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面确实有老虎,昨天兄弟们听到好多声虎啸。”虎啸山林,说起来那是气势磅礴,可实际上在这么近的距离听着,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虽然早就知道这地方的老虎数量应该不会少,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在来之前,其实林乐对老虎的数量,还是有些乐观的。
他是没有打过老虎,也不怎么了解老虎,但是老虎一天要吃掉的猎物不少。一些山野地方,时不时还能听到老虎吃人的传闻。这地方老虎的数量多,也说明了这地方的猎物数量多到足够养活数头老虎。
可是对于老虎来说是猎物的动物,对他们来说,很多同样会造成威胁。
不过如果没有危险,那他们练兵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
林乐命令原地休整两天。这两天时间里,他们砍伐了一些树木,清理建设营地,还找来了一个附近的猎户当向导。
这猎户也算不上什么艺高人胆大:“小人平时就在外围转转,这林子里东西多,平时不敢怎么进去。只是在周围设两个套子,再采点山珍什么的。运气好的话,半天时间弄到的东西,就够半个月的嚼用。诸位大人,小人先说了,晚上是不能在林子里过夜的,诸位要是想过夜,那还是另请高明。”
“放心,咱们不过夜。”把人找来的一个汉子,指了指河边的营地,“晚上你跟咱们一起在那儿过夜。一会儿咱们打点猎物,晚上吃肉!”
猎户有些僵硬的脸皮,这才有点松快起来,连话都变得多了。
他讲起所在的村子,距离虎子沟不算太远,附近也有两座小山。只是那两座小山头上,但凡能有个吃的东西,早就被人搜刮光了,哪里还有他打猎的地方?别说是山鸡野兔,就是连蚂蚱都未必能逮到一只。
林淡听得好奇,就问:“所以你就来虎子沟了?”
林淡现在虽然也是一副短打劲装,但是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的文弱书生的样子,猎户看到他自然就客气了三分,说话都别别扭扭的轻声细语:“这不是没有办法嘛。小人是家中的老幺,出生的时候大哥正讲媳妇呢。小人家条件不好,总共就三亩旱地,本来就大哥一个儿子,日子也算是过得去,可是多了我一个……人家姑娘哪里肯还没生孩子,就要开始给兄弟当娘啊?这不就没谈拢嘛。”更别说劳心劳力带大孩子之后,这孩子还要分家产。
家产无论多少,但凡谈到分家产的时候,很多都要闹到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是兄弟的。林淡也算是见多了。之后的事情不用猎户多说,他也明白:“那后来你大哥就没能成亲?”
“这不拖了两年才成亲的么?只是娶了个嫂子有点……嘿嘿……后来小人的爹娘没了,大哥大嫂就和小人分了家,当时出来就一床薄被,要不是小人手上还会点下套之类的功夫,几乎都要饿死。
不过,我也不能怪我哥嫂。他们能把我养这么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儿子要养。我也是自己一个人单过之后,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哥嫂又不是我亲爹娘,从小拉拔我到那么大,那也是节衣缩食过来的。”
林淡听着他一路又是小人又是我的自称,也不去纠正,一路上就听他絮絮叨叨地讲着这些家长里短,也挺高兴的:“你也是想得开。”他们人多,林淡和猎户被围在中间,附近又刚被清理过好几遍,倒是十分安全。
只是等走了一个时辰之后,林淡也不说话了,猎户的神情也紧绷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小人在这附近看到过熊瞎子的脚印,还要小心。”
林淡脚步一顿,猎户还以为他怕了,就见他拿了一把小药锄出来,两三下挖了一颗药草,往身后的背篓里一扔。动作熟练都不要几个呼吸的时间,一点都不耽误路程。
猎户看得眼睛都绿了:“您是个大夫?”也是啊,要不是个大夫,怎么会被这么护在中间?他们这群人看着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善茬,又是一身的刀枪,身边没个大夫才奇怪。
护卫在林淡身边的军汉冷哼一声,吓得猎户赶紧挪开眼睛。
林淡倒是不介意,等到了一个相对适合的扎营地的时候,他才说道:“我不是大夫,只不过跟着师傅认了点草药。”他说的师傅是应道长。应道长除了武功惊人之外,对医药方面也成就斐然。他虽然只是跟着习武,偶尔也要打打下手什么的。再说应道长也不介意他借医书什么的看,久而久之他自然认得一些。
不过那么多鲜活的草药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只能稍微采一点能够现用的。有机会恐怕还要带上应道长一起来。至于余道长的医术自然也是高明的,但是如今余道长沉迷于点石成金,想到上辈子那个被炸飞的道观,他就有些……好吧,他就是怂,靠近都不太敢靠近。
虎子沟这边的林子,平时人迹罕至,好东西不少。他一路过来采了不少药材,还有许多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不好马上就处理的没去动。他练武也算得上有些年,对敌经验也就是那样,但是对力气的掌控却要远胜常人。他采集的那些也不是多讲究的药草,所以他采药快,初步处理起来更快。
他不是没看到猎户渴望的眼神,但是他却没有多做解释。一是这个场合不合适,二是教授草药的知识并不是一日之功,他自己都还是个半吊子呢,拿什么去教别人?更别说猎户并不算是自己人,他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就算要教,他不会去教林乐,不会去教这些军汉吗?
