“奇怪的兔子啊,你应该不是全无牵挂的兔子吧?不会想自己寻死吧?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往前走,我也不会阻止你,事实上如果没有善良的鸦先生在这里,你已经进去了。”
“我已经帮了你两次了,你应该感谢我,当然,我并不需要兔子的谢意,因为那会让我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吗,就像在苹果派上洒上辣椒粉,是的,很,奇怪?我不知道,总之,把你的感激保留在心底,然后请求我送你回去。”
“哦,对了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貘那个蠢蛋已经去现实世界找你了,你猜怎么着,它现在以为你已经彻底陷入梦境深处,无法自拔,接下来只要把你肉身毁掉,彻底断绝你的希望,现实中就再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阻止它。”
“怪兔子,你的反抗力量确实超出了貘的预估,但它将计就计,充分利用了你性格中的弱点。如果没有我和猹的帮助,在前路上等待着你的只会是失败。”
貘?
不是它的傀儡,而是亲自动手?
这一切居然都是圈套……
亚瑟震惊难言,甚至再一次开始怀疑鸦先生话语的真伪。
“……它为什么能去到现实世界,规则难道会允许这种事情吗?”
“哎呀,怪兔子,我已经快要厌倦了你那层出不穷的问题,不过今天的鸦先生很耐心,今天是耐心节,所以我会回答你这该死的问题。”
鸦先生放开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根卷烟,叼在嘴里,点燃。
“呼……”
烟雾吹了亚瑟一脸。
“无所谓什么规则,因为,我们自己就是规则。”
“我们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对于我们而言,并不存在梦境和现实的区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鱼生活在水中,兔子生活在地上,而我们——”
说着,它用单手比了个形象的手势。
“我们存在于水和陆地之间,下半身在水里,上半身在陆地上,如果想要进入陆地的范围,只需要从水中出来一点。”
“你可以用你贫瘠的想象力在一片空白的脑壳里描绘一下——没错,想象你蹲在木桶里洗澡,水漫过你的身体,这时候,你想站起来,于是你站起来,水只到你的腰。”
“离开水的你能够向上伸出手,刚好够到天花板。”
“想要彻底杀死我们,就得把水上和水下的部分全部杀掉……哦,天呐,我好像说漏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总之,你懂的,哪怕你去了前面,也无法彻底杀掉貘,最多毁掉它水下的部分。”
“原来如此,我还有一个问——唔……”
鸦伸手托起亚瑟的下巴,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好了好了,闭上你吧嗒吧嗒的小嘴,鸦先生的耐心耗尽了,今天是没有耐心节。”
“别那么看着我,你想要知道更多吗,可知道更多就必须得成为我们,不然给我乖乖滚回去。”
“奇怪的兔子啊,我个人给你一个忠告,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都不会有白白赠送的知识,获取它们意味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善良的鸦先生可不是搞慈善的,别的先生也不会是。”
“无法满足的好奇心,也就意味着要无止境地付出代价。”
亚瑟抬起头。
“那现在呢?为了从你口中获取刚才说的那些知识,我又付出了什么?”
“这个嘛,呼……”
吐出一口烟雾,鸦先生一手夹着眼,淡淡道:
“我已经和猹谈过了,放心,不会是什么难事。”
“不进行过多的干涉,不接受过多的干涉——这是我的信条,你醒了之后,帮我点举手之劳的小忙就行。”
咔擦咔擦……
说完,鸦用鸟喙把卷烟咬成一段一段,咽回肚子里,随后伸出它异常肥厚的舌头,一股子呛人的烟味弥漫开来。
“接下来怎么做,你应该明白吧?”
亚瑟空白的大眼睛盯着眼前蠕动的物体,有种看到了异形魔物的错觉。
这家伙……它是不是比上次更加活跃了,是因为感觉到我没法动弹了吗?还说是它单纯的喜欢烟味。
当然,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事情。
如果前进不能彻底杀死貘,那么亚瑟就不得不按照鸦先生的建议去行动。
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位莫名其妙的先生。
正如对方所说,他并不是了无牵挂的的自由之身。
亚瑟的人格中,存在着名为“托娃”的记忆情感。
那是自己的一部分,被认同的过去。
曾经的感情今后也会一直延续下去。
他必须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完成与托娃的约定。
“唉,该死的猹,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出卖我……好吧好吧,这次是我失策了,姑且相信你一次,该死的行为艺术先生。”
听到这句话,鸦先生第一次眨了眨眼睛,它歪过脑袋,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
“奇怪的兔子啊,我曾经听说人类中有一类性格特殊的家伙叫做傲娇,难不成……”
“你也是其中之一?”
