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留在南京啊!”
在即将上船的时候,又一次回头,看着身后的南京城,阎国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舍,而更多的却是懊恼,似乎是在为不能与首都共存亡,而懊恼。
“别想那么多,重炮团到北岸后,更能发挥作用,至少,到了北岸,你们能源源不断的得到炮弹,到时候,可劲的朝小日本头上砸!”
拍了拍阎国勤的肩膀,王润波笑着说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总之,一路保重!”
在重炮团登船离开码头后,王润波看着离去的重炮团,然后又一次把视线投向码头,老百姓男女老少,挑着背着,三三五五地走来,他们除了偶然说一两句必须说的话,大家都沉默着向前走。在码头边一排停泊着大小五六只船,无一例外的都是铁壳船,那船是汉阳航运公司的江淮运矿船,有的装满着人,有的还空着,船头上各站着两三名士兵,有的招着手叫老百姓向那里上船,有的伸着手,接过岸上老百姓的东西。见到师长和参谋长走过来,那名正在指挥着的少尉走过来行了个军礼,从他并不算标准的军礼中,可以看出来,也许,他是从航运公司征召来的军人。
“这是最后一批老百姓了,码头的秩序怎么样>”
“长官,老百姓都挨着次序上船,满了一船就走开,一点不乱,南京的老百姓太好了。但因之发生了一种麻烦。”
“什么麻烦>老百姓好,我们应当更好呀!”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弟兄们和老百姓搬搬东西,老百姓一定要给钱,你不收,他就向你手上硬塞,我们说了长官有命令,一个钱也不许要百姓的,得了钱,我们会受罚的。但是你说什么也不行,有些老百姓,把钞票丢在我们面前的地上,抢着还给他,他就乱推,为了这事,整日都闹着麻烦。”
孙长亭一听便正了脸色道。
“钱,是无论如何不能要的。禁止弟兄们接受百姓的谢礼,身为军人,没能阻敌与国门之外,让老百姓遭此之难,已让我等愧对他们了,若是收了他们的谢礼,咱们的脸还朝那搁。”
或许,对于其它部队而言,他们会认为阻敌就已是大功一件,而对于新一军的官兵而言,多年的国耻教育,却使他们明白一个道理——身为军队必须阻敌于国门之外,而这是国民奉养军人的原因所在,现在,正是因为他们的无能,才让侵略者入侵了中国,令老百姓遭难。
“可不是嘛,长官,您瞧,说着讲着,那边又来了……”
说着,他向码头的另一边指着,王润波和参谋长都朝着那边看去,只见一位穿青袍的白须老人,他后面随着一对中年男女,和两个孩子像是一家人,其中有两名士兵,一名代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名代挑了一担行李,刚把行李放到船上,那白须老人颤巍巍地拿了几张钞票,只管向那放下担子的士兵手上塞。那个士兵是山东人,说一口山东话,身子左右乱闪,红着脸乱摆着手:
“老先生,俺不敢要钱。俺长官有命令,和老百姓合作,俺不能要,你带着吧!”
眼见他们纠着一团,孙长亭就跑向前去,伸手拦着说道。
“老先生,您不必客气了。弟兄们说的是实话,他们敢违抗命令吗>”
白须老人看着面前长官,然后认真的说道。
“长官,你们是实话,我也是实意呀!你看我儿子和媳妇,一人背了个大包袱还能拿什么>这一挑行李,是这位小兄弟,由我家里代挑来的。我雇挑夫不要花钱吗>我这个孙子走不动,又是这个小兄弟抱了来的,我也应当谢谢他呀!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年月我不讲良心,炸弹会炸死我的。”
说着又抢向前一步,把钱向那个抱孩子的士兵手上塞去。那士兵抱孩子左闪右躲,孩子倒吓得哭了。孙长亭瞧着眼前的这一幕,而老人说的话,又是那样诚恳,便伸手一把将钞票接了过来,然后笑道。
“好,我代收了。这钱现在算是我的,我怎样安排老先生你就不用干涉了。”
说着,见另一个孩子,约莫八九岁站在一边,便牵了他的手笑道。
“小朋友,上学了吗>”
那少年看着面前的长官,点头说道。
“上初小二年级,不过学校停课很长时间了。”
少年的话让孙长亭的神情一黯,正是因为他们不能抵御侵略者的入侵,才导致学校的停课。
“我知道,现在学校都撤离了,不过在江北有流动学校!”
