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高旻看小儿子傻不愣登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林大郎体弱多病,北地苦寒,难道你让他跟着你一起上任?”
胡澈眨了眨眼睛,心里面后知后觉地咯噔一声:“哦。”
“哦什么哦!你打算呢?”自己儿子自己哪里有不知道的?对林大郎简直就是魔障了!以前没成亲的时候,两三天没见面就浑身不对劲,成亲了之后更加黏糊得紧,现在要外调,如果没有什么意外,那就是一去三年,中间大概也就年节的时候能回来。
胡高旻等了半天,还是见儿子没反应,不由得把自己最担心的事情问了出来:“阿妮啊,你该不会辞官吧?”
其实他多半也知道一点林淡的事情,就看林淡能跟着去吴州,就知道他其实这个病,不说是假的吧,最起码也没有一般人认为的那么重。不过既然要做戏,那就得做个全套。
胡阿妮无意识地抬起脚尖,蹭了蹭地板:“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走,把自己老爹留在书房里生闷气。
胡小蛙看着弟弟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关心了一句:“爹,你把阿妮怎么……哎!”他好端端地走着,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低头一看,“爹,怎么地板上有个坑!”他早上才走过,怎么没见有个坑!
败家子胡阿妮情绪低落地回到家,本想找林淡立个威/撒个娇,结果却发现林淡还没回来,叫了管家来问:“二老爷呢?”这都快宵禁了,还不到家!怎么回事,想夜不归宿怎么滴!
林祥如今身为大管家,操持着阖府上上下下的事情,自然没有时间再前前后后地跟着林淡,不过他对全家所有主人的行踪和安排知之甚详,当下回答道:“二老爷没有捎话回来,想来马上就该到家了。”
果然林祥话刚说完没多久,林淡就回来了。他出门带着一串萝卜头,回来就自己一个,看到胡澈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感慨:“唉,小七小八被奶奶留下也就算了,连小虫都被留下了。”
胡阿妮斜眼看他,冷哼:“怎么没留你这个蛋蛋?”
“我这不都成亲了么?”林淡看自己的阿妮媳妇脸色不好,逗人决定适可而止,故作正经道,“成亲了得赶紧回家伺候我家老爷啊。”
于是,胡澈的嘴角往上一弯,露出一点小白牙,点点头:“嗯。”然后他心里面就是一提。不对啊,他一会儿还得向蛋蛋讨主意呢!不然他真的和蛋蛋两个人一别三年吗?
其实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想过了,蛋蛋肯定不会舍得和他分开那么久。但是他到底有些乱了心神,根本就想不出什么恰当的方法,好让蛋蛋陪他到北地赴任。
“澈哥,你想什么呢?”林淡本来不怎么想理他,但是想到万一这位胡老爷要是被逼急了,最后倒霉的肯定还是他,再说那一眼又一眼的小眼神,看得他有点……手痒。
林淡伸出手指,捏了捏胡阿妮的脸颊。同样是习武之人,大概林淡这辈子的基础是跟着应道长打的,学习的多半也偏向于养生方面,身上倒是看不出来多大的变化。反观胡澈,那是一身硬邦邦的肉,全身上下能掐得起来的地方,就是小脸蛋。
唔,手感不错。
胡澈眼睛一竖。反了?敢对哥动手动脚?不对,毛手毛脚?也不对。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林淡就是对他再怎么手怎么脚,也是理所应当的。
“蛋蛋……”胡澈也不逞强,两人刚才就坐在床沿上,这会儿他顺理成章地就把脑袋靠到了林淡肩头,语气很是低落地把自己将要外调的消息说了,“怎么办?”
林淡看着眼前弱势的老大哥,小心肝墨墨黑地就想欺负。什么外调分开的事情,都不是问题。问题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老大哥,上辈子不用说,根本就没见过,这辈子罕见的几次,一只手的手指头都不够数的。于是,他很欢脱地回答:“哦,那你去北凉县吧,我在京城带孩子。”
胡澈猛地直起身,瞠目结舌地看着林淡蹦蹦跳跳地拿了换洗衣服去沐浴,当下就追进了浴池,采用了一些不可言说的手段,才让林淡就范。
第二天早上,林二老爷又没能起床送胡大老爷们出门,不过得到肯定答复的胡大老爷心情愉快。得到某种不可言说的满足的林二老爷,同样心情愉快。
林淡对胡澈要外调的事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胡澈担心的他不能随行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他随便就能掰出无数理由跟着一起去。至于关于他们要去北地的各种安排,虽然准备的东西会比较繁琐,不过他之前有过帮小爹准备的经验。都需要带些什么东西,什么要多带,什么少带,一清二楚。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要是和胡澈去了北地,那小七小八两个怎么办?
小爹说是会在北地待上三年,但是哪怕算上卓外公的任期,也得三年冒头。在加上恢复一个地方的生机,哪里是简单的事情?三年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建立一个基础。
现在卓外公建立的那个市集,其中的大部分物资都是他在京城组织了货物运送过去的,甚至考虑到现状,他其实还赔了点钱。
林淡还在纠结两个孩子的问题,如果孩子们大一些,譬如有个七八岁,他倒是还能把孩子们带在身边;可现在才四岁大的小不点,才刚刚启蒙没多久,哪里能受得了北地的情况?
