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楚家学堂还未下学,王氏身边的嬷嬷就来传话,说义郡王妃来了,要见见各位女孩,让大伙早些下学好去东苑见客。
楚阳娿莫名其妙:“义郡王妃来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即便是人情来往,那也是有讲究的。萧氏当年过继义郡王府,但因为楚家并不待见萧氏,萧氏自己跟义郡王府的关系也并不亲近,所以两家并不怎么来往。
现在冷不丁地,跑来做客也就罢了,毕竟名义上好歹是亲戚。可她把所有女孩子叫到跟前看什么看,她可不是楚家的什么先人长辈。
“嬷嬷,那位义郡王妃是一个人来的还是……”
“郡王妃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王妃的嫡长孙。”
楚阳娿跟王心怡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了什么,原本因提早下学而高兴的钱昔灵也抖了一抖,不敢出去了。
义郡王府的嫡长孙,那可是个很有名的人物。那人十六岁成亲,之后光正妻就前前后后死了五个,那些排不上名号的妾室通房甚至伺候他的丫鬟,几乎可以说一天死一个三天死一群。
这样一个人憎鬼厌的人物,跑到安国府来做什么让人不由得不多想。
义郡王妃一来就说要看女孩子的态度,绝对是准备给自己的孙子找媳妇的架势。
楚阳娿倒是没有想到自己身上,她看了一眼王心怡跟钱昔灵,下意识地以为义郡王妃是在打她们的主意。
这道不能怪她没有危机感,而是义郡王府的嫡长孙是个什么货色,整个京城都一清二楚。别说是安国府,就是那些低门小户的人家,稍微心疼点女儿或者稍微要点脸面的,都不会愿意把自家的女儿嫁过去。这一点义郡王府也心中有数,不然他们那名声显赫的嫡长孙也不会一鳏这好些年。
安国府,别说是嫡女,就是庶女也不会出一个,但难保别人有想法。
比如安国府就有两个身份特别的女孩,一个王心怡一个钱昔灵。他们都不姓楚,都是投靠而来在安国府借住的。他们也不是没有父母,之所以会在安国府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其用意,当然就是为了让她们有机会高嫁。
但是,她们自己的心思跟族人长辈的心思是不同的。
义郡王府嫡孙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个成亲的好人选,但是对他们的长辈来说,能搭上义郡王府,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说脸面的事,王心怡跟钱昔灵借住安国府,不管是谁做的决定把他们嫁出去,最后牵扯到脸面被人嘲笑卖女求荣,他们两边都有的是说法去推脱。
对安国府来说,这两个女孩虽然长在安国府,但人家家长要怎么决定亲事,他们没有办法干涉。而对对方来说,自家女儿在安国府,人家求亲的人是求到安国府门上的,他们做家长的一会糊涂害了女儿,那也是因为不清楚状况被蒙蔽了而已。
王心怡担心自己那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父亲贪心太过让自己去送死。至于王氏,以前她倒是相信她,可经过楚天阳跟楚琴阳这些事,她心里还是动摇了。自己这姑妈最近变化太大,她也拿不准她的心思了。而且自楚天阳走了之后,大房处境堪忧,不晓得姑妈会不会为了寻求支持而拿自己做梯子。
钱昔灵呢,就更加担心了。
王心怡就算也有危险,王氏到底是她姑妈,不会眼睁睁送她去死。可自己呢?原本是投靠老太太来的,如今老太太过世,她借居安国府本就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要是有人拿她的亲事做交易,她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
钱昔灵打眼扫了一圈,就把目光定在楚阳娿身上,她一把抓住楚阳娿的手,眼泪汪汪地说:“表妹,你可要救救我。”
“救你?表姐你在说什么呀?”