被戳中痛处的亚瑟顿时僵住了。
“……要你管!”
。。。。。。
林中,落叶满地。
植物们没有遭受到战争的蹂躏,但也不得不面对逐渐下降的气温,越发严峻的天气。
“哈!……哈!……”
安琪拉身上只穿了一层单薄的衣服,小小的身体背负着比她大得多的男人,浑身是汗,近乎虚脱。
不行!
还不能停下!
它还在追杀我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努力压榨最后的体力,安琪拉从树梢上一跃而下,把亚瑟放平在一旁的地上,自己则靠着树干,闭上眼睛,短暂回复下体力。
胸口的起伏逐渐放慢,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抵挡的疲倦,四肢颤抖,肌肉不自觉地痉挛。
虽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安琪拉的大脑还在积极地思考对策。
她是从残酷逆境中生存下来的孩子,被命运抛弃的独狼,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放弃。
怎么办,难道要在地面上走?可那个家伙,它的移动速度太快了,只要留下明显的脚印,瞬间就会被追上。
藏起来?
它大概感知不到我的存在,但是亚瑟……
亚瑟会被杀掉的吧。
低下头,安琪拉认真地注视着亚瑟的脸。
她的身体本能无时无刻不在催促她。
逃!
离开这里!
打不赢的,所以快点逃!
“打不赢,就应该逃吗?”
感受着身体懦弱的本能,安琪拉的小脸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一定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亲人。
我的亲人,它们全都死了。
在战争中死掉,无一生还。
生育我的父母,它们太弱了,正因为弱才会死掉,甚至没能活着见到我。
我并不怨恨他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我自己也很弱小,不该有活下去的资格,那些荒野中的野兽,一旦失去了长辈的保护和哺育,多半会死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此弱小的我能够活下来,全都是因为这个男人。
是他救了我。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份事实也永远不会改变。
那么,被拯救下来的生命,本就弱小的我……有什么事情是这样的我也能做到的吗?
“对不起,亚瑟。”
安琪拉的右手拂过亚瑟的脸,细腻的触感仿佛上好的锦缎。
真是完美的生命……即使处于沉睡中,你也是最伟大的存在。
不像我,这么弱小,什么都做不到。
你是真正应该活下去的生命,永世长存。
“我可能帮不了你更多了。”
凯瑟琳姐姐说过,面对难以战胜的敌人,真正勇敢的人会挺身而出,如果他们不能能活着取得胜利,那就用死来证明自己。
“我会证明自己。”
安琪拉跳到旁边的一棵树上,整个人隐藏在阴影当中,双目微阖,静静等待追杀者的出现。
时间有限,她必须尽可能地恢复力量,为亚瑟争取更多的时间。
机会只有一次。
只要能偷袭成功,不求能伤到那个敌人,只要能引起它的注意就行了。
最好能激怒它。
一旦陷入到愤怒之中,生物就会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为了无谓的情绪挥洒力量。
无论追杀者多么强大,只要它还是生物,就无法摆脱情绪的纠缠。
被自己这样的弱者攻击,想必会让它怒不可遏吧?
愤怒,然后想办法让我体会痛苦,用尽手段折磨我。
这样一来,就能为亚瑟的苏醒争取时间……
逐渐的,安琪拉的气息从林中彻底消失。
她就像是天生的猎食者一般,自然而然地掌握了某些捕猎的技巧,并将之运用到实践当中。
近了……
更近了……
来了。
伴随着树枝草叶被踩踏的声音,一道诡异的身影出现在林中。
它的上半身肿胀,下半身修长,在视觉上给人一种强烈的扭曲感。
安琪拉没有用眼睛去看,她一动不动,努力依靠声音和气息分辨追杀者的位置。
“嗯?那只小老鼠呢?怎么不见了?”
戴着兜帽的提比斯一眼看到了躺倒在地的亚瑟,随即笑出了声。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被抛弃了啊,亚瑟,这也难怪,那些愚蠢的非人种怎么可能会帮你,等到真正大难临头的时候,它们就会自己逃走。”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不值得信任的废物。”
“呐,亚瑟,相信废物的感觉如何?”
“唔,不说话呢,也对,现在的你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