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完积雪和垃圾之后,胡澈他们就会集中在城东的兵营。
城东在建造兵营之初,大约规划过,不过后来变成了一片乌七八糟的地方。在经过了余道长的规划后,虽然受限于天气还不能建造,但是一些不必要的建筑全都已经推平了,空余出来一个偌大的校场。
虽然是泥地,不消三天,就被众人踩得结实。林乐还天天带着人清扫个三五回,只差没光可鉴人。
这片校场除了每天林乐带着兄弟们操练之外,胡澈每天带着人,在这里打拳。
捕快和官兵是属于必须操练的人选。北凉县小,衙役也在一定程度上承担一部分捕快的职责,再说北地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要比京城之类的要多得多,人们对于武学的憧憬比习文要强烈的多。
这些人的热情不热情,胡澈并没有什么兴趣。就如同官员每三年都要考评一次,他也对这些衙役和捕快们制定了考核的标准,每三个月一次。他亲爹就是吏部的二把手,他家蛋蛋的亲爷爷还是吏部的一把手,两个人坐在炕上随便那么一参详,制定出来的考评之严谨,让人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空隙可以钻。
规矩一经公布之后,衙役和捕快们全都在内心悄悄骂娘。只是手上的这份工那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的儿子、孙子也将继续这一份职业。
唯一让他们感到好受一些的是:“考评优秀的奖励还挺不错的。”北凉这么一个小地方,有数的几家富户他们根本就招惹不起,其余的小摊小贩们,根本也没几个钱的油水,算起来倒还不一定比得上胡县令制定的规矩。
“考评优秀,哪有那么简单?”另一个捕快看着内容满脸的愁苦。北地民风彪悍,脱了身上的衣服,他们会的那几下全角,未必能打得过魁梧的壮汉。可是考评的标准里面,对他们捕快的身手要求也太高了!不为了考评优秀,哪怕只是为了考评及格,他们都得卯足了劲锻炼,不仅早上要跟着众人一起打拳,下午还得抽空锻炼兵刀。
胡澈对有数的几个文官在身手方面倒是基本没什么要求,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到边上去歇着。只是县丞和主簿都要面子,难道别人都在哼哼哈嘿的时候,他们在边上狗一样地吐舌头吗?
看看,连胡大人的那位深居简出的先生,都能打上半个时辰的拳不带喘气的呢!
白正清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但是对于习武却一点偏见都没有,甚至于他个人还是非常支持的。他自己本身也会一点拳脚,不过他这点水平,和两个学生的功夫那是比都不能比。来到北地之后,他的空闲时间变多,加上余道长和应道长也在左近,学什么高深的武学,一来他不是那块料,二来他也没足够的交情让人家把压箱底的本事教他。
不过他学习一套养生的拳法倒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就带着学堂里的一票子蒙童和医馆的那些学徒们一起慢悠悠地打拳,打完之后,再回到学堂去学习。
可以容纳三四百人的校场上,全县衙的人再加上全兵营的人全部一起,也没有一百个。有些县城里的汉子看了,问清楚不介意之后,就跟着在后面比划,要是足够幸运,还能偶尔得到胡县令的一些指点。平时一些军汉们教得更多一些,只不过兵营除了早上这段时间外,并不对外开放。他们有时间也只能在自己家里琢磨。
身体条件不怎么好的一些人,就跟着白正清和孩子们一起耍。
对于这些不请自来的外人来说,每天早上锻炼完后的早饭,他们是轮不到的,但是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大部分时候都有。
有些人不好意思,总不能不花钱偷师还吃人东西吧?可是大部分人经济能力都有限,最后还是林淡出了主意,写了一张告示张贴在军营门口。担心大部分人不认字,他还在边上画了两幅图加以说明。
不需要人讲解,这些人自然就看明白了。
“这是……洗衣服。洗两件衣服,可以换一碗姜汤。”
“缝补衣服,也是两件一碗。”
“还有做鞋子,一双……这圆圆的是什么?”
“是肉饼!一双鞋子换两个肉饼!”林乐从军营里走出来,笑眯眯地给围在一起的人群解释,“胡大人说了,习武强身不用收钱,大家伙每天早上尽可以过来。至于一些其它的东西,正好我们兵营里都是大老爷们的,一些缝补的活计实在是没有办法,得劳烦大伙儿帮个忙。”
林乐小厮出身,虽说如今当了几年的水匪头子,身上的莽汉气息却并没有多少。他一张笑脸,一口地地道道地官话,老百姓们看着听着,感觉他特别厉害,人也平易近人,和他们本地土产的黄典史他们一点都不一样。
跟过来习武的虽然有几个妇人,但还是男人居多。他们一看这表上所列的,他们每一样自己能干好的,就有些捉急。几个胆子大一些的,还直接问林乐:“林大人,有没有适合咱们汉子们干的活?”
林乐心中一乐,想着就是等你们这一问,面上却显出一点为难:“这……其实开春之后,兵营要重建,靠咱们现在的几个兄弟,人手肯定不够,到时候还需要诸位助力。”
“可是等开春还得再过两三个月呢?”
