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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驾崩,全国大丧。

云起跟楚阳娿虽是新婚,却不得不分房别居。在搬入书房的第二天,楚家又传来消息,说新妇楚阳娿之嫡母萧氏,因先皇驾崩,伤感太过,郁郁而亡。

原本应该三朝回门的楚阳娿,便不能按计划回门。

新婚未过半年,娘家有丧事,新媳妇是不能回家的,不然带着热孝回来,夫家十分忌讳。

因此三朝回门那日,楚阳娿跟云起到了安国府,却没有进去。只站在安国府大门外头,见了父亲跟弟弟。加上宫里听说萧氏暴亡,也派了人来,里头正忙成一团,云起便带着楚阳娿早早回了云府。

皇帝尚未安葬,朝廷百官以及宗室勋贵,都要进宫跪灵。女眷倒是不必,不过也只能在家呆着闭门不出。

楚阳娿是重孝,嫡母过世,到底她也不能表现得太开心,因此从安国府回来之后,便躲在屋子里称病,任何人也不见。

大房跟跟二房那头,对明月阁倒是关心的很,三不五时地说要来探望,都被嬷嬷请回去了。大太太跟二太太的人都被驳了面子,很不高兴。但此时到底是皇帝大丧,这里又不是文山,于是两边不约而同都忍住了,至少都不想当那个出头鸟。

楚阳娿虽不能出门,但日子过得倒还逍遥,趁这个机会,也让自己的人摸清云府的情况,免得到时候一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云家跟楚家暂时都还安稳。反而是在京城准备扎根的许家,正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许家五爷许詹在书房里团团转。

大儿子许善喜也有些心惊胆战。

“父亲,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还是去跟老爷子说了吧,去求老爷子想想法子。”

许家这些年来,一直不上不下的,跟云家的绑定式联姻,让他们骄傲之余,又十分不满。

云家,许家,何家,三家虽说是姻亲关系,但势力最大的当然是云家。云家人名声又大,外面说开去,总说他许家与何家高攀。这还罢了,关键是每每儿女到了定亲时,都是云家子女挑选他们两家的孩子,他们许家只有被挑选,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就好比许詹当年,因爱慕云家二房嫡小姐,低眉顺眼地在云家当了十年的壮劳力,结果等到定亲,心上人直接定给了何家大少爷,成了他的大表嫂。

许詹深恨,恨心上人瞧不上她,又恨云家不替他做主。后来等他成了家,人也懂事了,才明白求人不如求己,要是说话作数的是他许家,云家哪里敢挑剔他?

为了争一口气,许詹不顾家里的反对,一意到了京城。这些年倒算有几分功绩,但想与云家平起并肩,却还差得远。

后来太子萧翰敬一被废黜,许詹脑子一转,立刻投靠了肃王,准备捞一个从龙之功。

投靠肃王,是他经过多方考察的结果,六皇子虽然有世家支持,可世家各有嫌隙,加上皇帝对世家又有忌讳,想要与宗室支持的肃王抗衡,除非强大的凝聚力不可。

许詹对自己的选择十分自信,甚至想好了就算有个万一,让六皇子得了位该如何应对。可谁也没有想到,临了成了太子的,却是势力地位都不如人的雍王。

现在皇帝还未下葬,京城上下都在戴孝。可他知道,等到皇帝下葬,紧接着便是太子登基,太子登基之后,头一件事,必定是铲除异己。很不幸地,许家受他连累,肯定就在被铲除之列了。

许詹怕得要命,却又不敢跟老爷子说实话。老爷子的脾气他晓得,等知道自己做下的事,头一件事不会是替他想法子,而是一刀宰了他再说,让他去求老爷子,实在是不敢。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父子两人都急得不行,许詹想来想去,还不如赶紧给自己准备棺材要紧。

这时候许善喜突然想到什么,跟父亲说:“爹,我身边有一丫鬟秦代语,很有几分急智,不如叫她来,替咱们想想出路。”

“丫鬟?”

许詹感觉儿子太蠢,“一个丫鬟能有什么法子。”

“爹您有所不知,我这丫鬟当真是聪明得很,上回我给老爷子祝寿送礼的事儿,就是她办的。让我好出了一回风头,连云家那些表兄弟们都给比过去了,如何?”