一行人稍事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继续前进。
这里已经渐渐能够听到动物活动的各种声音。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放轻脚步,没有人再说话,林淡看到草药也没有再去挖。
又走了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开始加紧速度返回。贸然在陌生的林子里宿营,和找死差不多。
一连数天,他们在猎户的带领下,已经把周围的一圈全都转过了一遍。
猎户得了一笔不错的报酬,高高兴兴地走了。
阿乐提着刀子,将一头野猪开膛破肚,腥臭的下水掉在了接在下面的桶里面,被人快速地丢进林子里的陷阱里。
不一会儿,阿乐就将清洗过后的猪肉就送到了林淡手上:“大郎挺喜欢那个猎户?”
林淡一边将猪肉改刀成合适的大小,一边轻笑:“呵,听他说话还挺有趣的不是?”
阿乐一听林淡这口气,就知道他早就看出来了:“那猎户不是个好东西,我让两个兄弟跟着他去了,说不定能发现一点什么。”
他们这群人人数是不算多,但是手上的家伙可一点都不少,兵马齐备,别说是个猎户,就是一般的捕快之类的看到他们也得稍微哆嗦两下。可是那猎户除了一开始,之后就着实镇定,吃吃喝喝一点都不受影响。这也就算了,可以说是天生胆子大,有些人心宽起来,那根本没道理可讲。那猎户要是胆子小,恐怕也不会当什么猎户。而且他对虎子沟外围的这些地形也确实熟悉。
可是那一身功夫却做不了假。一个只敢在外围转转的普通猎户,能有这样的身手?简直就是笑话!普通的猎户只能说是身手比一般人要敏捷一点,可那个猎户呢?虽然他也是竭力在掩饰了,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一点端倪。
“他白天不是带着我们在林子里转圈,似乎还带着我们往什么东西的巢穴靠?”
阿乐忍不住一乐:“大概是被我们打的那头熊吧?那小子对您不怀好意,大郎还要多注意。”
林淡把切好的肉块丢进锅子里汆水,又往里面倒了一口酒:“大概是把我当成了大夫。”可惜他这几天采的那些,虽然也算是药材,可是用来当调料更好,“反正我跟着大家一起行动。”真要打架,他也不怕。
来之前,他倒是没想到还要和人打交道,现在那么多天了,连根老虎毛都还没找到……
阿乐想了想道:“说不定咱们种地的人手就有了。”
“倒也是。”
两个人话说得轻松,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快速吃完饭后,一行人分成三批,趁着天还没有黑,增设陷阱、守卫营地,还有林淡带着两个汉子,在四周撒下一些药粉。
类似的药粉他们见过也用过,也不知道是谁调配的,宿营的时候用来驱赶蛇虫非常好用。不过那种药粉是白色的,眼前的这种是黑褐色的,细细地撒下去,和泥土几乎没有任何分别,也看不出什么动静。
两个人忍着好奇心警戒,却是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等到天亮,他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继续分成两批人,一批人继续制作营地的防御工事,另外一批人继续往林子里推进。
他们其实并不需要进林子多深。他们买下的土地所含的林子只到最初的一个小谷口,这两天走熟了之后,只需要一个时辰。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大致开一条山道出来。
林淡在林间闲庭散步地挖着草,身边一直有两个人专门守着他,看上去除了体力好一点之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
中午休息的时候,两个汉子急匆匆地赶过来,走到林乐跟前就汇报:“老大,昨天咱们跟着那个猎户,确实还是回到了那个村子里。”
另一个说道:“那个村子有问题!”
