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官。”
那少年走到她面前,轻声地叫她的名字。
楚阳娿觉得,自己这个小名被他叫出来,突然就变得格外好听了。
这让她心中一跳,忍不住想:我该不是要早恋了吧?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见楚阳娿没有说话,云起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问。
楚阳娿与他对视,心中一跳,终于拉回思绪,她揉了揉脸,说:“我等爹爹吃饭。”
“吃饭?”云起笑起来:“早饭还是午饭?”
好吧,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早饭刚吃过,午饭还太早。她当然不是要找人陪吃饭,不过是觉得直接说我来偷看你这种事她做不到。
于是楚阳娿正了正表情,说:“不是早饭也不是午饭应该是早茶,早茶就是专门等吃过早饭之后,要是在午饭前感觉到饿的话,可以加一小餐。除了早茶之外,还有下午茶,半夜茶,恩,都是一样的道理。”楚阳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少年哪里看不出来她在撒谎,却不点破她,只是笑得更加灿烂了。
楚阳娿这才发现,他的眼角下面,有一个圆圆的酒窝,这让他的笑容,甜蜜的如沐春风。
云起的皮肤很白,此时被阳光直射,显得更加白的惊心动魄。因为离的很近,楚阳娿发现他毛孔很细,上面居然没有任何瑕疵,连一粒小痣都没有。
据说他身上有一部分仆沣族人血统,可是仆沣族人的的肤色是稍微有一点红,这一点在他身上丝毫看不见。
看来云家人的基因果然十分强大,他居然完完全全继承的是云家人的外貌。
他留着对男孩来说过长的头发,一对眉毛细长整齐,而他的眼睛,因为是凤眼,笑起来都显得有些凌厉,好在小酒窝拯救了他,让他看上去不那么盛气凌人。
楚阳娿正暗恨自己又发花痴,却见云起伸出手,将一只竹蜻蜓递到她的面前。
“这个给你。”少年说。
楚阳娿觉得自己没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注意到的不是竹蜻蜓,而是云起的那只手。
白皙,笔直,细长。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又粗又短,还十分肥厚,真是无语凝噎。
“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楚阳娿摇了摇头:“我就是发了发花痴。”
“嗯?”云起显然没有想到从她口里蹦出这句话。
楚阳娿赶紧摇头:“没什么,恩,这个是你做的?”
她接过竹蜻蜓,双手一转,竹蜻蜓就飞起来了。
“喜欢吗?”
“喜欢。”
“那就好。”
“玉佩也喜欢。”楚阳娿又说:“谢谢你上次送给我的玉佩,可是我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作为回礼。”
云起道:“不可以轻易送给别人东西,你要送我的话,至少得等到我们定亲之后。”
“哎?”
“你还小,还不懂这些,以后你就明白了。”云起说完站起来:“现在太阳很大了,你快回去吧,不要一个人到处跑。”
“我就是找爹爹。”楚阳娿再三重申。
云起笑:“恩,我知道。”
楚阳娿:“……”
“你不是要找你爹爹去么?他现在应该没有什么事了。”
“我知道,那你还不走?”
“你先走,我看你进去再离开。”
这谈话怎么越来越诡异?
楚阳娿轻咳一声,站起来整了整裙角,然后往正德堂走去。
进门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云起果然站在树荫下,正看着她。
见她回头,那少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日光愈烈,树荫摇曳。少年卓然,遗世而独立。
目送楚阳娿进了正德堂,云起转身离开。
安国府很大,他来了几次,也没能窥其全貌,云起一边走一边在想刚才楚域说的话。刚走到圆门处,突然感到有人窥视,他迅速侧了身,一块核桃大的石头就从自己的肩膀旁边飞了过去。
他抬头看了眼假山上面的人,笑问:“在下云起,不知有何得罪之处,惹得姑娘如此大动干戈?”
楚佩阳见被发现了,从假假山后面出来,站在上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云起。
“你就是那个云起?”女孩穿着紫色衣裙,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金圈子,圈子上镶嵌一块铜钱大的红玉。那玉虽不大,但颜色纯正,殷红似血,十分罕见。
只一眼,云起就猜到她的身份,“原来是十四姑娘。”他笑着点了点头,就想走。
楚佩阳却不干了,她大声叫住他道:“站住,我问你话呢,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官官的妹妹,我自然知道你。”
一听他是因为楚阳娿才知道的自己,楚佩阳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瞧你长得人模人样,却这样谄媚虚伪,真是可惜。”
云起摇摇头,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不过楚佩阳偏偏不放他走。
她较真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就是那个云起,你天天到我家来做什么?”