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还不如司马当做活马医,说不定有什么办法呢。

许善喜见父亲点头了,赶紧去把丫鬟叫来。

秦代语是许善喜身边的一等丫鬟,十五六岁,生得十分秀美。除此之外,她的礼仪教养也很不错,若不是晓得她是个丫鬟,那一举一动,只当是哪家娇养的嫡小姐。

听许善喜说了许家的现况,秦代语想了想,道:“老爷跟大郎也不用着急,其实老爷您想一想,雍王殿下在一众皇子当中十分不显,可为何突然就被立了太子呢?这其中,难道没有原因么?”

“这……的确是有原因,我们也打探过,可是实在打探不出是谁在背后作怪。”

雍王刚被立为太子那会儿,他们很担心,但也不像现在这般着急。毕竟太子不是皇帝,前头都废了两个了,谁晓得雍王能在太子之位上面坐几天。

肃王雄才大略,他们相信假以时日,必定能夺回太子之位。

谁晓得皇上这回没撑下去,就这么去了呢。

等丧事一过,太子登基,下面必然有一番争斗。原本支持肃王的宗亲,有不少在雍王被立为太子之后就倒戈了。肃王势力受损,许詹担心的是,肃王会拿他们这些出自世家的支持者当筏子,给太子和六皇子一起下黑手。

太子跟六皇子能受多大的冲击不得而知,但许家,必定会连渣渣都不剩。

许詹还年轻的很,他可不想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去跟雍王的支持者求情?”

秦代语笑了笑,说:“老爷何不想一想,太子是何时开始被看重的?”

“这……”

“难道不是云家七郎进京之后么?”

许詹跟许善喜具是一惊:“你的意思是?”

“没错。”秦代语直言不讳:“雍王之所以能入主东宫,完全是云家一手捧起来,不过那云起十分了得,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无人知晓。所以众人至今以为太子背后没有势力,只是皇上的平衡之策,实际上云家出力不少,不过是不愿让人枪打出头鸟而已。”

许詹与许善喜恍然大悟,可是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秦代语说:“现如今太子将要登基,云家必定权倾朝野。许家与云家世代联姻,要是许家被牵连,云家名誉必定受损。因此太子跟云家家主,必定会保住许家,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你快说呀!”许善喜急忙催促。

秦代语说:“只可惜咱们五房,可是连着两代没有跟云家结亲了。”

许詹心中一抖,立刻做了决定:“喜儿,去把你姐姐叫来。”

*

楚阳娿装病装了半个月,等到皇帝入皇陵,宫里开始准备登基大典,她才说身子好了,不再闭门不出。

云起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忙,等皇上入葬之后,才终于不再出门了。

楚阳娿的嫁妆早已清点入库,接下来应该整顿家务,不过在此之前,楚阳娿得先跟云起谈谈。

虽然已经成婚,但云起根本就没成家了的觉悟,除了吃饭之外,他跟楚阳娿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

现在的他没有功名,也没当官,经常出门,楚阳娿都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不过在家时,他永远只有一件之情干,那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

一个上进用功的人,谁都喜欢,不过楚阳娿觉得,如果一直这么下去,自己这个当媳妇的,恐怕就得给炮灰了。所以她决定,找出各种借口,都要到他面前刷存在感。

找自己老公说话,楚阳娿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直接去了书房,在云起对面坐下来。

云起看书看的认真,楚阳娿也不打扰他,干脆就盯着他的脸看。

云起这人很镇定,被这么盯着瞧,也不觉得尴尬。不过做为丈夫,到底要照顾到妻子的心情。不久之后,男人终于放下手里的书卷,跟楚阳娿说话。

“你一直盯着我看,看出什么了?”

“瞧见一个大美人,多看一会养眼。”

云起才发现自己是被自己这小妻子调戏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夸他的人不少,但女人们都内敛,到真没哪个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他好看。

而且,对方还是个……好吧,尽管楚阳娿已经跟他成亲,但她才十五岁,比自己整整小了五岁半。

见云起没说话,楚阳娿知道自己太直接了,她敛了笑意,赶紧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

“我这会找你,是有事情要问你。”

“你说。”

楚阳娿正色道:“母亲突然亡故,我一时间伤心过度,病了这些日子。所以这家里的情况,我也一直不曾过问。前些日子我好了一些,大嫂跟二嫂她们便来,说要把库房钥匙给我,让我管家。可我想着,我到底是新进门的媳妇,这家里的事,还弄不清楚,要是当真接了钥匙,不定惹出多少祸事,这才来跟你商量。”

“管家的事,暂时还是算了。”

“哦?”楚阳娿却在想,这人怕她没那个能耐?

