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清晨。
林中的空地上。
亚瑟赤裸着上半身,双眼微闭,时不时对着空气挥击拳脚,身上没有半点汗水。
经过这几天的休息,【姿态·安宁】所需的情绪能量已经回满,中间间隔了两次安稳的睡眠。
保持一整天的平和心态,差不多能增加5点安宁情绪。
亚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踏入过生死一瞬的修罗场。
在和平年代生活久了,难免技艺生疏。
为了重拾过去的技巧,亚瑟正在脑海中模拟各种可能的战斗场景,完成种种假象训练。
对骑士的超凡身体来说,这种训练更像是脑力劳动,做一整天都不会体力亏空。
亚瑟曾经尝试过各种流派的格斗技术,但都没有进行过相应的系统性训练。
自从骑士没落,塑钢师兴起,那些曾经被视若珍宝的战斗技巧大多被扔进了历史典籍中,又或者完全转变成观赏性质的武打游戏。
亚瑟现在正在做的,是让身体重新适应厮杀的节奏,他要寻回的不是特定的拳脚招式,而是杀戮的感觉!
真正的搏杀并没有什么花哨的技巧,亚瑟也从未追求过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要做的只有两点——保护自己的弱点,击溃敌人的痛处!
战斗,就是要以最低的代价换来最佳的成果。
杀戮,是用尽一切手段置敌人于死地的行为。
先古的骑士们有着神圣而古板的荣誉感,他们热衷于正面击败对手。但亚瑟并不会拘泥于这一点,对他而言,击杀的效率才是最重要的。
人在战场,身不由己。
在获得与先古骑士比肩的伟力之前,应当认清自己,调整好心态。
这个世界也许并不存在超凡力量,然而疏忽大意仍旧会带来惨痛的结果。
——“师傅。”
莉安娜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亚瑟有些惊讶地转过身。
女孩的身影站在林间,亚麻色的短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没有泄露出半点气息,仿佛与周围的自然环境融为了一体。
在她出声之前,就连沉浸在训练中的亚瑟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莉安娜,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高估你的天赋了,结果,你的进步速度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亚瑟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在没有可可的情况下,亚瑟也没有办法直接传授骑士的道路,只能从最基础的教起。
莉安娜在战斗技巧的掌握上并没有超常的表现,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身子骨很弱,这方面只能慢慢来。
然而在有一点的上,莉安娜的天赋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潜行的技巧!
也许是生存的执念带来的效果,女孩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如何屏蔽自己的气息,在他人感知的死角中行动。
甚至,她在短短三天之内更进一步,达到了亚瑟都没有办法做到的境界!
在莉安娜的数据栏中多出了一项新的技能。
【潜行:遮断气息,藏身阴影,融于自然。该技能的佩戴者能够利用环境中有利的要素降低自身存在感,即使被他人察觉到也会下意识的忽略!】
能够被灰海的数据化模板认可意味着一种能力的成熟,亚瑟虽然也掌握着相当程度的潜行技巧,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得到灰海的承认。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
“师傅,那个红帽兄弟会的成员又回来了,说是来找您的。”
已经准备好了吗?
“我知道了。”
亚瑟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身体和头脑回到平常的状态。
“莉安娜,在家等我一会儿,我外出一趟。”
“如果有不是认识的家伙接近,你就尽量避开,不要正面与他们对抗。”
“我明白了,师傅。”
莉安娜乖巧的点了点头。
亚瑟微笑着摸了摸自家徒弟的脑袋。
“放心好了,我中午大概就回来了。”
五分钟后。
亚瑟在屋前再一次见到了冰糖。
这次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亚瑟,你要求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剩下就只等你入场了。”
冰糖上来就开门见山,没有半点寒暄的意思。
“很好,事不宜迟,这件事情就今天解决好了。”
“麻烦你带路吧。”
“怎么了,冰糖,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冰糖的表情有些迟疑。
“……亚瑟,虽然准备都已经做好了,但对手可是那个【重殴者】,真的没问题吗?”
