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俊旻没有去打武庆县。
几个把武庆县视为禁脔的官员和地方豪强,在面对保城关一千精兵的时候,犹如土鸡瓦狗瞬间崩灭。
蔡俊旻去武庆县就是去收编,顺便遛个弯。他本来想给老婆孩子打两张好皮子,结果都没遇上什么能看上眼的东西,幸亏最后抓了一只飞龙鸟,才算没有空手而归。
人参和灵芝什么的,小国公不稀罕,吃完龙肉他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还打包了一箩筐的好吃的。
等到蔡聪第二次到达北凉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秋收。
蔡聪出身鱼米之乡,对于秋收那是早就见惯了的。到了这个时节,农人们全部都在地头,站在田埂上只能看到一排排的庄稼倒伏下去,看到肥硕的兔子向自己奔袭过来……?
蔡聪刚刚觉得诗兴大发,就看到黑白花的大兔子狂奔而来,还心情灿烂地招呼:“暖手捂,你来了啊……啊!”
暖手捂把蔡聪踩到在地。
等“病弱”的林淡赶过来的时候,蔡聪还满脑门小蜜蜂嗡嗡嗡地在给暖手捂当脚垫。
蔡聪没怎么学过拳脚。他家虽然豪富,可也请不到真正的大才来当先生,能够学到这种程度,除了一半天赋之外,还有一半是靠苦读,根本就没有什么闲暇时间来习武,充其量不过是拉点花架子出来;也就是最近和蔡国公府走得近,而且还要跑新商道,才真正打了一点基础。
这么一点点基础,遇到暖手捂这种史无前例的凶残兔子,那是抵不住一个蹬腿的。
在林淡身边跟了几个月的亲兵们倒是速度快,只是他们劝不下暖手捂,也不能真正对肥兔子下狠手,就算是下狠手,他们也未必能打得赢兔子,最起码他们是跑不赢兔子的。他们只能围住了不动。
“暖手捂,过来。”
暖手捂听到林淡声音,似乎察觉到他真的生气了,慢慢跳下脚垫,还从田埂边咬了一朵小花给他。
亲卫们:卧槽,这兔子成精了!
林淡不吃这一套,蹲下身把兔子“嘭嘭”拍了两下:“怎么见人就打?跟谁学的?”
林淡对待自家兔子,当然不可能和对待散养老虎一样,两巴掌直接就拍死了,再加上兔子一身厚毛,只拍出几根换下的毛飘散在空中。
暖手捂不痛不痒,任打任骂。
蔡聪被扶在田埂边坐着,林淡把兔子塞过去给人当靠垫:“蔡兄,你没事吧?”
蔡聪靠着厚实的兔子,喝着调好的蜂蜜水,揉了揉胸口:“还成。”摔下去的时候真的是眼前一黑。
林淡久病成医,看看应该没什么事情,不过也不好说,对身边的亲卫们吩咐:“今天就到这里吧。蔡兄,我们先回去,找余道长看看。”
“好。”蔡聪也不敢大意。
结果当然是没什么毛病,就是踹岔了气,摔下去在田埂上,也没有什么硬物。林淡不放心,愣是让余道长给开了一个疗程的调理方子。
蔡聪倒也不是不想调理,只不过:“为兄在北凉至多停留五天,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这一个疗程就是二十一天,为兄在路上喝不了,不是浪费么?”
“路上有什么喝不了的?”林淡盯着蔡聪喝药,“你马车上不是有煮茶的小炭炉么?路上拿来煎药也是可以的。这一路过去的路已经多少修了一些,没有上次那么颠簸了。蜜饯我也给你准备好了。”
暖手捂人立起来,和主人保持一致,盯着蔡聪喝药。
胡澈从衙门回来,就看到蔡聪端着一碗药满脸愁苦:“蔡兄病了?药,要趁热喝。”
蔡聪被三双眼睛看得两眼一闭,捏着鼻子一口闷,随即往嘴巴里塞了一把蜜饯,还抹了抹眼角。他最讨厌吃药了,最最讨厌吃药了!谁逼他吃药他就和谁拼!
林淡……不能打。
暖手捂……打不过。
胡澈……更加打不过。
……算了,蜜饯挺好吃的。
“蜜饯还有吗?”
“有的。”林淡点头,“不过不能多吃,每天就这么一点,还是喝完药再吃吧?”
“好吧。”人在兔眼下,不得不低头。
等胡澈知道蔡聪喝药的原因后,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向蔡聪作揖告罪:“这事情还是小弟的不是。日前我带着暖手捂去压着刑囚收割的时候,暖手捂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看到刑囚站着偷懒,就去把人踹地里……”还是跟着看守的军汉们学的。破兔子学打架可快了。
蔡聪一脸郁闷地回去“养病”了。
荞麦田的收获也陆陆续续报了上来。
今年的收成比起往年来,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得出多了不少。但是究竟多了多少,这还得过称。
“六十三斤!”