说着孙长亭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瓜子说道。
“这钱,你拿着。过了江,去买点作业本、铅笔什么的,好好学习,将来,等打跑了日本鬼子,建设咱们中国还得靠你们!”
说着他把钱塞在他穿的学生制服衣袋里。站在身边那对中年男女,齐声喊着。
“那不行,这怎么能行!”
这边就要取出钱来。孙长亭伸手挡住,然后说道。
“这钱是我的,你们不用管,我们这一代人把该打的仗都打完了,他们这一代人读好书,将来才能建设国家,让国家变得的更富强不是。”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老人手摸了白胡子,然后叹口气说道。
“南京百姓欠新一军的恩情啊!好吧,孩子,向这位长官鞠个躬谢谢他,恭祝他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听着爷爷的话,那孩子真的向孙长亭鞠了一个躬。王润波远处站了看着,只是面带着微笑,就正他看的出神的时候,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手里拉住一名士兵,站在码头边上,那人戴着副眼镜显得颇是斯文,士兵摇摆着手,他弄得气喘吁吁地道。
“同志,你收下吧!这是我的一点敬意,就是你长官知道了,那也不要紧。”
瞧见这一幕,王润波便笑着走了过去,对那个人说道。
“这位先生是要给我们弟兄钱吗>”
见来了位长官,那人才放了拉着士兵的手,点头说道。
“是的,我知道你们高军长不许大家要百姓的钱。可是这是我自己情愿给他的。”
“为什么要情愿给他钱呢>”
“这位武装同志,替我搬了四件行李,我们素不相识的,难道我们叫人家白出力不成>我不过送他一点钱,买两包香烟吸,这位长官你不要拦着,更何况……”
看着面前的长官,西装男子又默默的说道。
“或许有人对你们全城疏散有些微,但我却知道,诸位长官,把南京清空了,是想在南京和日本鬼子决以死战了,我,我……”
说着,西装男子的目中涌出了泪为,他朝着那个士兵深鞠一躬,然后说道。
“这钱您收下吧,买两包烟也好,买瓶酒也好……”
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王润波冲着士兵点点头。
“收了吧!”
阳光照着面前的街道,笔直,空洞,寂寞。在街道两旁的商铺,紧闭着大门,这宽敞的中山路上没有一点东西遮掩,曾经整齐平坦的中山路上,可以看到一些弹坑,那是日军轰炸留下的印迹。远远的街口,一名战士孤零零地站在路心,无须他维持秩序,也无须他管理交通,他是很无聊地背了一支枪,在街道中央徘徊着,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街道中央处没有一点掩护,就连那铸铁邮箱,也就被被拆下了,也许,现在那铸铁邮箱已经在某个地下铸造厂内,被铸成了地雷。
而在街道四角的楼宇上,空洞洞的窗户上看到不玻璃,玻璃早就被敲碎了,在窗边,还可以看到一名机枪射手,据着机枪,正在调整着射角,那里也许是一个预备射击点,而在远处,还有一些战士,正在埋设着地雷,按照防御南京的要求,他们要把南京的每一个角落都变成陷阱,满布地雷的街道,充斥着诡雷的房间,总之,任何人想要进攻南京,都将会附出血的代价。
王润波的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在码头上看到的一幕幕,百姓是善良的,他们更没有指责是因为军队作战不利,才导致的国土沦陷,致使他们遭此劫难,而是善良的认为,军人们正在牺牲自己的性命,保护这座城市。
“哎!”
长叹口气,王润波继续朝前走着,他并没有坐车,而是沿街步行,偶尔的他会和路边正在修建着室内工事的士兵们交谈着,询问阵地的修建情况,但更多的时候,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今,南京的繁华随着疏散而完全散去,街上甚至出现几只野猫,望着萧条非常的街道,他知道,也许很快,这曾无比繁华的街道将会化为一片瓦砾,而他们将在这片废墟中坚守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首都。
“什么时候,政府才能还京南京啊!”
就在感叹之余,隐约的空气中似乎有一阵阵的炮声轰隆轰隆的传了过来,那是炮声,绝不是日军轰炸的声响,这是王润波第一次在城里听到了大炮的咆哮声。
“是乌龙山的方向!”
听着炮声,王润波的眉头猛的一皱,难道说日军已经抵达乌龙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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