他们开始倒是没多想。他们买下的这片牧场,已经算是虎子沟的外围了。村子距离这里有半日路程,依山傍水的也算是北地难得的好地方。村子的人口竟然还不算少。他们去请向导的时候,看上去也挺正常的。
现在想想:“这个地方有村子本来就不对。不说是老虎,冬天里没食吃的时候,就是一群野猪冲到村子里也够呛。而且那村子里多是精壮的汉子,老人和孩子都不多见,田地也不见有多少,可屋子倒是修得不差。”一群农夫,不以种田为业,哪里来的钱财修屋?
“上次去得匆忙,没来得及细看。昨天晚上咱们趁着天黑,大致摸了一遍,要不是兄弟们也是行家里手……咳!警醒,差点就着了道。”
林淡这才想起来,这些现在看着一身正气的军汉们,曾经也是水匪出身。虽然地域不一样,可有些地方是通用的。
譬如说,水匪们也曾经有摆在明面上正正经经的身份。来路不正的货物,同样需要一个明面上的渠道去销赃。
“咱们也是赶了巧。当天晚上就有一个商人打扮的,带着一队人进村,直接到了村子里最好的宅子里住下。他们还设了宴席,给咱们带路的那个猎户也是座上宾,把咱们这一票‘硬茬子’狠狠介绍了一番,还仔细说了大郎的事情。”
林淡笑了笑也不生气,把手上热好的肉汤递给两个汉子:“没事,继续说。”
“多谢大郎。”两个汉子从昨天开始就没好好吃过东西,都是啃得没滋没味的干烙饼,现在别说是一碗浓香的肉汤,就是一碗热开水,他们都能喝得甘甜。
有人给他们递过来饼子,掰碎了浸在汤里,也不嫌烫,直接西里呼噜地就灌了下去,第二碗才慢下来。
“哦,对了。二猛子!哥哥我看到坑了你买地的那个中人了!”
原本在树上警戒的一个身条削瘦的汉子闻言,唰地一下就从高大的树上滑了下来,两把钢刀瞬间出手,眼光那是比刀锋还利:“那孙子在哪儿?爷爷我这就去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算得上是最早跟着林乐的一批水匪。他为人圆滑,加上手上功夫也有一些,水下功夫更好,在原来的水匪寨子里当了一个小头目,圈了一些并不算穷凶极恶的人当手下,专门去做一些出工不出力的活。要不是林乐,恐怕他还能一路混上去。
林乐这一次就把买牧场的事情交给他,他也自信满满,完全没想到竟然被人给坑了个彻底。
买牧场什么的,都是私底下做的事情,不能明目张胆的来。他当时就扮成了一个商人,他人长得削瘦,扮起来还挺像的。
林乐反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上树待着去,谁让你下来的?”
二猛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树上蹲。
前去打探的汉子嘿嘿一笑:“他们好像不止坑了我们这一票人,之前还坑过最起码两批人。那中人就混在商队里面,这一次被训了。他们觉得我们不好搞定,准备找机会带我们进山喂老虎去。”
话说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的?这个村子显然就是一堆土匪放在明面上的据点。他们内部分工明确,坑门拐骗可以说都有,应该和当地的官府也有勾结。他们买牧场得到衙门去上楔。衙门一次不知道,两次三次还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要不就是衙门和盗匪们沆瀣一气互利互惠,要不干脆这个土匪窝就是官府养的!不过这一点暂时还不好处理。林淡把事情记下,准备回去之后问问他家阿妮媳妇。对人下狠手的事情,还是他家媳妇在行,他就打打老虎好了。
“嘿,说得好像老虎是他们家养的一样。”
林淡眨巴了一下眼睛:“他们对虎子沟很熟哦?”
“肯定的,他们那么多人,看着好像在这地方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林淡再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我们把他们绑来,让他们带我们进山找老虎吧?”他还有好多人要送老虎呐。昨天那一个熊胆根本就不够分,现在天气转热,熊掌也不好放回去再吃。熊皮也不是太稀罕,他们在草原上猎的那只才叫大,这只矮了一个头!
退役水匪兼现役军汉们一阵沉默,纷纷把视线投向自家老大。真不愧是老大的老大,想法真是……让人心情激动!
咱们去打老虎吧!
林乐扭头:“大郎啊,老虎不是很好打。”
“嗯!”
“老虎也不太好找。”
“嗯!”
“嗷——”
林淡默默看着林乐:“可是它都自己找来了,要不我们顺便打一下?”
