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诚这个年纪,确实该是念书的时候。
像胡澈和之前的林炎这样,准备十五六就去考童生试的才是少数。能够在二十多岁的时候,身上有个秀才的功名,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而作为秀才,已经可以享受相当一部分的优待;譬如说见官不跪,一定数量的田地不用缴税,还有免除徭役等等。
哪怕是只是过了童生试,作为生员,学子们也能享有一定的优待,譬如说根据成绩不同,享受一定数量的贴补。这部分数量,大商虽然有明文规定,但具体的还是要看各地县学和县衙的支持程度。
就拿胡澈的同窗董师来说,他出身贫寒,所在县治也算不上富裕;但是架不住当地长官重视文化教育啊。哪怕县学里统共没几个学子,对他们的支持力度也绝对不小。学子们从县学中拿到的贴补,足以支持他们去参加院试。
所以,才十八岁的林和诚读书上学是正经,无奈他不碰书本的时间比林淡还要久,听余道长讲课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林和诚也是要脸的人,林淡和胡澈虽然只比他小三岁,但却差了一辈。和他们一起上课,他已经够没面子的了;若是赶不上进度,被老爹安排和那几个七八岁大的一起上课,那才叫丢脸。
林和诚一撸袖子,拼了!
林祖父当年是探花出身;林大伯考得比林祖父还要好,直接就是状元;林二伯算是成绩最差的,也是个同进士出身;林三伯是二榜进士。人家一门两进士都要被说一声祖上烧高香,林家这种虽然出身名门,可到底也是一个小家庭,一窝三个半进士是怎么回事?所以以前林祖父想着小儿子随便玩玩就好,反正上面有着父兄荫蔽,这辈子总不会让他吃苦,可谁想得到世事难料呢?
林淡说的话,他并没有全信;但未雨绸缪,什么时候都不是错的。既然林家如今这样,都能被人直接兜底给铲了,那他也用不着客气。一个爹娘生的,老大能考状元,老幺难道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林祖父不信。
看小儿子跟不上进度,林祖父直接就把人提溜到跟前,自己给讲学;一遍讲不明白讲两边,两遍讲不明白讲三遍,三遍讲不明白直接抄!
“抄一百遍!”
林和诚被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给弄懵了,偏偏他老娘还在边上说道:“等明天回了京城,娘直接遣媒人过去给你说媒,你最好在那之前弄出点人样来,到时候在亲家那里也好说话。”
他怎么就没个人样了?兄弟几个里面,他人最高最壮最俊!
林和诚被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他也不是真的就没心没肺。爹娘这么大岁数了,还为了他的课业操心,他心里面是真过不去。他也不是不知道爹娘这些年来把他往纨绔的路子上推,可是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要真是个读书种子,难道他爹娘还真的能拦着他?他好歹也是个嫡子,庶出的二哥三哥都能奋发向上,他要真有心学好,那得到的重视最起码不会低于上面两位哥哥。
再怎么样,也不能比不过儿子吧?当爹的得给儿子做好榜样!
大人都这样了,原本几个小的以为到庄上能玩耍几天的,全都捧着书本在田间地头看书背书,被自家爹娘揪着认蔬菜认各种城里见不着的东西。
林二伯:“这是菠菜。”
身后一群萝卜头,一个个地瞪眼抿嘴。六岁大的林六郎奶声奶气地对他爹说道:“不对啊,爹爹,这是狗尾巴草。”
林二伯仔细辨认了一下,肯定道:“胡说,这是菠菜!种狗尾巴草干什么?”
林六郎眨巴眼睛:“大哥说种给兔兔吃哒。”
林二郎也分辨不出什么是菜什么是草,他就认识菜躺盘子里的样子,见爹和弟弟争执不下,干脆叫了个田间忙碌的农户过来,问道:“敢问这位大伯,这个到底是什么?”
农户只一看就道:“这是狗尾巴草啊。大郎说种了喂兔子,还说煎水撒在菜上能防虫。”
林二伯有些书呆,听见农户这么说,立刻就追问道:“这还能防虫?”
农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人还没试过,不过大郎说能,那应该就能吧?”
“那平日里,你们怎么除虫的?”
讲到专长,农户立刻忘了敬畏,滔滔不绝地开始说起不同的蔬菜、不同的时间,各自要采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等等。
林二伯并一群小萝卜头听得直点头:“种地的学问也不小啊。”转头对一群小孩儿教育道,“你们认真听着,别弄得连菠菜和狗尾巴草都分不出来!”
林六郎仰头呆呆地看着爹,不是爹分不出来吗?
林二伯一看小儿子仰头看他,嘴角往上一翘:“六郎累了?是不是要爹抱抱?”他立刻把软乎乎的小儿子抱起来,严厉道,“那么大一个人了,以后不能让爹抱了知道不?”
