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陆炳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若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知道,温如兰这么多年心里藏着事,再加上对他的愧疚,已经是万般折磨了。
陆炳脸色缓了缓,未免温如兰多想,便开口安慰,“娘……这些已经过去了!”
温如兰微微一怔,却还是苦笑,“真的过去了吗!”
“那孩子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温如兰似是陷入了回忆里。
朱厚熜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温如兰一开始只起了一个小名给他,叫“元初”,后来叫着叫着,寺里的小和尚就叫顺嘴了,整日“元初……元初……”的叫着,时间久了就连老主持也抚摸着他的脑袋,“元初……”
最开始的那几年,温如兰一直担心元初被发现,但是时间久了就慢慢的将他的身份忘了,只是经年累月,某日午夜梦回,温如兰梦见那个孩子离开了。
“元初……”
“元初……元初……”
陆松发现时,元初已经两岁了,他难以置信的听着温如兰把一切都告诉,心中翻江倒海,他从来不知道温如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救……
但是第二日陆松就去看了元初,他看着温如兰从那间禅房的墙缝里摸出一块布帛,里边是一块龙纹佩,并着里边纸上的生辰八字,终于将孩子与宫里“失踪”的殿下对上号。
陆松又惊又吓,这孩子四方人马都在找,却万万没想到最后是温如兰将人藏在一座偏僻的寺庙里,这孩子咿咿呀呀,眉间已经隐隐可见皇帝的音容,陆松在寺里住了一夜,最后终于想通了一些事情。
好似上天怜惜,他看着尊贵的小皇子,心中翻来覆去都是不一样的想法。
“我爹准备利用救命之恩谋前程?”
陆炳面无表情,温如兰叹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见到那孩子,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他有那么大的野心!淮安府府主的位置已经不能满足他了……从那日开始,他便屡次去看元初,久而久之元初都将他视为父亲……”
“但是……”温如兰摇头,“元初凤子龙孙,我们即便对他有救命之恩,也不敢与他太过亲近,时间久了,他也慢慢从我们对他的态度上窥见异常……”
“我们吵了一架!”
温如兰想起那日还是后悔不已。
“……老爷,元初还小,你不能将他送进京都啊!那里是吃人的地方……”
陆松却不在意,“那里才是他的家,我们留着他能留到何时?让他再寺里隐姓埋名的待一辈子吗?!你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二人争吵的激烈,温如兰甚至第一次红了脸,“老爷,元初还小,我不同意……即便以后他要回去,那也要是他自己愿意,主动要求去……”
“现在让他回去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我不愿意……他是我救回来的,是我养大现在这么大的,在我心中,他和炳儿并无两样……即便是大不敬我也要说,那是我的儿子,一样是我疼惜的孩子……我不想他有任何危险!”
“夫人!”
陆松拍了一把桌子,“大局为重!你现在将他困在这里,以后他想回去都没得机会了!”
“既然天生就是凤子龙孙,他就该回去!皇宫是他真正的家,陛下和娘娘不会害他的……相反的,在那里他可以由太傅教导,学习六艺骑射……以后继承大统,名正言顺,有什么问题?!”
温如兰潸然泪下,“那他还能开心吗?”
她生而为女,未出阁时被困在自己的的小院子里,出嫁后则是从一个小院子到另一个院子,即便陆松对她很好,但有时候她也觉得空虚,好像这一世没有丝毫建树,做个人人称赞的夫人,就像这才是她来到世上的意义!
“开心?”
陆松表情一瞬间扭曲,“生在皇家,开心重要吗?”
“夫人莫要忘了,当初你将他救回来,能留一条命都是奢侈,还要谈开心与否?”
温如兰错愕,她仿佛第一次认识陆松。
陆松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他的眼里有妻有子,还要陆府,而不是赤果果的几乎要放在明面上的冷漠。
“老爷……”
温如兰试探的想要上前,但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八岁的元初走进来。
一双眸子圆圆的盯着他们二人,温如兰听他一字一句的问,“……我是谁?”
温如兰不知如何回答,陆松也出乎意料,一时间不知如何圆回来,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边听了多少。
“再问一次,我到底是谁?”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陆松从他的身上看到了皇帝的模样。
明明才八岁的孩子,但是那一张小脸严肃而冷厉,一瞬间就有了帝王气,他昂着头,不看陆松,而是紧紧盯着温如兰,“我是谁?”
温如兰嗫嚅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陆松眸色微暗,不知心里是在想什么。元初手里拿着一块木雕,雕的是一个小娃娃,圆圆的眼睛,胖乎乎的身材。
他得不到答案,但实际上心中已然明白。
“嘭……”
手里的娃娃掉在地上,元初盯着温如兰,“你曾经告诉我你有一个儿子,他比我小一点,但是和我一样顽皮,但也一样聪明……”
他吸了吸鼻子,“但是我没什么要送给他的,这个木雕娃娃是我雕的……花的时间不长,就十天而已,况且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所以坐在溪边看着自己的模样雕了一个……原本想让你交给他的……”
“但是现在没有必要了……”
元初认真的像个小大人,“我不是你的孩子,我也不该在这儿……”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说罢元初就出去了。
温如兰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失声痛哭,她已经感受到了心痛……那个孩子也是的,和她的炳儿一样,也是该被捧在手心爱护的……
“事已至此……送他回去吧!”
温如兰哭过之后就变了一副模样,即便眼睛肿着,但她声音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