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复九年,三月一日。新春佳节刚刚过去。
容闳坐在马车里,支着额头,心思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马车里面,只有一个强打精神的白斯文白大老板,这些日子白斯文一直住在唐山镇这个长毛窝里面,自然是吃不下睡不香,提心吊胆之余,只有赶紧让自己带来的商行掌柜去三藩市城内给他找房子,好早点逃离匪窝。今儿容闳要拜访三藩市唐人街上的洪顺堂堂口,他便跟着一起出来顺便看房子,坐在容闳对面儿,只是一阵阵的叹息,不时的还摇头暗自叫苦。
“恩铭兄,你可是觉得加利福尼亚华人是一盘散沙,大气难成么?”容闳并不知道白斯文曾经是清妖大官,现在被一帮大小长毛吓得半死,还以为是和自己一样因为加利福尼亚的这趟差事难办而忧心忡忡。
趁着新年的这段时间,容闳又透过陈玉成还有那位黄子文,对加利福尼亚华人社团的情况进行了一藩全面了解。最后得出个结论,加利福尼亚华人就是一盘散沙,虽然是大部分人都有洋枪,但也不过是持枪的散沙。这大概才是华人之所以被数量少过他们的白人压制的主要原因吧?
白斯文闻言一叹,摆摆手道:“唉,我们华人在哪儿不是这样?加利福尼亚好歹有三十多万白人,比整个南洋都要多……而南洋的华人不下千万,比加利福尼亚多三十倍,结果怎么样?除了兰芳和暹罗,别的地方不还是华人被白人统治?若南洋华人可以团结起来,那里早就是华人天下了!”
容闳怔了一下,点点头,若有所思:“也对……可是兰芳的华人不是团结起来了?”
白斯文冷冷一笑:“那是团结?那是让皇上给打服了!咱们华人不像他们白人,可以靠投票表决这种没谱的事情推举出老大,都得实实在在的比拳头大小!咱们东方就是这个规矩,想当初成吉思汗也是打服蒙古诸部。努尔哈赤也是武力统一建州、海西女真的。可这个加利福尼亚不是兰芳不是蒙古更不是建州、海西,这里是白人统治的美国……杨东王想要打服其他华人帮派是不可能的,闹大了他们白人肯定要干涉。纯甫,那陈玉成可和你说过老美在加利福尼亚的军事部署?”
“那是不弱的。”容闳皱起了眉头。“加利福尼亚到底和兰芳是不一样的。咱们华人还真不能和老美硬来。除非……团结起来,再加上母国为后盾才有可能成功。”
关于美军在加州部署这事儿,陈玉成没有和白斯文说过,但却同容闳交过底。美国在加利福尼亚的军力分成联邦军队和州民兵,前者约有人,指挥官是尤利西斯.辛普森.格兰特准将,装备相当不错,战斗力约等于明军草原军团的一个骑马步兵师;后者的数量不固定,加利福尼亚州的白人相当悍勇,许多男子都是预备役民兵。如果要动员的话5万人枪也是可以拉出来的。这样的武力,就是明军直接出兵也不一定能很容易拿下——实际上美国政府在加州部署“重兵”就是为了防止大明从海上入侵的。除了陆军,美国一半的海军也部署在加州沿海的基地当中。
另外,在马蒂尔德.拿破仑.波拿巴成为墨西哥女皇后,美国联邦政府又准备进一步加强在加利福尼亚的军事存在。计划将驻军增加到3万以上。这样的力量,的确是分散的华人所无法抵抗的。
白斯文一拍巴掌,“这不就是了,要团结就必须有个雄主出来压服各个山头,可是加州白人不会让这个雄主出现,如果当年荷兰人在婆罗洲有几万军队,压根就没有皇上什么事儿了。而要顶住白人的压力。除非先团结全体华人……这压根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就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
“不,一定是有解的!”容闳重重甩甩脑袋,眼光投向了车窗之外。车子已经进入了三藩市的市区,正在靠近码头的街道上行驶。加利福尼亚有通往夏威夷、日本和墨西哥的航线,前二者都是由华商控制,所以每日进出金门海峡的商船有一半是属于华商的。每天都有数以百计华人飘洋过海到达这片充满希望的新大陆,他们的到来,让加利福尼亚华人的数量优势越来越明显……而同时。他们的辛勤劳动,又让加利福尼亚日益繁荣,让美国的加利福尼亚日益繁荣!这无疑将加强美国的力量!
虽然现在美国还没有撕破脸要驱逐华人,但是将来呢?当美国这个庞大富庶的白人国家再发展壮大下去,最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如俄罗斯一样强大的帝国(在容闳看来,目前还是俄罗斯比较强大),成为一个隔着太平洋和大明敌对争霸的超级列强呢?到时候,华人还能在加利福尼亚立足吗?他们辛辛苦苦所创造的一切,会不会终为他人之嫁衣?
不行,加利福尼亚州的华人必须团结起来,团结就是力量,只有团结起来才能让加利福尼亚成为华人真正的家园。
……
就在容闳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团结加州华人的时候儿。一艘满载着日本人的帆船,正缓缓驶过金门湾,向旧金山的码头开过去。在这艘看上去有些陈旧的帆船的前甲板上,一群穿着和服的男子,正扶着栏杆,张着嘴巴,遥望着美利坚辽阔富庶的土地。为首两人,正是西乡隆永和桂小五郎。他们并不是要移民美国,而是准备在旧金山换乘去巴拿马的帆船。
经过这两年的探索,日本人找到了一条前往巴塔哥尼亚的最佳航行:日本——美国西海岸——巴拿马,然后走陆路前往大西洋沿岸,再换乘帆船去南美洲南端的巴塔哥尼亚。这一番捣腾看着都累人,不过的确是前往巴塔哥尼亚的最快捷路线。因为巴塔哥尼亚在地图上看着好像可以直航日本,但是眼下的帆船却需要借助风力和洋流,自日本到美国西海岸是顺风,但是从美国西海岸到南美洲南部却是逆风行船,航速自然慢得要死,而时间一长,船上的补给消耗就多,可以搭载的旅客数量就少,费用自然也就居高不下了。还不如自巴拿马绕道大西洋沿岸,再乘顺风船南下比较便宜。
只是这一番折腾之下,一路上的费用也省不了几个。一个移民没有个七八十银元的根本到不了巴塔哥尼亚,到了那里起码还得花上二三十银元安置费,这可就是上百了。如何每年想移民几万,至少需要几百万路费和安置费,这还没考虑开发新日本的费用。这真是让刚刚当上新日本管领府笔头奉行的西乡隆永急得有点走投无路了。
“西乡君,美国已经到了,这里据说是当下世界上最富庶的国家啊!不如我们上岸一访如何?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赚钱的门路,只要有了钱,一定有办法将新日本发展起来的!”
说话的是新日本财政奉行胜海舟,和西乡的愁眉苦脸相比,他倒是个乐天派,虽然口袋里真没几个子儿,却相信天无绝日本之路,总会找到办法的。
“好吧,那就上岸看看,或许……会有办法的。”西乡隆永想了一想,又补充了一句,“就我和胜君,桂君下船,其他人还是留在船上,这样也好节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