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生物,在面临巨大的危机时会暴露出自己的本质。”
亚瑟背靠简陋的椅子,仰头看着天花板。
破碎的阳光映照下,人们歪曲的影子不断晃动。
“只有知道了伊丽莎白的本质,我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这点至关重要。”
“但是,事情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复杂。”
“今天看到的伊丽莎白和传闻中的大相径庭,那种冷静与果决,面对危险时的判断力与从容,这家伙绝不是个疯子。”
“是丧子的疯女人,还是铁血残酷的贵族,两者只能择其一。”
突兀的,亚瑟怔了怔,眯着的双眼变得清澈起来。
这里是嘈杂的酒馆,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丛生的杂草,而成百上千的信息正是这些杂草交错的根须。
就在刚才,亚瑟从这些支离破碎的声音中捕捉到一些诡异的词句,具体说是什么又很模糊。
【进入姿态:安宁】
亚瑟毫不犹豫地启用了安宁姿态,感官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来自外界的刺激被放大了数倍。
这一次,他听清楚了。
——“伊丽莎白那个该死的贱人!为什么她活下来了?”
——“大人……”
——“我真是受够了!陛下为什么会想要这种贱人的情报,难不成他看上了这个寡妇?可她就是个疯子!”
——“大人,您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了。”
——“你怕什么,这里是包间!谁都不会听到的……该死的贱人,她一天不死,我就永远出不了头!”
——“放心吧大人,陛下已经对伊丽莎白起疑心了,总有一天,您能夺回自己的爵位。”
——“啊?!总有一天?你是白痴吗?!总有一天是哪一天?你是要让我等到死的那天吗?……从最开始爵位就是老子的,我才是法理上继承人!……只有我!只有我才配成为萨尔纳加行省全境之主!”
——“她害死了我的大哥,甚至就连大哥唯一的儿子都不放过!每次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样子我就受不了啊!!”
——“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能被允许,唯独这个女人不能被放过!唯独她不能被原谅,不可能被原谅!”
餐盘被摔碎的声音。
——“这片土地是我的先祖边境伯爵的拓荒成果,是我们家族经营的成果,凭什么让给那个贱人!就凭她是皇室的人吗?我呸!吃屎去吧!”
——“总有一天,老子要叫她好看!”
对话到这里就中断了,之后是重复的谩骂与胡话。
说话的人已经喝醉了。
亚瑟从椅子上坐起来,敲了敲旁边的墙。
“冰糖,这堵墙后面是什么地方。”
“是酒馆的包间,大人。”
“您是要订包间吗?我来的时候就问过老板,说是包间都满了。”
冰糖耸了耸肩。
“嘛,出了这档子事,所有的酒馆都爆满了,大家都在讨论伊丽莎白刺杀事件……亚瑟,你是想到了什么办法了吗?”
“办法……嗯,也说不上,不过多多少少有了点线索。”
亚瑟闭上眼睛思考了两秒。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下去,十有八九会面临失败。
这种时候必须做出调整了。
需要更多的情报。
“冰糖,随便你威逼还是利诱,帮我问出隔壁包间的客人是谁。”
“莉安娜,帮我盯紧隔壁的包间,如果里面有人出来,试着跟踪一下,找到他们的住所就行了。”
瑟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看着她清澈的双眼问道:
“做得到吗,我的小徒弟。”
莉安娜眨了眨眼,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吧,师傅。”
“有您的教导,普通人是发现不了我的。”
的确,莉安娜的潜行技巧比起亚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身形小巧的优势,更是难以被人发现。
“那就这样,两小时后在这里集合。”
“亚瑟,你要去做什么?”
“我?”