若是把孩子们留在家里,放在祖母身边的话,祖母如今精力不够,两个孩子又是能上房揭瓦的年纪,肯定不合适。至于两个伯娘,小聪明是有些,在家里面帮着打理打理家务也行,但是教养孩子方面,若是没个人盯着,恐怕能把孩子们给宠坏了。
林淡左思右想,想不出一个妥帖的法子,就见林祥兴冲冲地一路小跑进来:“这是发生什么好事了?”林祥的性子素来稳重,这幅样子倒是少见。
“二爷,阿乐回来了!”林祥还是一脸的喜气洋洋,“说是给七爷打个前锋,七爷也快回来了!”
小爹要回来了!林淡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去看看!”
阿乐是他的小厮,因为之前在河州之乱中表现突出,林淡还了他身契,还转成了良民。但是阿乐照旧在林淡手下做事,领着一票子前水匪,一起护送林家的商队南来北往。
现在他回来,也算是自家人,被林祥安排在了家里。
他们家现在的宅子足够大,主人就这么几个。各种房间安排得阔绰。诸如林祥这样的大管家,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院子。阿乐来了之后,就占了这么两个院子。
林淡看到阿乐的时候,微微愣了愣,随即笑道:“坐着说话。”林家是文人,阿乐身为小厮,虽然会个三拳两脚,但是那水平也就这样。当初阿乐去河州的时候,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少年,后来经历了河州之乱,再回来的时候长高了一些,不过人还是精瘦精瘦的。这一回却明显不一样了,不仅人长高了一些,身量也长开了,谈不上魁梧,却也能说一声健硕。
“是,大郎。”阿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将此次跟随着林和诚一路北行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阿乐是个聪明人,要说以前还只能说是机灵,但是经历过一点都不打折扣的数次生死历练,如今可算的上有勇有谋。林淡要不是出了那一次的事故,那就是林家的长子嫡孙,未来林家的顶梁柱。能从小提拔到他身边做事的,就没有一个是蠢货。
在这之前,林淡知道北地的情况,全都是通过胡澈那里的信息,以及和林和诚的往来书信。要说具体情况,肯定没有听阿乐直接讲述,来得直观。
他听得很认真,涉及到一些具体的事情,还会问几个问题。
阿乐也不隐瞒,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在北地遇到的各种困难和挫折说了一遍。其实他这会儿日夜兼程地赶回来已经很累了,但是他不会忘记自己有今天全靠了林淡。别说是只是有些困乏,只要他还能讲得出话来,只要林淡想知道的事情,他都会说。就算是他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林淡想知道,他也会去查明了告诉林淡。
中间林祥上来送了一次点心,添了一回茶水。
林淡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阿乐的疲惫,赶紧说了一声:“对不住。先去吃点东西,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阿乐赶紧从椅子上跳起来:“小人能为大郎分忧是分内之事,何须大郎如此?”
林淡摆了摆手:“情分放在心里记着,这些话不用多说。”他一直想着要给阿乐说个师傅,结果直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人选,心底有些愧疚。要是阿乐不是他们林家人,倒是没那许多束缚。可是阿乐毕竟是从他身边出去的。别人看到他给阿乐找师傅,只会想林家想干嘛。这对于本来就架在火上烤的林家很不利。
可若是靠着阿乐自己的关系,恐怕也难找到一个靠谱的师傅。这眼看着一年都过去了。林淡多少有些着急。他看着阿乐出去,转念一想,他们这一次去北凉县,未必不是一次转机。
京城人多眼杂,到了北凉县就没那么多事情了。再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前的林家多半有些仗着皇帝的信任,可是现在林家和皇帝的关系,信不信任的还是别讲出来说笑了。
他们和蔡家也未必谈得上信任,但至少现在他对蔡家有用,还有大用。蔡家至少不会对他下手,还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行个方便。他还记得当初和蔡家谈论的军屯的事情,或许这次到北地去,真心不是什么坏事。
转眼到了第二天,阿乐把林淡带去了郊外的庄上——不是当初他住的那个温泉庄子,而是林和诚自己的一个小庄。里面也像模像样地砌了好几间兔房,一个个的小笼子里面关着的全是一只只颜色各异的,巴掌大的小兔子。
阿乐说道:“七爷说把让大郎看着处置。”做生意的事情,他只不过是略懂一些,距离能够自己做主还差了些。其实无论是作为林淡的小厮,还是这几年带着一票子兄弟走南闯北,他手头攒下了不少钱。要说他自己也可以做生意,手底下也有人尝试过几次,但是结果不说都赔本吧,有的赚的那些也赚得不多。现在他想通了,自己有着大郎和林七爷两座靠山,靠着赚点边角料,也足够他三辈子吃喝不愁了。
林淡想了想道:“不是说七叔这两天就回来了吗?还是等他回来了再说吧。”他的这点本事还不是从他小爹那儿学到的一鳞半爪?这次小爹回来,正好能跟着学两手。
安排完事情,他们就赶紧回家。
两个人都没想到,林和诚比他们还早一点到了京城。他急匆匆地先去家里面拜见了老母亲,就架上马车去了林淡家里,看到迎出来的林祥,说道:“快快快,小七小八在哪儿呢?蛋蛋呢,不在家?”
林和诚刚找到自家龙凤胎,林淡就进了屋,也是一溜烟跑进来的,装病都不装了,咧着嘴笑:“小爹!”
林和诚回头对林蛋蛋也是喜笑颜开:“别跑别跑。不错,长高了!”
两个肉嘟嘟的小粉团,手牵手表情戒备地往林淡身前一站:“这才是我们爹爹,你是谁?”
林小爹原本咧得大大的笑脸,一寸寸地龟裂,一寸寸地变成一张阎王脸,在北地历练过后显得格外黝黑的皮肤煞气凛然,嗓音低沉:“林、蛋、蛋,我打死你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