钱昔灵脑子转的比谁都快,立刻决定让楚阳娿救命了。
本来没有什么想法的楚燕阳一看她这样子,隐隐约约也明白了什么。只有楚重阳还疑惑她们莫名其妙怎么放了学也不回家。还拉扯着楚燕阳的手催促:“你们怎么还不走?快点呀,听说家里来了客人,让咱们过去呢,要是去迟了要被人说咱们失礼的。”
“哎哟我头痛,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我得回去让大夫瞧瞧。”楚阳娿自顾自地往璎珞轩走,她可没兴趣跑去被人当萝卜白菜地挑,就算是凑数也一样。
王心怡心中一动,赶紧也跟了过来:“妹妹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吧。”
哭丧着脸的钱昔灵也反应过来,也加快步子跟了上来:“我也是,我也送妹妹回去。”
楚阳娿几乎是被王心怡跟钱昔灵一左一右架回来了,到了璎珞轩,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那位郡王妃来安国府,到底所谓何事,要是咱们因为担心妹妹而失礼了,就实在不好了。”
她很怕王氏把自己拿去做梯子结交义郡王府,这么拉了她的面子跟楚阳娿跑到璎珞轩来也不后悔。可如此一来,她们多多少少都把王氏给得罪了。王氏是安国府当家主母,只要她们一日在安国府,就一日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不,就算哪日嫁出去,也不见得能跟王氏脱了干系,她们在安国府生活了这么久不说,就是以王氏的世子夫人身份,她们以后想不巴结她都难。
楚阳娿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但这种事自己说了也不算,只能安慰道:“母亲情况恶劣,佩阳孝顺,搬去流溪阁照顾母亲,义郡王妃到底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和外祖母,来看望也是情理之中。”
钱昔灵这才想起义郡王府跟安国府是亲戚呢,顿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松一口气之后,又为自己大惊小怪感到后悔。要是自己真的想多了,那今天自己的举动,不仅打了王氏的脸,还错过这么个在郡王妃跟前露脸的机会,十分不该。
想到此处,钱昔灵赶紧站起来,说:“既然妹妹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哎!昔灵妹妹,官儿这边大夫都还没来呢,有事没事可还不知道,你可别乱说话。”
钱昔灵暗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们借口送楚阳娿回来,要是楚阳娿这么快就没事了,不是立立刻就被揭穿了?这可要不得!钱昔灵眨眨眼睛,赶紧改口:“我知道,官儿早起喝了凉水,肚子疼呢,我不会乱说的。”
“这还差不多。”
王心怡抓个橘子剥开,一瓣一瓣地分开放进嘴里。
钱昔灵笑嘻嘻地摆摆手,然后急急忙忙出去了。
“这个人,一时聪明一时蠢笨的,怎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楚阳娿说义郡王妃来看看萧氏跟楚佩阳很有道理,这是没错。可她好像忘了,萧氏被囚禁好几年了,从来没有见她来看望过。楚佩阳也来来回回折腾出不少事,被责罚被禁足也不是一次两次,之前没见义郡王妃来表达一下心意,现在怎么就突然跑来认亲戚了?鬼都不会相信。
不过她自己愿意往人家跟前撞,也怪不得别人。
“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多想了,义郡王府嫡长孙什么模样,整个京城谁不晓得。大伯娘不会做出这种事,毕竟,上头还有老爷子呢。老爷子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大伯也得顾虑着安国府的名声。”
王心怡瞧了眼开始打哈欠的楚阳娿,说:“我担心的不是姑母,而是我父亲。”
义郡王府要是不说什么还好,要是当真看上了她,把话放出去,到时候京城里再也不会有人上门来求亲娶她,他的父亲听见风声,恐怕也会千里迢迢跑来为女儿‘张罗’亲事。
楚阳娿这种出身高贵又备受宠爱的人,是不会明白那种将自己家人看透的冷漠恐惧的。
“我真羡慕你。”王心怡突然说:“什么事都有你爹爹做主,我爹爹要是有一点点关心我的话……”
说道一半,王心怡又不说了,她不是个习惯倾述的人。
王心怡性格冷淡,也许是因为借住安国府的原因,她有些自卑,自尊心反而更强。
楚阳娿觉得,家里这些姐姐妹妹,除了已经出嫁了的楚丹阳之外,就只有王心怡最懂事也最聪明。
比起其他人,她比较喜欢跟她相处,但是她们两人,都不是能对彼此交心的。
楚阳娿见她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也不追问。朝她招招手:“咱们吃饭去,吃完饭睡午觉,外边儿天沉沉的,不是要下雨就是要下雪,正好睡懒觉。”
果不其然,楚阳娿话刚说玩没一会,外面就飘起了小雪。
楚阳娿跟王心怡吃了饭,也不睡觉了,干脆一人抱个手炉在窗边看雪。
这可能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
