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在空中猎猎作响,黑袍翻飞如羽翼。
白色的雾气被抛在身后,大地从视野中完全消失。
渐渐的,空气稀薄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程度。
“白首,你该减肥了。”
红袖用颇为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白首蛇,后者正被他拎在手里。
“唉,俺也不想啊,要是能像你一样御剑飞行,哪来这么多事。”
“可惜修仙侧的强化太昂贵了!普通的权限者哪怕做任务做到死也凑不齐入门所需。”
被抓着后领的光头壮汉四肢自然下垂,一双铜铃大眼死死盯着红袖脚下的暗红长剑,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的剑,我就松手了。”
“啊,对不起老大,稍不注意就变成这样了……你放心好了,只要俺一天打不过你,我就不会抢你的东西。”
白首蛇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是坦诚。
这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暴徒,唯独对比自己强大的存在恭顺。
嘛,就是智力低下了一点,只能充当打手和替死鬼。
红袖哼了一声,随手把壮汉扔上浮空岛。
“终于到了……”
红袖用靴子碾磨了两下泥土,四下环视。
“红袖,这里的环境真是太怪异了!”
白首蛇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如果不食用【苍空丸】,就算是俺们也不能在此久留。”
“请把‘们’字去掉,你不可以不代表我也不可以。”
俊秀男子迈步向前,走向高耸的中央建筑群,五感迅速收集着周围的信息。
“你有办法在真空环境中长期存活?那是什么能力,仙法?”
“特殊的呼吸法,很多练气士都会,市面上应该也有类似的东西卖。”
“这么说,红袖你学习的也不是正统的仙法?”
“是,也不是,我所修习的……”
——“红袖。”
男子的话被打断了。
转过身,却见白首蛇没有跟上来,他停留在浮空岛的边缘,表情犹豫。
紧接着,他问了一个和之前的对话毫不相干的问题:
“红袖,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光头男这一次没有用“俺”的自称。
“我是不是要死了?”
红袖眯起双眼。
“死?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在告诉我自己的情报。”
“红袖,不要说是你,随便换成哪一个养猪人都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情报,就是保证生命的基本,如果不是我要死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告诉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
红袖沉默了一阵。
心念一动,感知网扩散出去。
确认方圆百米内没有第三个人,他才开口: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的白痴。”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你的确要死了。”
“谁动手杀我?”
“我。”
“为什么?”
白首蛇面容出奇的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
“我需要一个诱饵,而你最适合。”
“诱饵?”
“你的体内已经被我种下【非毒魔种】,它会逐渐吞吃掉你的生命灵智,最后反客为主,使你沦为行尸走肉般的怪物,无差别攻击一切活物。”
“为什么?”
“为了杀掉那个魔女。”
“她已经快追上来了,我已经用掉去所有逃命手段,不这么做我们都得死。”
“原来如此,俺还有别的选择吗?”
“有。”
红袖拄剑而立,眉目低垂。
“我们两人中,你明显更弱,每次都首当其冲成为魔女的目标,而我为了救你付出了相当多的代价。”
“以我的视角看来,把你为诱饵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想要单干,那就打赢我。”
“打赢我,然后打死魔女,所有的问题就都解决了。”
白首蛇的喉咙滚动,双手握拳又松开,握拳又松开。
气氛凝滞,时间的流速都仿佛放慢了数倍。
良久,他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好吧,俺答应你去做诱饵。”
红袖点点头,收回长剑,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走。
白首蛇望着红袖的后背,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的神色。
如果是现在,他还有一搏的机会……
要上吗?
无论如何都是死。
无路可走。
怎么办?
……
最后,他还是没能动手,只得默默跟上黑袍青年。
“你不试试?”
“试了又怎么样,不是被你杀掉,就是被那个女人杀掉。”
“逃了这么多天,俺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了,那就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下去的处境……”
白首蛇苦涩一笑,往日里的嚣张暴戾统统消失不见。
他的傲慢与凌虐全都建立在力量的基础上。
可惜,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比他强的人。
“参加过那么多次任务的权限者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我已经用自己的身体体验过了,如果死亡能终结这种折磨,那就让它来吧。”
“说到底,俺们也是凭着更多的任务次数碾压新人,养殖猪崽,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怨言好说了。”
“怎么,后悔了?”
“不是,只是稍微有点沮丧。”
“呵呵……”
红袖眼中闪过轻蔑的神色。
一样的话。
斑猫也说过一样的话。
这两个人是同类。
说到底,这些所谓的养猪人本质上也不是底层,挂着养猪名头的猪崽,软弱无力。
一旦遭遇困境,就会轻易地选择放弃,又或者是堵上一切放手一搏,不顾一切地放纵一场,试图置之死地而后生。
大体上,这样的人都是在勉强自己,他们承受不住压力,早早选择了逃离压力的道路。
——“这样最轻松。”
——“这样是没有办法的。”
有类似思想的人,连合格的恶人都算不上。
他们不是反派。
杂鱼而已。
所以,即使白首蛇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红袖也一点都不在意,他的手上握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着项圈。
项圈套在白首蛇的脖子上。
无论他如何表现,最后都逃不出预想。
最开始妥协的人,直到最后都会妥协。
精神软弱的人,直到最后都不是合格的权限者。
“红袖,我只有最后一个愿望……”
“什么,说来听听,如果合理的话我可以满足你。”
“帮我杀掉那个女人!!……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哪个人会如此蔑视我!我帮杀了那个【哔!——】!你一定要杀了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白首蛇双目充血,声音激动。
“我知道的,你也看不起我,你们都是这样,但没关系,因为她最讨厌!”
“那种……那种干净的人格,即使在这种活地狱里也维持着平稳心性的人,我最最最讨厌了!光是看着就恼火!”
“凭什么我们在猪圈里滚打摸爬才能勉强活着,他们却能在最开始就获得一切优势?”
“凭什么我们得跪着活,弄脏了手去讨好主人,他们却能安享稳定的生活?!”
“我们难道生来就是贱种?”
“这不公平!”
咬牙切齿。
“这不合理!”
怒目圆睁。
“红袖,你是和我一样的……不,和我这种庸才不同,你是远在我之上的邪恶之人,不折不扣的恶党!性格扭曲的人渣!我们都是从最肮脏污秽的地狱里爬出来的……”
“正因如此,你才会明白我的感受……”
“答应我!”
白首蛇一只手用力抓住了红袖单薄的肩膀。
“答应我,让那个不知道人间疾苦,趾高气昂的小丫头,见识下地狱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