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炆,裴家二公子,年十九,才貌双全,为人正派。曾于三年前订婚尹家嫡女,后一年,未婚妻夭亡,至今未婚,待觅良人。
“姑娘,我听说呀,这位裴公子可不得了,年纪轻轻,已经中了解元,只因这年月不太平,这才没有外任。不仅如此,听说裴公子年少习武,耍得一手好枪法,马术也十分精湛。本想从军入伍的,奈何家里长辈舍不得他这唯一的嫡子,这才留在京中,孝心可见一斑……”
听着丫鬟们从外面打听来的小道消息,楚阳娿十分无语。
自己二十岁年纪,放在现代还是个没出校门的学生娃,到了这里,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闺女。好不容易有个像点样子的上门求亲,就被家里人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了。
“这裴家与贵王府走的很近?”
“这……奴婢就不晓得了。”清水说道。
楚阳娿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裴家诚心上门,楚家也不能坐视不理,在经过一番调查之后,楚域终究允许裴家长辈带着儿子进了安国府的门。
有长辈在,这个相亲的时间也很短。
楚阳娿只问了他两个问题。
“我和离的事,想来你也听说了,你怎么看?”
裴炆穿着一身锈金长袍,蹬着步步高升长筒靴,显然出门前是精心妆扮过的。
他身长体正,放在外头,也是俊朗小青年一枚,然而到了楚阳娿面前,却是红着脸连正眼看一眼都不敢。
听见楚阳娿问话,他状似站的端正,实际上眼神飘忽,时不时偷着瞄一眼,还深怕被楚阳娿捉住发现他在看她。
好在他本人虽然羞涩,嘴巴到还利索,声腔朗朗地回答了楚阳娿的问题。
“小姐五年前嫁入云府,不久之后便被害重病,必然是云家对不住小姐在先。小姐痊愈之后,奋而提出和离,此乃理所应当。”
“哦?”
楚阳娿微笑,在看他,她得判断他是真心这么认为,还是在说假话。
裴炆不是个蠢人,同样也感觉到了楚阳娿的怀疑。
他抿了抿唇,柔声说:“我知道,因为和离一事,小姐受尽嘲讽谩骂。裴炆身为男儿,贸然说自己能够理解小姐的行为,小姐必然不会相信。只是小姐有所不知,裴炆之生母,便是那种受尽天下人称赞的贤良淑女,可怜处处听凭旁人言语,受尽了委屈。我的哥哥,便是这样被人说了一句命硬克亲,就被送去乡下,结果不到一年就累病而亡。母亲除了哭泣,却连替哥哥求一句情说一句好话也不敢。可见天下人称赞的贤良,也不能拿来当饭吃的。裴炆虽是男儿,也见过内宅不少事,自然之道小姐此举,必然有自己的道理。当日我听闻小姐宁愿登上战场,也要和离回家,一时惊为天人,便对小姐……小姐……”
青年越说声乐越小,到最后,本就通红的面颊,竟然红得要滴血了。
楚阳娿看着好笑,又有点感动。
这个时代,居然也有一个会这么想的人。
就连站在自己身边,一直保护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他们内心深处,实际上也很不赞同她,认为她太过肆意妄为了。
不过,光会说或者光会这么想,并不见得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毕竟这世上叶公好龙的人不少,他佩服自己勇敢和离,那是因为和离对象是云起,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感受总是不那么深刻的。
再说,她既然和离了,总是要尽量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果遇到一个愿意理解的自己人就嫁了,那就跟她和离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对她来说,不是对的那个人,一生不婚也无所谓。
不过这个人确实可以尝试着了解了解的。他很有趣,说不定就莫名其妙让自己喜欢上了呢。
想到这里,楚阳娿笑了笑,让清水送裴炆出去。
裴炆就这样莫名其妙被送客了,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楚阳娿没有看上他或者对他不满。回去的路上情绪十分低落。
楚域在送走了裴家人之后,便将楚阳娿叫了过来。
楚阳娿问他:“爹爹觉得裴炆此人如何?”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家世不显倒在其次,只这样貌,实在与我儿相差甚远。”
两句话,就把人家批判得体无完肤了。楚阳娿无语,人家裴炆长得也很不错的,只是相比云起很楚熠阳他们,的确显得差了一点,但要是人人都长成云起那样,那还得了了?
不过还没有等楚阳娿说什么,就听见爹爹叹口气,说:“好在他家庭简单,家中长辈,也都是有名的和善人,只要你喜欢,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爹爹,先前我们不是说,现在我正应该低调些么?所以这成亲的事还是缓一缓吧,想来裴家也会理解的。正好我们要去徐州接母亲,一切等母亲回来之后再说?”
楚域想了想:“也好。”
现在女儿处境微妙,难保裴家不是另有所图。不如先缓一缓,再看看裴炆人品再说,再或者,如果有更加合适的人家呢?也不是不可能不是么?
