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比斯·路德维奇,我亲爱的朋友,净身会的新任领袖,虽然事前我已经向你征询过意见了,但现在是公开场合,我认为我需要再次向你提出请求。”
“……”
眼镜男闻言,不动神色地看向高台之上的亚瑟,那个少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期待自己接下来的反应。
什么事前征询意见,根本没有的事!这家伙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用说,自己已经彻底踏入了敌人下的套。
想要强行挣脱的话,眼下就是最后的机会。
反对亚瑟,挽回净身会众的些许信任。
或者……顺着亚瑟的话继续演下去,彻底失去信任。
净身会是眼下唯一一个旗帜鲜明反对亚瑟的组织,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后,提比斯很难再找到一个新的组织作为后盾。
他被民众称为英雄,但英雄,不可能靠着自己的名望主动向另一个英雄挑起战端,正义者无法以正义的民意去杀戮另一位正义者。
名望是光环,也是枷锁。
“请再说一遍吧,亚瑟,我也觉得你有必要在公众面前宣布这件事情,好让大家都知道,因为它关乎着我们净身会的未来,也关乎全岛所有人的未来。”
最终,提比斯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无视身后一众白衣的震惊愤怒目光,对着所谓的“朋友”笑脸相迎。
其实根本没得选。
他对亚瑟的敌意是针对其本人——是他的存在本身引起了那亘古长存伟大存在的不满,而不是亚瑟所推行的法律。
在这里反对,必然导致新一轮的内战,同时也会把自己推向民众的对立面,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声全都会付之一炬。
为了一群极端净身会分子放弃民众的支持?那太愚蠢了。
结果上来看,提比斯不得不放弃掉自己在战后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势力。
哪怕以后他仍旧是净身会会长,也很难像指挥手足那样指挥自己的下属了,这次“背叛”永远不会被遗忘。
“哦哦~很好很好。”
亚瑟开心地拍着小手。
“提比斯,老实说,我就喜欢你直来直去,光明正大的性格,净身会上任会长可比你阴暗多了,他甚至连刚出生的小宝宝都能下手,真是糟糕透顶。”
“那么,既然你支持我们的计划——呃,刚刚好像有谁在说话,是我听错了吗?”
刚刚有人大声喊了句什么,只是没喊完就中途停下了。
眨了眨眼睛,亚瑟再次看向了提比斯的方向,却见他正将手从一位白衣人身上拿开,后者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最后倒在提比斯怀里,失去意识。
“没什么,我们的一位成员身体不适,晕厥了,我会用治疗魔法为他治愈的。”
“那可真是……还请保重。”
亚瑟耸了耸肩,不再去看。
此刻,站在提比斯身后的一众白衣心底发寒,不自觉地后退两步,与提比斯拉开了距离。
它们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一位想要反对亚瑟的激进分子是如何“被”昏迷的。
这已经不是暗搓搓的背叛了,完全就是出卖!贩卖!把人当猪羊一样卖掉,换取好处!
难不成提比斯真的是那位议长的朋友?
只有这么想了,阴谋!这完完全全是一场阴谋!
这两个人早就串通好了!
“各位,既然决定释放异人,给予它们自治权,那再一口一个异人地叫也不大合适了,从今往后,它们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只不过……只不过这里出了点问题,需要治疗。”
亚瑟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它们不是新的穆格,而是要在地下建立起人类的殖民地,开拓生存空间。”
“因为是病人,所以需要各位正常人类的扶持与帮助,听着,是扶持与帮助,而不是让你们去欺负虐待享受优越感的。”
“为此,我有一个意见,同时也是请求……”
“净身会的各位,能否劳烦你们去照顾一下那群病人呢?”
“你们不需要做太多,只要维持秩序,寻找并清除加害者,树立规则威严,至于塑造和谐美满的地下社区的工作,交给我们防控科就好了。”
“如果地表上没了病人,你们也会很无聊不是?如何,这是不错的工作机会吧,能实现自我价值还有薪水拿,最重要的是,你们在这方面都是专家,没有谁比你们更让人放心了。”
“怎么样,愿意接受我的请求吗?”
连这一点都想到了吗?