云起并不点破,只说了一句:“进京这些日子,大嫂付出良多。”

楚阳娿立刻明白了其中含义。

云家祖宅在文山,京城府邸,并不常住。

这次云起进了京城,娶了安国府嫡女,又准备科考,显然是要在京中驻扎的意思。

大房闻风而动,趁着他结亲的机会,立刻也跟了过来。原本京中宅子,只是他个人居住,但现在大房二房都来了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京城此处达官贵人遍地都是,京中贵女,也是各有圈子。此处会集全国文人才俊,也是潮流最先锋处。

大何氏在京中待一段日子,还是要回文山的。但她媳妇小许氏管着家,掌握着一家上下的花用。要说能当家了,小许氏是求之不得,可要知道,就算她在京中管了家,大何氏也是不准备给她调份例的。然而按照文山原先的份例,在京城花费起来,可谓是如泥入水,连个水花都漂不起来。须知云家各房都有份例,但是文山的花费,跟京城却是天差地别。

小许氏纠结了许久,原也舍不得放开管家权,然而支撑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发现自己实在是受不住了。

因云起成亲,迎娶安国府嫡小姐,老爷子给的预算可超过了前头所有的兄弟。

也是这一回,让大何氏开了眼界,突然也跟着京中贵人那般讲究起来。

云家也是高门大族,各个方面,实际上并不比旁的家族差。

可要晓得,云家祖宅在文山,文山附近几个省份,只有云家一个大族。加上文山离京城较远,追赶起流行来,总要迟那么一些,哪里比得上贵人扎堆的天子脚下。

再加上,云家总是跟同样的家族联姻,使得长辈在她们的婚事上,都不太看重。

何家跟许家,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家族,也从来都是依附着云家的。女儿出嫁,给起嫁妆,也不是说故意吝啬,而是能拿出来的也有限。

再一个,明知亲家不会亏待女儿,这嫁妆多寡,也就不那么讲究了。因为嫁来嫁去,都是自家人,没得攀比。

就好比大何氏,早年跟老大云培东成亲时,因婆婆正是自己的亲姑姑,所以这嫁妆,根本就只带了两个箱子。

夫家不在乎媳妇嫁妆多少,婆家也不怕女儿嫁妆少了会受委屈,于是一来二去,就更不在意了。

这一不在意,就使得云家的媳妇的嫁妆越来越少。嫁妆少云家并不看轻,但是,她自己在夫家就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云家各个如此,小许氏的嫁妆相比起其他妯娌还算多的,可拿到京城,那就少得可怜。

当看到楚阳娿进门,这么近的距离,硬是抬了五天五夜的嫁妆时,大何氏大许氏婆媳几人,简直眼红了眼。

小许氏原本想要抓着管家权,可在用自己的私房补贴了一个月之后,也心虚气短了。

这才火急火燎地找楚阳娿,想要她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

并不是小许氏不够聪明,而是小许氏嫁入云家许多年,对婆婆以及娘家的性子太过了解。

她知道,一担自己管了家,而婆婆回了文山,那么她将不得不另外分出一队人马来,每天专门往文山运东西。而娘家母亲甚至嫁入何家的姐妹,也会寄信来要见世面,并且她们不会给她一两银子钱。

倒不是她们脸皮厚,而是因为三家太过亲近,算来算去都是自己家人,根本扯不清。加上云家的规矩,管家的人,手里直接捏着账房和库房的钥匙。然而她在京城管家却不同,云家在京城的产业有限,大部分花用,还得从文山份例来。可是那边管着家的大何氏,是不会那么大方的。

楚阳娿明白了其中缘由,倒不在乎补贴那么几个银子,她只是有些好奇:“那如果我管了家,你说你大伯娘她们,会不会回了文山之后,也日日写信来跟我要吃的用的好玩的?”