“六十九斤!”
“七十二斤!超过七十斤了!”
衙门里的从田间地头汇报来的数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刷新。一群官吏熬得两眼通红,兴奋得根本就睡不着觉,恨不得亲身撩起袖子下田干活去!
几个学子已经兴奋得下笔都在哆嗦了:“丰收!大丰收!”
县志里有记载。北凉县内栽种甜荞麦,往年的亩产量基本在三四十斤左右,非常低。就算是比较好一些的,亩产量也极少超过六十斤。
接下来几天,亩产量也基本都在六七十斤之间,最高数字已经破了八十。整个北凉县近乎陷入了一场狂欢之中。
军屯那边种的地更多,但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实今年的天气总体而言还是风调雨顺的,整体产量比去年都有所提高。但是从亩产三十五六斤,提升到亩产四十斤上下,要是以往看来,那肯定是高兴到不行,也绝对能说一句丰收。但是看看那些用新法种田的,一个个都是七十来斤左右,那可真没法比。
蔡聪被这股子丰收的热情给留在了北凉县,可他到底领会不到亩产几十斤能让人兴奋到哪里去。在他们家乡那里,亩产基本都在一两百斤,好一点的能上两百,特别好的甚至能上到三百。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他们那里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能比得上这里一家子的产量。
当然,今年的畜力跟上了,接下来几年每家应该会多种一点地。北地地广人稀,虽然土地比不上南方,一年也只能种一茬,但是长此以往,至少温饱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县衙里个个都忙成狗,胡澈这个县太爷倒是清闲了下来,趁着休沐,带着兔子和蛋蛋索性去了下屯牧场,也体验了一把秋收。
胡澈是个职业文人,兼职武人,还是头一次拿起镰刀。他握着刀柄熟悉了一下手感,然后看着农人的动作,研究了一翻,弯着腰下去,唰啦一刀。
林蛋蛋拍了拍兔子屁股:“暖手捂,上!”
胡澈扭头,把暖手捂往边上扒拉,教训林捣蛋:“别闹。晒不晒?让人给你打把伞坐着。”
巨大的可以直接杵在地上的油布伞,早在吴州的时候,就被林萦给弄了出来,只是到了最近,林淡才有空让人给做了几把。其实还是因为在地头给秋收的农人,搭建守夜的小屋,才顺便做的。
北凉的建材,除了石头不缺之外,几乎什么都缺。油布虽然不能当成正正经经的屋顶,但是遮风挡雨,只是一个临时屋棚,搭建起来非常快。
小孩儿们被大孩子和老人带着,往田间地头送水送饭,有些提着篮子捡掉在地上的粮食,有些干脆几个一群掏田鼠洞。
今年还是灾后免税的时间,农人们收多少都是自己的。
蔡聪提着镰刀下场,差点一刀直接奔自己身上去,脸色一白,干脆跟着林淡一起坐下,看兔子和胡澈比赛收割。
兔子的牙齿特别利索,就是它“割断”的庄稼不是一把把的,全都散乱在地上。
林淡一看,还是不让暖手捂去捣乱,把兔子叫了回来,夸奖了一番,又给了一个小饼。
蔡聪看着乖乖吃饼子的兔子,突然问了一句:“大郎,你不想要孩子了?”
林淡看了看蔡聪,发现他没有多少想介绍姑娘的意思,微微低着头喝了一口药茶,低声说道:“我这身体,怎好再去拖累旁人?一个澈哥就已经……”
这个事情不太好开口,但是既然已经开口了,蔡聪就觉得还是一次性问清楚的好:“那三郎怎么想的?”
林淡看了看远处已经动作利落地像一个老农一样的胡澈,笑容里甜中带苦:“总是我拖累他。若是……还是将来再说吧。”
将来?等将来林淡死了之后吗?蔡聪的脸色也跟着暗了暗,举杯道:“是哥哥不是,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林淡跟着喝了一杯茶,等到抬眼就看到胡澈正面色难看地站在他面前:“不是收庄稼么?”
胡澈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忍着没碰林淡,逆光站直的身形暗沉,眉头紧锁:“不收了。一会儿有些凉了,略等等,我们就回去。”他说完多了一会儿才转身,临走时探究地看了一眼蔡聪。这家伙到底跟蛋蛋说什么了?
蔡聪被看得后颈上寒毛都要竖起来,头顶心凉飕飕的。他没说什么啊?这不是……人生在世,总要后继有人啊。无论是怎么个打算,总要有个打算不是?而且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养个兔子算什么,难道真的能养成兔子精来奉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