“这是大人的事,想你知道的话,你去问你的父亲吧,我还有事现行告辞。对了,假山这么高,你这么爬上爬下,要小心一些。”
云起说完,当真走了。
楚佩阳瞪着他的背影暗暗发誓,这个讨厌的家伙,她一定要让他好看。
为此她日日计划着等再见到云起,要怎么对付他。飞花忍不住问:“姑娘为何觉得那云家少爷讨厌?”
“我不知道!”楚佩阳噘嘴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他讨厌。”
大概是跟楚阳娿有关的一切,她都觉得讨厌吧!
*
云起回到家,朱蜂将文山老家的信呈了上来。
“公子,这是雪雁送来的信。”
云起展信,原来是报告文山之事。
云霄果然听了他的话,去确认嫁入许家的姑奶奶是否当真准备插手云家事务。证实此事非虚,当然开始阻挠。
然而那位大姑奶奶可不是吃素的,一下子揭起了二房的老底。
不仅揭发云培西填补不上的巨大亏空,连许铭书的事也被抖了出来。
老爷子震怒,勒令二房早日填补亏空,还捋了云培西管事的权利。云霄心虚,没敢暴露是云起透漏了消息的事。
二房在整个家族的围攻之下,只好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做人,至于嫁进许家的大姑奶奶,自然是大获全胜还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加上有大房的鼎力支持,当真让她往矿场塞进了几个孙子。
看完之后,云起将信一下一下撕碎,而后吩咐道:“二叔被扒了下来,之后不管派的谁接手,吩咐下去,一定要让他继续亏空,亏得越多越好。”
塌几座矿,失几回火,挪用个公款,甚至死些人,这些都能让他亏的焦头烂额。
大房和二房自此隔阂会越来越深,总有一天,他们不会再全力联合在一起。
那时候再分而治之,就容易的多了。
“是,我这就传令给雪雁。”
朱蜂退了出去,不一会,又进来来报告:“公子,藏风求见。”
“让他去书房。”
“是。”
云起回房,将自己翻来覆去冲了好几遍,这才整个泡进冷水里开始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实际上是在回顾今天的一切。看到的每一个细节,听到的每一句话,甚至无关紧要的景致摆设都被他回忆了一遍,待确信没有任何一处不妥之后,他才真正开始休息。
他的整个身体浸在冰水中,冷水因他的体温渐渐开始温热,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搓手。
今天在安国府,他的左手摸了两个人的头,一个楚阳娿一个楚佩阳。
那种接触其他人毛发的感觉,让他十分恶心。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搓下一层皮来。
等他从水浴盆里出来,左手已经被他搓得通红。
随手拿过一件雪白的绸质长衣穿上,这才披散着长发,信步往书房去。
“主人。”
藏风等候多时,见他出现,立刻躬身行礼。
云起径直走过,说了一个字:“坐。”
藏风的身体躬得更加厉害,直到云起坐下,他才敢坐。
“主人,您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坐下之后,藏风开始报告自己获得的线索:“十三年前,刺客事件发生之后,二皇子的确尚未亡故,不过是被囚禁在瀚肃宫里头。在瀚肃宫里囚禁了两年,皇帝一直下不了决心,恰巧此时出云公主看上有妇之夫,一心想要嫁给安国府楚域。肃王借机出手,将明娟公主虐杀,才有了皇帝下决心为公主夺婿的事。这时间所有人都关注着出云公主抢夺有夫之妇,并没有注意到瀚肃宫的动作。二皇子悄然亡故,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而明娟公主,作为刺杀事件的唯一目击者,也被灭了口。肃王此计,不仅出掉了挡在他前头的二皇子,除去了明娟公主这个后患,还为当时的太子萧翰敬挖了宁家楚家两座大坑,当真是一箭三雕。
云起随意地坐在那里,好像在听他说话,又好像没有听。
藏风说完之后,便乖乖滴闭嘴了,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少年清淡无情绪的声音:“所以现在的情势是,皇帝坚持不肯立太子,宗室支持肃王,氏族们支持六皇子。清流分成了两派,一派坚持立长,也就是现在的肃王。一派坚持立嫡,就是贵王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孙。”
“正是如此。”