“你在怀疑我?”
“不敢,你这样的强者并没有欺骗我的必要,只是……这次事情我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万一最后失败了,我也没有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毕竟,兄弟相残可是最大的罪行啊,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原谅。”
“他不是你的兄弟,而是你的敌人,是你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况且,只有胜者才能评定对错,只要赢了,兄弟会总部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只能承认我们的合法地位。”
“但是——”
冰糖还想再说,却是被亚瑟拍了拍肩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冰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只要有了对等的武力,以你的智慧想要往上爬必然入鱼得水!”
“想想看吧,事成之后,你将拥有今非昔比的地位,花不完的金钱!”
“这很美妙,不是吗?”
“……好吧,希望你说的这些都能够实现。”
冰糖深深地低下头,双眼眯起,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着的不安。
不管怎么说,重殴者都是统治了柏达弗尔周边地区很多年的老油条!
挑战这样的敌人,着实让人心中惴惴。
“亚瑟,请跟我来。”
“我带你去整个柏达弗尔唯一称得上的是娱乐设施的好地方!”
。。。。。。
阴暗的地下,一间安静的居室中。
一尊巨大的身影处在居室正中,正手持成人胳膊粗的画笔,在明黄色的木质墙壁上作画。
他的脚边摆了两个颜色的桶,一黑一白分别盛满了颜料。
画笔落下,大开大合,但收笔时却很细腻。
黑色与白色相互碰撞交融,糅合成一股强大的视觉冲击力,笔力刚猛遒劲,意象浑厚开阔。
不消片刻,一个消瘦的人物画像便出现在了墙壁上。
画里的老人站在狂风之中,衣衫褴褛,抬头望天,双手放在腰间,像是在握着刀剑之类的武器。
画到这里,他皱着眉头停下了动作,似乎是在踌躇如何下笔,完成画面最后的一角。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作画者并没有左臂。
他的身高在三米左右,躯干粗壮如门板,几乎让人怀疑这家伙是否是人类这一物种。
这里的房间是特别为他准备的,房顶要比正常的标准高出许多,房间里的其他物件也要大上一些。
——“咚咚”
房门处发出轻响。
显然,有人在敲门。
“进来。”
作画者皱了皱眉,将画笔搁在颜料桶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东西弄坏似的。
房门打开,外面恭恭敬敬的站着一个戴着红帽子的男人。
“我应该说过,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来人身体颤抖了一下,他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墙上的画,内心不禁感到格外的忐忑,因为眼前之人在画画的时候通常心情都不怎么好。
外界传闻,重殴者爱好绘画,并且非常擅长此道。但只有少数人才知道,重殴者是在失去了左臂之后才开始画画的。
重殴者从来只画一样东西,那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仇人!
在双臂健全的时候,重殴者尚且是红帽兄弟会的高层干部之一,事实上,即使失去了左臂,他依旧强的可怕。
然而,出于对那位大人物的尊重,兄弟会的高层一致通过了“流放”重殴者的决议,让他来到柏达弗尔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颐养天年。
这是一个非常仁慈的决定。
最起码,高层们看在同为兄弟的份上给重殴者留了个闲职,甚至对他的流放本身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挑战那位存在的后果就是如此沉重。
毕竟,那可是足以一骑当千的强者!当世最可怕的战士!纵横帝国半个世纪难求一败的强人!
——无心剑圣,罗德里歌·迪亚兹
即使迪亚兹本人出于上位者的高傲不会追究到底,也会有许多豺犬般的组织借着这个由头攻击兄弟会。
废除重殴者的权力,也是对外界的表态,无奈的妥协。
“打扰到您的雅兴非常抱歉!但是有个陌生的男人说无论如何都想见您一面。”
“陌生的男人?”