父女两人做了决定,之后也跟裴家长辈谈了谈。
裴炆的母亲是个不顶事的,自己没有任何主见。他的父亲因为能娶国公府的嫡女,心中也很高兴,楚家说要缓一缓,也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左右他们不同意也没用。
转眼之间,去徐州的日期就到了。
王氏已经被接回安国府,她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回来,是因为楚阳娿去求了老爷子。所以在临走之前,王氏亲自跟楚阳娿道了谢。
没有了名正言顺管家的权利,牟氏发现自己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王氏是个管惯家的,不多久,就将内屋整顿了起来。
牟氏越发觉得全家上前都瞧不上二房,成日大吵大闹,见着丈夫就开口大骂。
言道男人无用,累得妻子被欺,连自家儿女,也护不住。
楚重阳得了信儿,好不用意求了义郡王妃,这才有了机会回娘家看她。
牟氏抱着女儿嚎啕大哭,直道自己命苦。
“我可怜的女儿,她们恨我,你爹也嫌我贪心。可我要楚佩阳那些银子,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咱们说的好听是安国府出来的,可放到外头去一看,谁认的我是安国府二太太?那些夫人们眼高于顶得,瞧着咱们寒酸,若不是有了银子,咱们做什么能做成的?”
“娘,你说的没错,是爹不对。”楚重阳一如既往地站在牟氏一边。
牟氏呜呜呜呜哭道:“可我这么劳心劳力的,上上下下谁明白我?你爹又在外面养了小的了,你是不知道,这个家里全靠我一人。你哥哥弟弟们娶的媳妇,全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他们兄弟想要个好前途,哪里不须得银子……”
“娘你说的对,没银子是万万不可的。比如在义郡王府,瞧瞧老王妃,这些年穷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楚佩阳的那些银子,这几日她能嘚瑟的起来?”
“你说的没错!嗨呀,我怎么把这给忘了!”牟氏三两下擦了眼泪,一把抓住楚重阳的手,着急地问:“现在楚佩阳被抓了起来,想来是没什么用了。那她的那些银子藏哪儿去了?你快些想想法子,得套出来才行。”
楚重阳皱眉,不情愿地告诉她:“娘,你不知道,楚佩阳被抓了,在牢里待了不到五日,现在已经被放出来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楚佩阳那日,得罪的可是贵王妃啊!怎么这么容易就出来了?
“谁说不是?我也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反正她就是出来了,还在梧桐巷买了个宅子,要从义郡王府搬出去。王妃还想从她那里得钱财呢,哪里舍得让她搬走,如今家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呢,要不然那老虔婆怎么会那么好心,放我回娘家来。”
牟氏感觉有些发懵,她隐隐感觉到这件事恐怕不这么简单,楚佩阳的身后,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然而她脑筋有限,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能放在一边不想了。
她抱着女儿又开始诉苦,说最近自己有过难过,说王氏回来了,二房被如何欺负,说王氏是如何阴险毒辣等等等。
又想到王氏回来,全是楚阳娿一手造成,她便忍不唾骂,骂完又只能无力地感叹:“她要不是有个好爹,如何能这样嚣张。你爹那个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害得你们兄妹也被人看轻。”
“所以我说,找个好男人才是最重要的。”楚重阳道:“娘,我可不想在义郡王府待一辈子当一辈子寡妇,您赶紧想想办法,让我回家来。”
“这……这办法要怎么想?”牟氏对于女儿想回家这一件事,是不怎么赞成的。楚重阳嫁得到底是郡王府,在她看来,是很不错的。只可惜女婿死了,女儿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这才使得她继续呆在义郡王府没有了意义。也是因为这样,女儿说要回家,她才没有反对,就算心里有气,也只能气女儿没有抓紧时间早生儿子罢了。
楚重阳见牟氏迟疑,怕她不准,着急道:“反正我不管,楚阳娿能回家,凭什么我不能?若娘不帮我,哼,那就等着我找了野男人给家里丢脸吧!”
“哎你这死丫头,怎么能说这种话!”牟氏气得拍了楚重阳一巴掌。但心里到底是怕她真的闯出祸来,遂安抚道:“你乖乖在婆家住着,千万别闯祸,你想回家的事儿,我得好好跟你爹商量,等有了法子,肯定将你接回来。”
“这还差不多,谢谢娘!”
楚重阳笑嘻嘻地抱着牟氏撒娇,不小心蹭掉了脸上的面纱,牟氏她伤残的下半张脸吓得一抖,差点把楚重阳推出去。
好在楚重阳光顾着设想第二春,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
牟氏为女儿这大条的神经无奈,然后又开始心痛。
要不是被毁了容,凭她的女儿,如何嫁不到好人家,何必去义郡王府受苦?
说来说去,都是四房的错。
算算时间,楚域跟楚阳娿离了京城,这会儿应该快到庆元县了。那边路远,要是遇上山贼把他们宰了,那就谢天谢地了。
牟氏暗暗祈祷。
楚域跟楚阳娿此时,的确已经快到庆元县了,但到县城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不得已,他们只好在附近村子里暂住一晚。
谁知到了村庄,却发现整个村子里空无一人。
楚域有些不好的预感,让手下暂停安营扎寨:“先派几个人四处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是。”林生说完,点了四个人,让他们出去查探。
不过一会,其中一人就急急忙忙跑了回来:“四爷不好了,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死了。”
“什么?”楚域一惊,当即扔了手里的缰绳。
坐在车里的楚阳娿也听到了动静,刚探出头,就听见那人道:“村子里的人全部死了,尸体被堆在一个大坑里,上百号人呢!”
“走,跟我去看看。林生,派人连夜赶去庆元县,拿着我的铭牌,一定要尽快通知县丞。”
“是。”
“官官,你就在车里,不准下来,听了了没?”
“知道了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