云起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又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藏风试探:“贵王府,肃王府,还有六皇子的外家王家,都向主人表达了诚意,主人的意思,到底是……”
作为几大世家之一的云家远在文山,但势力却不容小觑。
现在云起来了京城,就是云家的代表者,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云家的打算,自然都开始争相讨好。
不过,云起却另有想法。
“听说雍王德行过人,或许可以结交一番。”
“主人的意思是……准备支持雍王?那文山那边不同意的话……”
“老爷子那里我会说服。”
想要说服老爷子,是最简单不过得了,因为他选择的,本就是赢面最大的。只是,雍王缺少一个有力的支持而已,自己正该做这个第一,甚至可能是唯一。
首先,皇帝到现在都不肯立储,是因为心中一直属意于废太子萧翰敬。但如果军败案翻不了,那他就永远没有翻身的余地,想来皇帝也是明白这一点的,但他一直不死心。一是因为这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二来,自然也是因为萧翰敬这个废太子,跟前一个废太子贵王不一样,贵王是残了腿脚,永远都失去了成为皇帝的可能。而萧翰敬当过那么久的太子,若是其他皇子上位,谁晓得心中会怎么记恨他,会怎么对待他。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登基,要么等死,皇帝看着糊涂,心里却明白得很。
不过他还有一条退路,那就是支持雍王登基。雍王比萧翰敬大一岁,但两人的母亲在名分上,可都是出自刘家的姐妹。就算为了自己的脸面,雍王登基之后也会好好供着萧翰敬,至少不会让他死得太早。
至于支持肃王的宗室,宗室的目标一直很明显,就是打压氏族,与几大家族对抗。他们之所以支持肃王,是因为肃王最年长,占着名分。但肃王身后,是没有一个氏族做支持的,这使得他的处境不那么美好,宗室力量虽然大,却大不过几个氏族的联合对抗。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也有个底线,那就是,只要登基的不是六皇子就可以。也就是说,只要雍王得到皇帝的支持,宗室会很快站到雍王这一边。而想让皇帝支持雍王,就少不了萧翰敬和刘妃的说和。而这些,都是可以操作的。
要说起来,现在看上去赢面最大的是六皇子,最小的也是六皇子。实际上作为同是氏族的云家来说,跟其他氏族一起支持六皇子才最符合他们的利益。
不过,他可不想那么做。
天下越乱,对他越有利。
“主人英明。”藏风说道:“肃王,贵王,六皇子一派,都在猜测主人的心意。想来雍王殿下很快也会行动。小人这就放出话去,说主人喜爱春风楼的菜品,想来过不了多久,主人就能与雍王殿下‘巧遇'了。”
云起点点头,“去办吧。”
藏风这才站起来,退了出去,直推到门外才转身。
*
几日之后,春风楼外。
轿子落定,一白衣少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楼西看见,远远地迎了出来。
“云公子,您要过来怎么也不提前传个信儿,也让人家早做准备。”
楼西依旧穿着大红的女装,脸上擦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可他粗粝的声音告诉别人,他本身并非女子,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扭扭捏捏,所若只看身段,当真是说不出的妖娆迷人。他迎道云起跟前,原本有心去挽他的手臂。但云起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白衣,让他下意识地没有伸手。只捏着手绢嗔怪道:“公子好生讨厌,怎的专专钟爱这白色,害得人家亲近不得。”
云起的衣裳不是一般的白,不仅白,还很容易脏污。
楼西两次想像对别的男人一样往他身上缠,结果他刚一碰到云起,少年就低头看被他碰到的地方。
他自己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马上就看到自己碰到的地方出现一块黑乎乎的手印。
云起虽未计较,但就凭他再是如何脸厚,经历两回,也不敢再触碰云起了。难怪他身边的人总是离他远远的,就因他这一身,被人一碰,显得人家有多脏似得。
而且楼西不甘心地做过试验,他发现自己的手无论是洗的有多干净,只要碰到云起,他的衣裳上面绝对会脏,这么娇贵的布料,恐怕天底下只有他敢往身上穿了。