林乐:老虎啊,那是老虎啊!你以为是暖手捂,能够随便打一下呢!呸,就算是暖手捂也不是随便好打的好吗?那胖兔子现在可凶可凶!一般人还真打不过它。
老虎来得很快。它是从山上下来的,下山虎最凶,毛色斑斓地从林间像一道影子一样擦过,巨大的体型却十分灵活,甚至于堪称轻盈。几个自认身手不够敏捷的汉子,已经在林乐的手势下上了树,包括林淡。
林乐默默拔刀:为什么他不知道自家大郎还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他在南方替大郎经营产业,圈地收服水匪,当义军攻打叛军的那两年里,跟在大郎身边的到底是什么人,把大郎给带坏了?
阿祥?说是管家,其实也就是这会儿才稍微像样一点,早两年的时候还是个半吊子里的半吊子,就是现在有时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要像大郎请示。不过他为人虽然灵活不够,也算是一板一眼,应该不至于把人给带坏。
阿福?不不不,阿福那是三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性子,要是不熟悉的人,连个闷屁都没有。
那就一定是阿竹了!可是阿竹被留在京城了啊。京城那么一大摊子的事情,阿竹肯定不会不靠谱。
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胡!阿!妮!他就说胡家一窝的狐狸精,没一个好人!
阿乐眼睛一眯,目露凶光,直面着猛扑过来的斑斓猛虎丝毫不怯,大吼一声迎着老虎直接就冲了上去。他的重心压低,目标显然是老虎的软肚皮。
丈长的老虎灵活无比,轻轻一个纵跃就避开了阿乐的攻击,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地抬起钵大的虎爪就往他的后背拍过去。
这一下要是拍实了,那林乐基本就玩完了。
不过林乐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还有几十号兄弟,和一个不靠谱的大郎在呢!
关键时刻,几支劲弩破空而来,贴着老虎的爪子插|进地面。
老虎似乎也吓了一跳,抬头对着暗器飞来的方向怒吼一声,尾巴一压一扭身,竟然直接丢开了林乐不管,直接冲了过去。
老虎因为太重/胖,是少数身为猫,却不会爬树的种类。但是别以为躲到树上就能够一劳永逸,普通的大树对于老虎来说也就是几巴掌的事情。
弓箭在密林里的作用有限,他们并没有配备多少。劲弩属于常规外的武器,也只有林淡手上能有。
众人一看老虎直接冲着林淡去了,顿时冷汗直冒。这位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多少个脑袋都不够赔的!更别说他们这些人能够有今天,几乎全都是仰仗了这位。
林淡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到众人的担心:“还好没弄破皮毛。”随即他拿了一把匕首出来,好像觉得不太好,摇摇头又把匕首给插了回去。
老虎已经飞扑到了他所在的树下,一点都没有收力的扑到树上。海碗粗细的树干脆利落地发出咔嚓一声,就要倒下来。
林淡似乎被这一阵给抖了下来,老虎张口就扑了过去,然后它就觉得眼前一花,后背一沉,然后后脑勺就是一痛,紧跟着又是一阵剧痛,然后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说起来长,实际上就在一瞬间。从老虎扑过来对阵林乐不成后,直接扭腰掉头了去攻击林淡,然后动作慢的人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从树上下来,就看到林淡跳到了虎背上,两下手刀把老虎给砍死了。
“嘭!”刚才林淡爬的那棵树这才倒了下来。
林乐感觉自己脸都麻了:“大郎,你没事吧?”
林淡的表情有点委屈:“怎么可能没事?”他抬脚踹了踹老虎,“这家伙的脑壳太硬了,敲得我手疼!”
“啊。”
几个这才下树的汉子,闻言一屁股坐倒在地,眼巴巴地看着还没半个老虎大的林淡,觉得自己今天睡觉还没醒。
林淡摸了一盒药膏出来,给自己看不出一点红的掌缘抹上了药膏,又像模像样地按摩了两下,看着脚底下的老虎,突然间就兴奋了:“这个皮没破呢!一会儿谁手艺好,整张皮一下扒下来,我要送给先生去。”
说到林淡的先生,林乐突然间就想起来应道长了。他们家大郎的武功,似乎是跟着应道长学的吧?说起来,他们新校场还是被应道长拍裂的呢。大郎只是拍老虎,还拍了两巴掌,似乎也不算什么……吧?
林淡已经像抱暖手捂一样,把老虎给抱了起来。不过老虎那得有好几个暖手捂大,他抱起来有一多半拖在地上,顿时就有些苦恼:“谁来帮把手,这家伙还挺沉。”
前任水匪兼现役军汉们:看上去不是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