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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天阴沉沉的,又该要下雨了。”

丁嬷嬷从外面回来就开始关窗户,刚把窗户关完,楚阳娿就回来了。

“姐儿这么早就下学了?”

“恩,先生说要下雨,便早早放了学。”楚阳娿随手剥了一颗枇杷,问:“爹爹回来了没有?”

“还没呢,刚才看见林生派人给四爷送伞,想来还有一会。”

送伞?看来她爹今天是骑马出去的。

楚阳娿回了书房,准备把没有画完的画画完,可是书房门窗管得紧,屋里闷得很。她去把创窗户打开,一股冷风吹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冷战。

“风好大呀!”

“姑娘,要变天了,别开窗户。”丁嬷嬷听见她开了窗户,赶紧提醒。

楚阳娿看了眼被风吹得哗啦啦撒了一地的白纸,听话地把窗户关上了。

狂风大作,没过多久果然暴雨倾盆。

派去送伞的人回来回话,说四爷回来路上遇到一好友,两人相谈甚欢,干脆跟好友跑去酒楼把酒言欢了,要晚些回来。

爹爹不回来吃饭,楚阳娿就准备在自己屋里吃饭。

嬷嬷说今天怕黑的要早些,让厨房提前把饭烧上。岂料饭刚摆上来,楚阳娿刚拿起筷子,清岚急急忙忙跑进来,看着楚阳娿欲言又止。

这些天楚阳娿虽然深居简出,但一直让人注意着东苑的情况。

见清岚这个样子,必定是有话要说。

楚阳娿放下筷子,问:“出什么事儿了?你说。”

“姑娘,北苑那边闹起来,大郎,似乎大郎要跟大太太拼命呢。”

拼命?楚阳娿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吃饭,赶紧披了件斗篷往外走。

从璎珞轩出来没几步,就看到钱昔灵跟楚佩阳,两个人急急忙忙往东苑走,比她跑的都要快。楚阳娿赶紧把人叫住:“表姐,十四妹妹,你们做什么去?”

“听说琴阳姐姐那边出事了,我们去看看……”钱昔灵解释一句,楚佩阳却是看了她一眼,脚上顿都没有顿一下。

楚阳娿赶紧让嬷嬷把人拦下:“这么大的雨,你们不要乱跑,快回去。”

“可是……”钱昔灵哪里肯听她的话,不过她一停下来,丁嬷嬷已经拦在她前头让丫鬟劝她回去了。

倒是楚佩阳,理都没理她,跑的飞快。

楚阳娿赶紧叫她:“楚佩阳,你站住。”

这一下楚佩阳终于挺住了脚步,她回头翻个白眼:“我想走就走,关你什么事?”

“关不关我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让你回屋子里待着,你就给我乖乖待着。”

“多管闲事。”楚佩阳冷哼一声,又要走。

楚阳娿吩咐道:“来人,拦住四十姑娘,把她送回去。”

清风闻言,几个健步从上去,一把就抓住了楚佩阳的胳膊。

楚佩阳被抓住,怒气横生,大声呵道:“楚阳娿,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我有没有资格你管不着,清风,送十四姑娘回去,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最后,楚佩阳挣扎着,万分不愿地被两个丫鬟架了回去。钱昔灵胆小,见状也不敢坚持了,只噘着嘴埋怨:“表妹,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也太强横了。”

楚阳娿哪里管得她那么多,确定钱昔灵不敢跟来了,这才急匆匆地往东苑走。

刚走到东苑外头,隔着老远,就看到外头围了不少人,一个个不畏风雨地跑来看热闹。

走到近前,发现人都到齐了,楚圻和牟氏等人,以及带着几个女孩子的月氏,都在朝着院子探头探脑。

隔着一道院们,里头吵闹声不绝于耳。楚阳娿心中一惊,生怕里头说出什么被她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好在里头很嘈杂,但风雨声音也很大,只听见有人哭闹,却听不见在闹什么。

楚阳娿松出一口气,赶紧想办法想把这些人支走。

不过楚圻牟氏月氏等人,都是她的长辈,她不能像对楚佩阳和钱昔灵那样对她。

楚阳娿灵机一动,走上前对楚圻道:“二伯,二婶,您们怎么在这里?”

楚圻嗯了一声,没理她。牟氏耳朵贴着苑门头也没回。

楚阳娿大声说:“刚才祖父有事找你,派人跑了两趟没有找见,您还不快点过去。”

“父亲找我?”楚圻终于被引起了注意力,“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叫您跟二婶都过去呢。”

楚圻踌躇半晌,终于甩了甩手,叫牟氏:“父亲叫我们过去,走吧。”

“老爷子这会叫我们做什么?”牟氏没弄明白大房发生了什么事,很不愿意。

但看到丈夫警告的眼神,终于跺了跺脚,不情不愿地跟他一起走了。

二房的人离开之后,楚阳娿才看着月氏要笑不笑地说:“三婶婶找大伯娘有什么事?在这站着干什么,进去呀?”