云起看了楼西一眼,也不说话,只单单点了点头就往楼上走。
楼西可不在乎对方的冷淡,欢欢喜喜地跟在后头介绍今日楼中新上菜品,好似是他的多年老友。
两人刚走到楼梯上,另外一群人正好也从楼上下来,对方人多,一下子就把楼梯堵住了。
“哟呵,这不是云起么?不躲在家里绣花,跑出来抛头露面也不怕被那强人抢去做了压寨夫人。”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云家大姑奶奶的亲孙子,许威。
他话一说完,身边的人就跟着哄堂大笑。
云起淡淡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威见他不搭理自己,更加来劲了,抖抖擞擞下了两个台阶,就要来推搡他。
看到许威那双油乎乎的手,云起就反胃,他一个侧身躲过他的手,转身就要往楼下走。
许威以为云起是怕了他,一个健步上去挡在了云起面前。
云起跟许威,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按照辈分说气来,他们还是亲戚,云起还该叫许威一声表哥。
然而两人差距太大了。云起因为身份原因,几乎是一出生就被认定为云家继承人。而许威,因为父亲早逝,原本该落到他身上的继承权就那么被叔叔夺了去。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怎么看云起那张脸,就怎么讨厌。
云家出美人,这是天下人全都世道的事。
许家与云家世代联姻,生的孩子多少会遗传母亲的容貌,长相上面,是不会太差的。
但许家那么一个人口众多的家族,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中大奖,完全遗传许家这边的容貌,而且,还专捡不好看的长。
许威,就是这么可悲的一个存在。
他一出生就重达十斤,小时候还可以说是圆胖壮实,可长大就不一样了。尤其,他不光越脏越胖,他的五官也定型了。他的身上,一点没有祖母和父亲的浓眉大眼,反而把祖父跟的缺点捡了,还把母亲牛氏的缺点捡全了。
眼睛小的看不见,鼻子又塌又肥,十五岁之后,一口白亮亮的乳牙,全成了参差不齐的黑黄龅牙。啊,还有他的皮肤,由于毛孔粗大,显得格外不干净,还老是长满红疮。
这相貌,要是生在其他人家也就算了,顶多换来一句模样不甚清俊。可在许家,就不同了。
老太太很满不上他的容貌,而且由于许家与云家姻亲关系,两家时常交往,看到的都是云家那一个个美貌过人的姐儿哥儿。
这让她母亲十分抬不起头来,连出门,都不喜欢带着他。
因为不管在哪里,他都是那个把一颗青草都能衬托成仙子的存在。
许威自己也讨厌自己这幅相貌,更加让其气愤的是,自己长成这样也就罢了,就说是他娘长得不好。可凭什么同样是娶了外族女人生下的孩子,自己长成这样,云起却长成那样!
说起容貌,自己的母亲虽比不上许家其他人,更加比不上云家人,可跟出身仆沣族的仆氏来一比,却要好看的多了。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云起不仅敢抢夺大舅的族长之位,听说还要娶个安国府的嫡千金做老婆,自己的未婚妻,却是何家那个缺了门牙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蠢丫头。上天何其不公,什么好事都被他给占全了。
许威看云起不顺眼,一见他就跟炸毛的鸡一样随时准备找事。
“云起,这就是你的家教?见了兄长也不晓得问好,可是要我回去老爷子出告状?”
“随你。”云起说。
许威推他一把,怒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姐姐为了与你的婚约等待多年,你却见异思迁,来京城攀附高门,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怎么做人!”
“呵!”云起笑了一声。
许威暴怒,正欲出拳打他,却见两位身穿华服的贵公子走了过来。
“天子脚下,是何人放肆?”
“雍王殿下。”
“六皇子殿下。”
有人认出他们的身份,立刻朝两人行礼。
云起眯了眯眼睛,他没有想到雍王居然跟六皇子一起出现。
“雍王殿下,六皇子殿下。”疑惑归疑惑,云起还是立刻行了礼。
两位殿下朝他点了点头,问:“原来是云家公子,刚才看你们争执,不知所为何事?”
问话的是六皇子。
许威心虚,生怕云起占了先,赶紧恶人先告状,对着雍王与六皇子说:“回六皇子殿下的话,草民乃是一时气愤,实在是是事出有因。”
“哦?既然事出有因,不妨说来听听?”