“是,那家伙不是柏达弗尔本地人。”
“赶他走,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明白了。”
房门关上后,画室里再度陷入了安静。
重殴者独自俯身拿起画笔,粘稠的颜料从笔尖滑落,看样子加了不少水分。
按理来说,加了这么多水的颜料并不适合用来在墙上画画,因为水会滴下来,颜料本身也不易凝结,但重殴者恰到好处的控制住了颜料的流向,他强健的笔力使得画面充满了层次感。
在失去左臂之前,重殴者绝对无法如此精妙地控制自己的力量。
然而,无论他的控制力与技巧如何精进,也比不上失去的那一条手臂来得珍贵。
年过五十的重殴者有着过去的自己难以想象的丰富经验,但现在的他绝对无法战胜二十岁时初出茅庐的自己,今后也没有这种可能性了。
年轻时候风光无限,大好前程,到老来却只剩下这一身伤病与苦涩。
重殴者在柏达弗尔有着无人可以撼动的权力,即使贵族见到了他也要谨言慎行,然而,谁又知道他内心的无奈呢?
被流放的日子里,内心的深处像是废弃老屋的窗户,每天每天重复不断的积灰,最后变成灰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然而,即使是这样安宁颓废的养老生活,也总有一天要到头了吧?
重殴者在暗地里控制着包括柏达弗尔在内的数个城镇,觊觎他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豺犬们很有耐心,它们在等待受伤的狮子老去的一天。
事实上,重殴者的态度虽然还和往常一样强硬,但偶尔也会感到一丝力不从心。
哪怕身体还没有老迈到那种程度,重殴者也很难再拥有年轻人那样的野心与上进的欲望。
每当看到兄弟会里的成员那种炽热的眼神时,重殴者都有一种看到了过去自己的错觉。
那是对权力的炽热欲望。
摇了摇头,重殴者再度开始作画。
一小时后,房间内的宁静再一次被打破。
先前的红帽男人出现在门口,表情颇为慌张。
“怎么回事,我不是说了我不想见任何人?”
“非常抱歉,重殴者大人!但是现在是紧急事态!那个说要面见您的男人被拒绝之后没有立刻回去,反而留在了我们的店里,打起了牌。”
“打牌就让他打啊,我们本来就是经营的这种店,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大人,这家伙净和我们会里的人玩,而且从来没有输过!”
“你说什么?”
红帽子男人咽了口唾沫,抓住门框的手有些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超自然的场景陷入了混乱之中。
“然后,因为他挑衅般的态度,有好多会内的成员都相继下注和他赌,结果无一例外都输掉了大量的筹码!”
“那家伙没有动什么手脚吗?”
“是的大人!中途发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人在旁边监视了,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即使赌注不断倍增的时候也从容地出牌,一次次地获胜!”
“无论是纸牌,骰子,还是其他游戏,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输过!”
“那个男人不仅仅能猜出点数的大小单双,甚至就连具体的数值都能知道!简直……简直就像是会预知未来一样!”
“正因为他是靠实力赢的,事情已经有点不好收场啊!”
“会里的兄弟们还有外面来的客人输了太多的钱,现在已经快要演变成暴力事件了……”
重殴者深深皱起了眉头。
“一群没脑子的家伙!正因为我们是兄弟会的人,才必须维持相应的规则!”
“既然没有抓到他出千的证据,就不能诉诸暴力,不然我们也会做不下去的……连点数都能知道的人?这绝不可能是什么偶然,话虽如此,这也不是你们能应对的客人了。”
重殴者巨大的脸上露出恐怖的笑容,在阴暗的室内抬起头,一丝来自外界的光落在他脸上。
这是一张足以让任何人记住的脸。
光头,平眉,双眼和小孩的拳头一般大小,眼白占了大多数面积,中心的瞳孔只有绿豆大的一点。
当他咧开嘴的时候,雪白的一排牙齿好似一把把出鞘的刀,闪着渗人的寒光。
“……喂,你先去把那些闹事的想要动手的拦下来。”
“我稍后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