提比斯低下头,陷入沉默。
周围的白衣服也是一样的反应。
他们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高台上的那个男人。
无法理解,为什么亚瑟要给我们这种机会?
他不是想要拯救那些异人吗,为什么要引狼入室?
“亚瑟·托娃议长……”
一位老资历的女性魔法使从一众白衣里走出来,朗声道:
“您应该知道,我等净身会都是与异……与您口中的那些病患有仇之人,要我们去照顾他们,岂不是要给敌人端茶送水,处理生活起居?这合理吗?”
“我是让你们去维持秩序,而不是做佣人。”
“我等为执法者?”
“没错。”
“若真是如此,那流血冲突势必不可避免,没有哪个净身会成员会坐视异常者活蹦乱跳而无动于衷,我们,或者他们,只有一方可以活下来。”
亚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即使在新的社区,病人们也会佩戴限制魔力的装置,他们几乎无法施展魔法,难道你们忍心对一群无法反抗者下手?”
“这可说不准,毕竟,大家也不是平白无故入会的,多少背负了些孽缘血债,即使是我自己也不例外。”
女人盯着亚瑟的眼镜,平静道:
“九年前,我五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里玩耍,结果遇到了逃亡中的精神异常者,当场就被魔力【哔!——】,连完整的形状都没有留下。”
“你觉得……再次见到那些病人的时候,我们能忍得住吗?”
女人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灿烂笑容,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青春岁月。
这次轮到亚瑟沉默了。
放着这一群极端分子不管恐怕之后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要是能在规则允许的限度之内消化掉就好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并不愿意接受。
“女士,杀死你孩子的并非现在的病人,他们是无辜的。”
“这不重要,我,我们,讨厌那群异常者,他们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是嘛。”
亚瑟挑了挑眉,连连点头,一边从地上站起身。
“情况我大概清楚了,那这样吧,加入与否你们自己决定,当然,净身会以外的各位也随时欢迎,我会为你们安排相对安稳的工作。”
“提比斯,麻烦你之后把名单交给我,愿意就来,不愿意就先等等,我会为他们另寻他路。”
另寻他路吗……
恐怕不会有那样的事情了。
过去打上的结可以解开,只要找到线头,把纠结在一起的线团一点点抽出来就行了。
但如果线团被丢入火中烧糊了,那自然没有什么解不解开。
太晚了。
仇恨的火焰把一切都蹂躏摧毁,留下一片狼藉,再让茫然无知的后生们去收拾。
无可奈何。
亚瑟是灰海的走狗,他有自己的立场,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灰海的任务,但除此之外……如果能为这群可悲的人留下相对合理的规则,纠正改写错误,那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自己的名誉,身份,这类事情其实无关紧要,他总有一天会离开。
哪怕靠着暴力推行规则,只要能建立起来就无所谓了,大框架建立,之后就交给原住民去处理。
可惜,具体操作起来并不会像想的那样简单。
光是岛上的人就分了好几批阵营,要让他们完全统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如何才能避免直接的对立?
“浪费大家这么久的时间,真是非常抱歉。”
“那么,都请回吧,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散会。”
亚瑟转过身,留下一众茫然无措的议员。
“议长阁下,那个,关于新聚落的建立明细……”
“那种事情没必要在这里说吧,你们自己去做好宣传。”
亚瑟头也不回地走下高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丢进自己嘴里,上下牙齿并和,一下子咬碎。
“我累了,让提比斯明天中午再来找我,另外派点人去看着点净身会的激进派分子,别让他们捣乱。”
茉莉跟在亚瑟身后,不动神色地抓住他的手……手指。
没办法,女孩的手有点小,应该说非常符合她的年龄。
不是谁都像亚瑟一样,长了一副不符合年纪的强壮身体。
“主人,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稍微有点……茉莉,你有没有遇到过不听话的魂灵,就是那种不合作,痴迷于加害欺凌的坏家伙。”
“当然有啊,不如说如果大家一开始都是乖孩子,那早顺从规则,乘蒲公英前往另一个世界了。”
“正是因为不想离开,才会留在茉莉那,好孩子哪怕知道洛克里斯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会乖乖过去的,他们就是这样的构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