“回殿下,众所周知,我许家与云家乃世代联姻,草民嫡姐与云起有婚约在身。谁知这厮见利忘义,竟不顾嫡姐等他多年,反而要娶那安国府的小姐,草民实在气不过,方才见了他,才没有忍住想要动手。”
许威说完,便弓着身,虔诚地站在那里。
六皇子听了他的话,转而问云起:“云公子,他所言是否真有其事?”
云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了许威一眼,然后一抬脚,将许威踹飞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云起穿着白衣,面容姣好,看上去清清冷冷温温雅雅的,居然出手这么暴力。
云起踹完了人,这才回首对六皇子和雍王说:“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草民虽少读了几年圣贤书,却也知道君子不可口出狂言。草民的婚事,一切皆有家中长辈做主。还请两位殿下恕罪,草民实在不忍家中长辈被其污蔑。其次,云许两家虽世代联姻,去也不是说我云家人一生下来就成了他许家的人的,反之亦然。草民从未与那位小姐定亲,他口出狂言,不仅侮辱我长辈,连自己嫡姐之闺誉也弃之不顾,实在让人气愤。”
许威被扶了起来,正要求六皇子替他做主,听了云起的话,心里一突,不敢说话了。
他今天不过是想像往常一样找找云起的麻烦,可绝对没有想闹到长辈跟前去的意思。云起与安国府定亲是云老爷子的意思,他刚才的那些话,要是被老爷子听到了必定以为他是对他心存不满。
再者,他嫡姐许铭书,本就在云家出了那事,家里正闹着要云中负责,要是他这头闹出她跟云起有什么,那还怎么收拾?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他家。
想到此处,许威心虚不已,又怕给雍王和六皇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急得冒汗。正想找个理解题自己辩解,却听雍王说:“即是家事,我们也不好多做置喙。不过今日难得有缘遇到云公子,不如一起喝几杯,公子以为意下如何?”
“不胜荣幸。”
三人结伴上楼,左右人让开一条道来,等他们进了雅间再看不见,众人才回头,看向一脸颓败的许威,眼中皆是取消之意。连他那几个好友,也借口有事陆陆续续先走了。
雅间里头三人相谈甚欢,雍王和六皇子都是人精,他们一边不动声色地博得云起的好感,一边又注意不会丢失皇子龙孙的尊贵威严,这个尺度把握得十分巧妙。云起就简单的多了,他一直在观察两人。不过几句话,他就发现雍王跟六皇子一起出现并不是两人关系好,而是某种不可言寓的‘巧合’。
雍王年长,却上无皇帝宠爱,下午氏族撑腰,在六皇子面前总是要谦虚一些。而六皇子,是现如今各位皇子里面实力最强的,但他吃亏在年龄太小,不仅排位末,还至今未成年,在这场角逐中很吃亏。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缺点,因此言谈之中,总是故意老成持重,尽力给人留下可靠的影响。
都不简单哪。
云起很是满意。
过了一会,雅间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粉红碎花纱裙的女孩闯了进来。
“小舅舅,你们在干嘛?”楚佩阳噘着嘴,一进来就扑进了六皇子的怀里。
六皇子微不可寻地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有说她,反而很快带着笑意,十分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偷偷跑出来玩哒,到楼下时听说你和四舅舅也在,就上来了。”
“淘气,你怎么可以跑出来。”
“人家在家里闷得慌嘛!”楚佩阳摇晃着六皇子的胳膊,作尽了小女儿姿态。
云起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暗道这个丫头也不简单。
楚佩阳的母亲,萧幂云,是废太子萧翰敬的亲妹妹。以萧翰敬的处境地位,不管是他自己也好,还是萧幂云也好,都绝对不会跟其他几个兄弟有多亲近。然而楚佩阳,居然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粘着六皇子,好似她真的是他宠爱的外甥女儿。
六皇子和雍王,甚至贵王和肃王,不管他们心中作何感想,至少表面上,他们被她讨好了,光这一点就说明她很会察言观色。
而这个时候,楚佩阳也看向了云起。
其实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楚佩阳就发现了云起的存在,谁让他的存在感太强了呢。不过介于自己的身份,她必得做出最先看到六皇子的样子,对云起视而不见。
等跟他们说了话,这才假装刚刚看到云起。她一下子倒竖柳眉,瞪着云起道:“怎么是你!”