林六郎把头往爹肩膀上一埋。他才没想着让爹抱呢!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林淡生了两天闷气,到底没迁怒到自己爹头上,看爹要回京城,心里面还是舍不得,抓着林和诚的手也不说话,就是不撒手。
胡澈在边上看得牙酸,实在没忍住,把林淡的爪子扯回来自己握着:“别耽误七叔回京,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呢。”
读书是正经,林和诚见状也只能万分不舍地和儿子道别,小声道:“小爹去把你娘娶进门,蛋蛋努力读书。”
“好。”什么都不能敌过把娘娶进门那么重要,林淡立刻就洒脱了,一挥手,“小爹再见。”
好不容易目送大部队走完,胡澈才把林淡往身上一背:“走吧,余道长该等久了。”
这一回讲课,林淡倒是能听懂了。不是他突然变聪明了,而是余道长直接照着他的进度开始讲了。
余道长被誉为名士,在学问方面就算比不上林祖父林大伯,比起林老二林老三也是足以相提并论的,若是再加上杂学什么的,足以把他们甩开一大截。
一段时间下来,他要是看不上林淡跟不上进度,那他就是个眼瞎;不过每次看林淡认真听讲,及到第二堂课的时候,竟然能上次课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全都复述出来;虽然没有举一反三的聪慧,到底也能算是博闻强记,偶尔提出的观念,有时让余道长也有些惊艳。但要是再继续保持这个进度下去,未免揠苗助长,反正林家人请他首先还是让林淡考过童生试再说,其他的还得另说。
而且林淡身上并没有那种读书人的清高,反倒对农事对医药各种方面都很感兴趣:“道长去过屏州,能跟咱们讲讲屏州的风物吗?”
学习进度赶上了,林淡也有心思谈论起其它了。其实童生试的考试内容并没有多少,在小庄上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分心的事情,再加上他的记忆力好,经过这段时间之后,理解能力似乎也小有提升,对于明年考过童生试,甚至拿一个不错的成绩,他还算有信心。
胡澈那边的进度比林淡要快。总共就两个学生,哪怕分班授课,余道长也没什么压力。
“三郎家就是屏州的吧?”余道长开了口问。
胡澈恭敬道:“是,不过学生在屏州时还十分年幼,对屏州并无印象。家父家母也离家十数载,不知如今屏州如何了。”
“这两年大商风调雨顺,老道去年才刚从屏州回来,屏州物产丰富,百姓能算得上安居乐业……”余道长起了个头,然后就当地的见闻,时不时联系各行各业开始讲了起来。道士的日子大多清贫,哪怕有些余钱,也多是用来修葺道观,给百姓买药治病。像余道长这样的,还经常会自己采药……好吧,他采来的药,多半都用来炼丹了。然后一颗丹,能卖出好多钱……
既然话题突然拐到炼丹上,林淡也就打蛇随棍上地问道:“道长自己吃过丹药吗?”
余道长一时间懵住了,顿了顿才说道:“老道身强体健,倒是无需服用丹药。”说真话,他从来没吃过丹药,尤其是他自己炼的。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自己炼制的还能不知道往里面放了多少“神鬼莫测”的东西?当然,大部分是他敢肯定没什么坏处的,但是究竟能有多少好处,他也说不上来。至于剩下的一小部分他不敢肯定的……突然略心虚。
他短时间的停顿,足够给林淡和胡澈答案。
林淡知道丹药的坏处,胡澈可不知道。这么一来,他心里面就有些疑问,难道这丹药竟然还有坏处不成?
当天课程结束后,余道长就遣了道童去清风观。
林淡听到阿祥汇报,点了点头:“知道了。对了,兔草收得怎么样了?我说的几种草都种上了吗?”
“兔草很好收。小人直接联系了周边几个村子,让村长代为收购,谈妥了五天去拉一次。几种草都种上了,已经发芽了。”在他看来,所谓的兔草全都是野草。野草哪里还需要种的?只要不去拔,顷刻间就能窜生出许许多多。庄上本来就温度高,一年四季草都能长。
“嗯,你让人注意着点,让村长代收是方便,可别让村长欺压那些村民。三五文钱的,在咱们看来没什么,对村民来讲说不定就是一顿饭。”上辈子的时候,他也这么做过,但有时候好心办坏事。他本想着能让村民多赚几个钱贴补家用,但是在一个村子里却发生了,村长强行让村民割兔草上缴的事情,不仅不给村民一个铜板,还打着他的名义。
他那会儿虽然家道中落,但在普通村民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富户,足以欺压普通百姓。
林祥没想到这点,赶紧正色应道:“是,小人会让人盯着。”让村长代收兔草,代发钱,他都是给村长一些好处的;但是……大郎说的事情不无可能。他还是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