林乐面上更加为难,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我去问问胡大人。”
这一问就是三天时间。林乐脾气再好再平易近人,那也是个大人,老百姓们并不好多加追问。一直等到第四天早上都没什么生息,几个汉子们都已经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林乐在打完拳之后,对他们笑了笑,又亲自张贴了一张告示。
“男人们可以修屋顶,修城墙,都是些辛苦活。”这天气造房子什么的肯定不行,但是将就着小修小补还是行得通的。
男人们有了活干,顿时欢欣雀跃。
胡澈站在军营的或房里,看着外面这些表情跟捡了金子似的老百姓们,在内心叹息。
用完早饭,带着人一路散步回县衙的胡澈,先去后衙擦身换衣服,对着林淡脸上的表情犹有不忿:“你说说这群人,该说什么好呢?我在外面张贴了那么久的告示,征收人入兵营、当衙役,每个月给他们薪俸给他们贴补,应者寥寥。现在让他们出钱出力来习武,他们倒是一个个乐颠颠的。”
林淡拧干了一条手巾给他擦背:“这不一样。一旦入了军籍,想要再变成良民就难了。捕快什么的就更加不用说。若是不入籍……”他把擦好的手巾往盆里一放,看着转过身来对着他的胡澈,把准备好烘暖的衣服给他穿上,“不入籍的话,这些人的薪俸从哪里来?”
若是入籍,那作为衙门的正式官吏,薪俸自然是由衙门来支付。若不是,那么自然就不能走衙门的公账。然而衙门如今的进项连维持整个衙门的运作都是问题,就连之前修葺的钱,也是因为追讨回来的公款,才有这么一部分钱,不然连房子都是修不起的。
“唔,确实是得给衙门找点进项。”胡澈低头看着给他系带的林淡,张开的双臂直接落下把人往怀里一抱,低头在他抬起的脑门上吧嗒了一口,“夫人帮为夫想想办法?”
“别闹。”林淡把他推开,“你自己想办法去。”他们都认识两辈子了好吗?在他面前装什么装?难道他会相信胡阿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胡澈到了前衙的时候,主簿果然就拿着账本过来诉苦:“大人,您看看?”
账上剩余的钱不足百两,对于一个县城来说,简直和身无分文没什么区别。而整个县城要正常运转,最起码还得等上三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县衙不说颗粒无收,能收入的款项,也十分有限。打从胡澈上任以来,就一直在花钱,还没有赚进过一个铜板。
胡澈把账本丢开:“下午提审蔡逸春,审完就有钱了。”
什么叫审完就有钱了?主簿一时间并没有想太多,等到下午开堂的之后,他听着胡澈一项项罪名审问下去,才整明白。
虽然这位状元公出身的年纪轻轻的县太爷,话说得文绉绉,脸上又和颜悦色,但是说白了就是——
蔡逸春,你干的坏事,老子已经统统都查明了,你认不认罪啊?
哦,不认罪啊。老爷我这里人证物证俱在,鉴于你认罪态度很不好,罚你把所有侵占和损害别人的钱财赔偿,另外罚没若干财物。
还有这件事情你认不认罪啊?哦,认了啊。那先把钱给赔给人家。
半天审问下来,蔡家的财富十去二三。看上去似乎并不多,但是除去赔偿给一些遭到过损失的苦主之外,多出来的罚银让县衙账面上的数字瞬间好看了许多。
主簿偷偷看着胡县令捧着大盆吃饭,偷偷腹诽:真不愧是状元,脑子真特么阴险……不对,是好使。他可不认为蔡家剩下的那些钱,真的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蔡家人的手里,直到目前为止,包括蔡家的家仆在内,关于重头戏的前任北凉县令的凶杀案,可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那些蔡家的恶奴们没有交代,胡澈也没有追问过。他们到现在所做的,不过是记录那些恶奴们主动交代的一些。这些罪状累积起来,数量并不少,但是除了几个穷凶极恶的匪徒,其余人并没有背上什么重罪,把罚银追缴之后,他们最多只需要坐上三五年的牢,就能够出来。这些恶奴们年纪不大,就算过了三五年,出去依旧能够正常生活。而且这些人像是没有点私房银的样子么?
作为实际掌管一县账房的主簿,对这方面总是比较关心的,可惜旁敲侧击了几句之后,只得到了县太爷淡淡地一瞥。
“这些不用着急。”胡澈面前摆放着连日审讯出来,整理完毕的卷宗。他对于情报整理归纳的能力,是连他爹都要叹服的,当下把一张几张舆图交给主簿,“去找块板子来,帮我把图给钉上。”
接着到了晚上,县丞等人一直都在奋笔疾书加班加点地处理各种公务,只剩下胡澈举着一支烛台,对着一面墙写写画画——衙门里没那么大块的板子,只能直接贴墙上了。
主簿他们实在是好奇啊,可是看了一会儿没看懂,再看一会儿还是没看明白,终于黄典史“顿悟”了——这该不会是胡澈不愿意做事,故意整出来的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