东苑那边,王氏派了人让女孩子们早些放学,最后楚阳娿肚子疼,被王心怡送回璎珞轩去了,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义郡王妃的来意,她是多少猜了一点,不过,她并不觉得安国府会与义郡王府结亲。先不说中间还梗着一个萧幂云,光是义郡王嫡长孙那个人,楚家也不会将任何一个女孩子嫁过去。
义郡王妃说要见见女孩子,她也就随便把人叫来,她想着只要楚佩阳到了就好了,至于其他人,来不来都无所谓。
义郡王妃本来是想见楚阳娿,最好是让孙子瞧瞧看一看楚阳娿长得什么模样以后才好下手。谁晓得那丫头道鬼精,听见人来了,连面都不露一个。
达不到目的,义郡王妃不死心,硬是赖着没说要走。东拉西扯吃了饭,又要去看萧氏,王氏只好陪着她。
义郡王妃是女眷,由王氏陪客理所应当。她孙子萧庄明是男子,就由正好在家的楚圻负责招待。
可楚圻是个在徐州待了多年的人,对京城,尤其这些高门贵胄,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加上那萧庄明又是个跳脱的,竟趁着他上茅房的空档甩脱了陪同的小厮,一个人跑了。
那小厮哭丧着脸,一边派人去找萧庄明,一边去跟楚圻报告。
楚圻真是又惊又怒。
这可是安国府,他义郡王府嫡长孙,也不是个什么没有身份的人,居然敢不顾身份到处乱闯,当真是不把他楚家瞧在眼里。
外头正火急火燎到处找人,楚阳娿跟王心怡一人拿着个针线盒子躲在屋里绣荷包。
清风跟清水生了炉子各个屋子到处找猫。
“这绒团,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去厨房里瞧瞧吧,这么冷的天,它自己会找暖和地方钻,说不定在灶台底下呢。”
绒团现在是一只大猫了,长得又肥又壮,以前天冷了就蹲在小炉子上,现在炉子已经蹲不下了,它就喜欢往厨房跑。
清风找了一圈,没找着,回来跟楚阳娿说,楚阳娿也有些担心。
“去找吧,让清雨跟清岚都去找。前几天我发现它在池子边上守鱼,千万可别掉水里去了。”
清风清岚几人都出去找猫,过了好一会,突然见清岚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由于跑的太急,没顾得上脚底下,竟一个狗吃屎摔趴在了地上。
楚阳娿赶紧让人把她扶起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姑娘,绒团找着了,您快,快去看看吧。”
楚阳娿这才看到清岚一脸的泪水。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带着丫鬟婆子跟了出去。
清岚带的地方就在离璎珞轩不远的禾风亭外。楚阳娿远远低,就看到清风她们。
一看到楚阳娿,清风马上有了主心骨,赶紧跑来,红着眼睛道:“姑娘,绒团它,被这个人给害了。”
楚阳娿这才发现,她那被整个安国府当宝贝一样伺候的雪白波斯猫,此时一身是血。它的尾巴被切成了两段,随意的仍在一边,身上还有好几道伤口,那些伤口很深,可以看到还在往出流血。看到楚阳娿,绒团喵喵地叫着,想要往她这边爬过来。可是它肚子上栓着一根绳子,绳子穿透了皮肉,绑着它根本不能动弹。
楚阳娿心疼的不敢看了。
绒团旁边,站着个陌生男人,男人看见楚阳娿,还一脸得意地踢了绒团一脚,问她:“这位姑娘,这是你的猫?”
“没错,是谁伤了我的猫?”楚阳娿静静地盯着男人,那人手上脸上好几道抓痕,前襟还有不少血迹,不用说,虐待绒团的就是这个人。
听了她的问题,男人呵呵笑了笑,说:“这小畜生好生大胆,我不过是想摸摸它,它居然敢挠我,哼,我这才帮你教训教训。”
“那可真是多谢了。”楚阳娿咬牙切齿:“既然如此,那我也替您的爹娘,也来教训教训他们的儿子。来人,把这乱闯内宅的莽夫抓起来给我狠狠地打。”
“你敢!我是义郡王府嫡长孙,谁敢动我。”
婆子们闻言,都不敢上前,回头看楚阳娿,楚阳娿怒道:“胡说八道,义郡王府乃是礼信忠义之家,哪里会出这么个无理狂放之徒。此人擅闯安国府内宅,还冒充义郡王府嫡孙妄图污蔑皇亲贵胄,罪加一等,给我往死里打。”
那萧庄明三十来岁,长得高大孔武,可惜空有一副皮囊,内里空虚,加上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四五个粗壮婆子给制服了。
丁嬷嬷请来了仗棍,一群人围着男人当真往死里打。
楚阳娿救下绒团,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
萧庄明为了躲人耳目,专挑的没人处走,所以根本没有人想到他居然跑到内院来了。婆子们将他打了一顿不得动弹,才来问你楚阳娿准备怎么发落。
楚阳娿吩咐道:“先把人关进柴房,记住,老爷子和爹爹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
“是,姑娘。”
楚阳娿心痛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绒团,真是恨不得剁了那人的手指剥了那人的皮,也好让他尝尝这滋味。
王心怡十分心惊:“他说他是义郡王府的人,这要是真的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真的又如何?擅闯安国府内宅,管他是谁也得给他点颜色。”
她当然相信那人就是义郡王府那个人憎鬼厌的嫡长孙,但看他这虐猫的模样,就知道他府上为什么会每天死那么多人。
她不是警/察,她管不着别人日子怎么过,但他敢跑道安国府来撒野,就别怪她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