云起笑了笑,没说什么。
六皇子拍拍她的肩膀,不赞同道:“佩儿,你怎么说话的?这是云家公子,不可无状。”
“我知道,我未来的姐夫么,哼!真是走哪有遇到你,阴魂不散。”
“哦?你们之前见过?”六皇子果然来了兴趣,笑着打趣云起。
云起也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在下哪里得罪了楚姑娘,初次见面,便送我碎石一枚。”
“你这丫头,干嘛送人家石头。”雍王也一脸宠溺地呵责楚佩阳。
楚佩阳噘着嘴:“谁让他莫名其妙跑到我家来,还踩了我家的花。”
云起笑而不语。
他是安国府的未来姑爷,去楚家可不是什么莫名其妙。至于踩了花什么的,更是没有的事。但楚佩阳是个小女孩,硬要说花园路面的花被他踩了,他也辩解不了。而且,一个小女孩而已,撒点谎他也没有必要戳穿。
雍王和六皇子,却已经在借着楚佩阳对他展开又一轮攻势了。
原本六皇子也是自信云家站在自己一边,但想到云家跟宗室的关系,就忍不住担心他们会跟着宗室支持肃王。
云家一直没有表态,得到云家的支持,却是非常重要的。
三人相互试探字字璇玑,楚佩阳一直腻歪在六皇子身边,直到散了场,六皇子准备回宫,她才不情不愿地说要回家。
六皇子准备派人送她,云起道:“我回去时正好顺路,可以送她到安国府。”
“佩儿,快谢谢云公子。”
楚佩阳噘了噘嘴,终于还是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
等告别雍王与六皇子之后,云起跟楚佩阳各自乘了轿子,一起往安国府走。
楚佩阳当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身边带着一个嬷嬷两个丫鬟,见六皇子托付云家公子送他们,十分欢喜。
楚佩阳在轿子里,心情也很好。她今天的收获很不小,不仅让六皇子和雍王知道自己十分有用,还要让云起知道自己很得舅舅们的看看重。楚家终究会在储君一事上站队,到时候楚家也会知道自己的用处。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了前面轿子里的云起,那个人,怎么那么讨厌啊!
哼,如果不是他的身份贵重,她肯定叫人把他打一顿,然后掉在树上饿他三天三夜。
楚阳娿要跟她定亲,呵呵,两个人一个比一瞎眼睛。
到了安国府门口,云起下轿打了声招呼,楚佩阳见他一本正经地跟门房说话,很是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频英阁,发现院子里的人都跑的只剩下几个。
楚佩阳大怒,嬷嬷赶紧派人去找,丫鬟们这才急急忙忙地跑回来。
“姑娘,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按照原来的经验,楚佩阳要是出了府,肯定要玩到下午才回来。今天回来这么早,害得她们都没留意。
楚佩阳一人罚了她们十板子,这才问:“这频英阁你们呆不住,一个个都跑去干嘛去了?”
“回姑娘的话。”挨了打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说:“是,是府上要办诗会,今天上午搬了好些花来,大家都在忙着布置。我们闲着,就是帮了把手……这才,这才耽搁了。”
“诗会?”楚佩阳皱眉:“姐姐要办诗会怎么没有告诉我?”
“不是十三姑娘的意思,是,是八姑娘,是姑娘,十二姑娘,还有表姑娘,她们的意思。”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楚阳娿的意思而已。
她们不敢明说,只好把其他人一起加上了,反正她们都是要参加的。
只是楚佩阳又不傻,那里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
她冷笑一声:“是楚阳娿的意思吧?莫名其妙的,办什么诗会。”
“说,说是家里好久诶有热闹了,这才找个机会……”
“哈哈,好久没有热闹,火烧悦世轩,大伯娘发疯,楚天阳失踪,哪一样不够热闹?我看是太热闹了。”
下人们垂着头,没一个人敢说话。
楚佩阳恨恨地等着窗户外面的八哥,暗暗咬牙。很久之后,才问:“母亲怎么样了?”
“太太今儿好多了。”
“汤药都送进去了?”
“这……”
“说。”
“姑娘您不在,我们送去汤药,都被梦姨娘接了去,说她亲自送给太太呢。”
“好个大胆贱/婢,我不给她点颜色,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楚佩阳决定,一定要尽快收拾了梦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