“大约会跟大哥大嫂提。”

然后小许氏就会跑来给她哭穷。

不过花钱而已,楚阳娿白起指头算了算,怎么都是接过管家权比较划得来呀,不明白为什么云起不让她管家。

这段日子,楚阳娿虽然在屋子里头装病,可府里上下的情况,她多少还是摸清了个大概。

现在云府居住的,是很多年的老宅,宅子不够大,老爷子的意思,准备等过来今年,就要准备扩建。

而现在,云府内的情况是,有一部分云起的人,一部分老爷子的人,一部分大房二房安插进来的人。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楚阳娿猜,可能是老太太仆氏的人。加上楚阳娿自己带来的,还真是五花八门。

她现在初来乍到,又有老爷子镇着,不好有什么太大的举动,但要是自己当了家,把这些人弄得规规矩矩,就容易的很了。

就算会补贴一些银子,但跟得到一个相对单纯的生活环境来说,却算不得什么。

云起当然明白楚阳娿的想法。

他叹口气,告诉她说:“云家的情况,想来你也知道,按照族中打算,是要让我继承家业,成为家主,可是大伯跟大哥那边,难免心中不服。”

嫡长子继承家业,这是多年来的规矩。对于大房来说,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夕之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心里会怎么想,简直不言而喻。

可是,族中长辈,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才对。

“大房心中不服,的确在所难免,但是族中既然做下这个决定,就更应该帮你立威才对呀。”

云起摇头轻笑:“老爷子并不这么想。”

一时之间,楚阳娿真的想问一句:你真的确定老爷子准备让你当家主?

不过她是媳妇,还是孙媳妇,跟云起才成亲没几天,这话怎么也不该让她说出口。

楚阳娿把话咽了回去,暗道云家族老决定让云起当家主,但又让他事事隐忍避让大房,严禁他在家中树立威望,这哪里是在培养家主,这分明是想要造个傀儡嘛!

楚阳娿觉得她跟云起的处境有些危险。

可是,云起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那么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楚阳娿盯了他看了一会,发现男人根本就没有说心里话的意思。她想他现在还信不过自己也情有可原,心中虽有失望,去不准备继续纠缠。

于是她说:“那如果大嫂再来问我,我就说我初来乍到,没管过事,回绝她就是了。”

云起点点头:“管家虽有好处,但到底辛苦,你还小,过的轻松些比较好。”

云起既然不让她多管闲事,那她不管就是了。

第二天,楚阳娿正准备吧明月阁的所有下人叫到跟前来问话,小许氏又来找她了。楚阳娿只好先应付她,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还没学过管家的意思。

小许氏到不显得失望,她反而笑了笑说:“原就是我的不对,管家做主呢,本该是我的差事。我这是一时惫懒,才打上了弟妹的主意,哎!还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哪里,嫂子才是一片好心,知道我不会管家,想让我练练手呢,只是我到底胆小,不敢坐大。”

“什么叫不敢,你可是堂堂安国府的嫡小姐,往后再在我面前这话,我便当你是笑话我了。”

楚阳娿:“……”

“好了,我那儿还有事了,先回去了,弟妹你先忙着。”

“大嫂慢走。”

楚阳娿送走了小许氏,又才摆起了桌案,将明月阁伺候的人全部集合起来,一一登记造册。

这些被挑选来的,个个都是人精,在没有摸清楚阳娿的底线之前,都听话得很,自己的情况,都交代得大方。

楚阳娿当然不会轻信,反正之后会去调查,查清有人作假,直接处置就行。她不管家,但管管明月阁总是不差的。

登记完佣人之后,楚阳娿又开始查账本,小一圈的账本查下来,发现自己这边的人数,跟月例发放的人数对不上号。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原先明月阁的管事姓丁,被楚阳娿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好几个丫头被调到其他院子里伺候去了。

“这事儿你们七少爷知道不知道?”

“七少爷不管后宅的事儿,并不清楚。”

楚阳娿想了想,暗中把名字记下来。

既然是明月阁的丫鬟,那卖身契必然在云起手里。这还好了,天然的钉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派上用场。

“你下去吧。”

“是。”

丁管事临走前,又偷偷瞧了楚阳娿一眼,这位新进门的夫人瞧着灵秀温婉,气势娿足得很。光她身后那十二个大丫鬟并三十六个小丫鬟往那一站,都让人忍不住掂量掂量。

这可是安国府的嫡千金,不是何家跟许家出来的姑娘。

可是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有心提拔七少爷,为何在族中处处打压,若是无心,为何要为他娶下这么一位大有来头的夫人,可真是奇了怪了。

不过这种事,想来七爷心中有数,用不着他操心。

丁管事摇摇头走了。

楚阳娿带着四名丫鬟对账本,对了一天也没对完。

第二天准备继续,管事突然来告诉她,说家里来了客人,大太太那边有请。

“是什么人来拜访?”出样问。

丁管事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是……许家那位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