亚瑟站起身,目光沉凝。
“我去把大猴他们叫回来。”
“原定计划有变,不能让他们白白去死。”
。。。。。。
午后的巡视顺利进行。
明明上午才被刺杀过,伊丽莎白却并没有做出任何的特殊应对,只是简单包扎了一下受伤的左手。
这种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的行为令很多人感到揪心与钦佩。
从容,高傲。
这与那些无谋者的勇敢莽撞并不相同,伊丽莎白所展现出的是皇族的气度与强硬。
她的行为很好的安抚了民心。
有这样一位强势的统治者在,领民的腰杆子也能挺直腰杆。
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伊丽莎白的意志将会在红枝城乃至整个萨尔纳加畅通无阻。
巡视过后,人们重回各自的岗位,各自完成手头的工作。
想象中的恐怖搜查并没有发生,一切似乎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安定,有序。
夜晚,热闹的红枝城逐渐安静下来。
即使是在这里,用得起油灯的人也很少,一般的民众也用不到这种文明的利器。
多数人吃了晚饭就早早入睡了,哪怕进行一下运动也用不太久。
明天又会是繁忙的一天,还有很多的工作等着他们完成。
如果光是努力就能活着,如果辛勤的劳动能够得到相应的回报,保证自己和家人的膳食与安眠,那这就是世间最幸福的生活。
红枝城的居民已经过上了大多数西斯法利亚人所渴求的生活,他们不会再奢求更多。
奢求更多的年轻人不会留在红枝,他们早早地离开了这片少有的乐土,削尖了脑袋冲向帝都,追寻飞黄腾达的机会。
和帝都比,红枝仍旧只能说是乡下,但总的来说已经是平均之上。
许多柏达弗尔人的梦想就是在红枝城生活,正是这样的梦想支撑着他们苦苦挣扎,徒劳地努力了一辈子,最终也只能将这样的幻想传给下一代。
阶级间的鸿沟不可逾越,无数代人的努力加在一起,也不足以成为上升的垫脚石。
哪怕同样是平民之间,差距也是天差地别,一个平民所在地平均地价很大程度上象征了他的身份地位。
如果说一个帝都居民是黄金,那红枝城居民就是等重的白银。
至于柏达弗尔人?
呵呵,柏达弗尔人又不是人,谁管他去死。
这不是地域歧视,因为在大众的常识中,柏达弗尔人并不属于人类这个物种的范畴之内。
他们只是长得像人的什么东西。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会教育他们说,不听话就会被扔到柏达弗尔,那里是罪犯,人渣,老鼠,狗屎的聚集地。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到红枝城内某个亮着烛光的房子里。
这是一栋三层的‘豪宅’。
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力而言,用石头砌成这样的建筑殊为不易。
——“该死的贱人!”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再叫一声我听听啊?!啊?”
“呼……呼……怎么不叫了?”
“快告诉我……伊丽莎白那个疯子究竟把军队派去哪里了?!”
豪宅的地下室中,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正拿着条沾血的鞭子,嘴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他身上的肉一层一层垂下来,像是将一坨坨湿泥堆在一起塑造而成的怪异雕像。
胖子的身高不到一米七,身宽体阔,横里面怕是有个一米多。
地下室里充斥着鲜血与呕吐物的味道,一旁的水池中浸着几具不成形的人体,支离破碎,形状猎奇,一动不动。
这个时代的贵族有一两个不可告人的嗜好实在再正常不过。
但对于这个胖子而言,他也不是想做这些才去做的。
这是工作。
是他为了夺回爵位所必要的步骤。
拉致监禁,拷问处刑。
第一次第二次会感到恶心,到了现在早已习惯,甚至有点沉浸其中。
“大人,这家伙的嘴太硬了!无论如何都翘不开来!”
一旁站着的几个壮汉看着那个被吊在天花板上的女人,眼中带着一丝害怕。
“已经变成这样破破烂烂的样子了,居然还死犟着不说。这家伙,该说不愧是那个伊丽莎白的手下吗,真是顽强的令人害怕!”
“不……”
另一个壮汉缓缓摇了摇头,目光阴沉。
“哪怕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的情报人员,死士,也绝无可能承受住这种酷刑,何况我们还下了药!”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很清楚背叛伊丽莎白的后果究竟是多么可怕……至少,比现在遭受的刑法更加难以接受!”
说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听说过一些传闻……”
——“喂!你们几个蠢货!别在那里闲聊了!”
胖子突然转过身,瞪了几个手下一眼。
“都没听到吗?”
“听到?大人,听到什么?”
胖子细小的双眼眯起,眼中闪过冷光。
“是爬楼梯的声音。”
“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