里面闹得翻天,她哪里敢进去?这时候谁被王氏看见,就是等着被记恨的根,她可不那么傻。

月氏讪讪揪了揪手绢,鼻子里哼一声,也走了。

把所有人都赶走之后,楚阳娿这才把门推开,举步跨了进去。

*

悦世轩内,王氏一手拿着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正在与楚天阳对持。

“天儿,求你了,你就给娘一条生路吧。”

楚天阳呲目欲裂,却顾忌着王氏手上的刀,不敢上前。但他的语气比王氏还要哀伤可怜,他看着王氏,说:“母亲,应该是我求求您,求您给我和我的孩子一条生路,好吗?”

“你的那是路?儿呀,你选的那是死路……”

“这种事不用你管,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早有安排,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

“相信,你在胡说什么?你的安排?你的安排是把你自己,是把安国府往火坑里推……”

王氏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桂嬷嬷开了门出来,她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看楚天阳,只下巴朝着王氏的方向,说:“孩子,孩子落下来了。”

哐当一声,王氏松了手里的刀,那刀砸带地上翻了好几翻。而楚天阳,已经一步跨进了屋子,屋子里面,楚琴阳衣衫凌乱,满身汗水。

她之前被王氏毒打的伤势本就没有好,此时看着,倒像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的下/身鲜血淋漓,就在脚边不远,一团血红的肉块,被当垃圾一样丢在那里。

楚天阳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他飞一般跑过去抱起楚琴阳,心疼不已地想要说什么。楚琴阳却艰难地推开了他,战战兢兢地说:“哥哥,不要过来,我们这样是,是不对的哥哥,呜呜……不要过来……”

楚琴阳的话让楚天阳当即愣住了。

他等着楚琴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琴儿?你是不是害怕呀?不要害怕,哥哥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呜呜,哥哥,这样是不对的,你快走吧,快出去……”

楚琴阳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楚天阳猛一下卡住了脖子。

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恨不得把这个可怜的女孩就这么掐死。

楚阳娿一愣,下意识地去看王氏,想让她赶紧救人。谁知道王氏只瘫坐在地上愣愣地哭泣,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死活。

楚阳娿顾不得其他了,一步从上去,拉住楚天阳的手臂,甩手就是一耳光。

“楚天阳,你疯了!”

楚天阳被打了一巴掌,终于回复了些许神智,他木木地回头,看见楚阳娿,愣了愣,方才喃喃道:“是官儿,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这里有血不要被吓到。”

“吓到我的可不是血。”楚阳娿冷哼一声,吩咐嬷嬷:“嬷嬷,扶着大少爷去我那里,他要是挣扎你就打。”

“是。”丁嬷嬷挽了袖子,这才来请楚天阳。

索性这回楚天阳配合的很,被嬷嬷一拉,就顺着往外走了。

楚阳娿暗暗松口气,看了楚琴阳一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门里出来时,发现王氏还瘫坐地上哭个不停,她终于忍不住道:“大伯娘,我知道您想哭,可您要是再哭下去,这一辈子就都别想笑了。乱成这样,还是早些收拾的好。”

王氏这才哽咽着,扶了椅子站起来。

楚阳娿再没管她,冒着大雨回了璎珞轩。

嬷嬷让人端了热水,帮楚天阳洗了脸,楚阳娿这才跟他对坐客厅,坦诚交谈。

“楚天阳,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想怎样?不,我从来都不想怎么样?”

“之前我只以为你是个疯子,原来你不是疯子,而是败类。”

“官儿,我的孩子死了。”楚天阳却仿佛没没有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

楚阳娿沉默。

良久之后,才道:“这难道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从一开始,你就应该料到这个结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你的孩子,它从一开始,就注定没有办法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给它这个机会。而且,就算它幸运,或者非常不幸地降生了,难道你就能够确保他会感激你?你就能确保它不会恨你?楚天阳,你太自以为是了。”

“哈哈。官儿,你也来教训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楚阳娿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得很,你是力量的崇尚者,你认为你足够聪明,只要运用得当,所有人都会给你让路。不管别人是否心甘情愿,最终将迫于各种压力,而臣服于你。所以你才这么肆无忌惮,敢于做出任何出格的事,让我猜一猜,你所谓的说服老爷子,是利益交换?还是拿到了什么把柄威胁祖父妥协?”

楚天阳没有说话。

楚阳娿继续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一定是用威胁的吧?以祖父的脾气,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所以我想,你说理拿到的把柄应该不小。但这又如何?至少现在,你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强大,全世界的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害了你自己的母亲,害了你的亲妹妹,最重要的是,你害了你自己。楚天阳,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回去找老爷子认错,然后发誓永远不会再犯。你是长房嫡孙,你的分量举足轻重,祖父会给你机会的。”至少在大房生出第二个嫡子之前,楚家必得保证楚天阳的地位。

“你说的没错。”最后,楚天阳笑了笑:“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楚域回来了,他满身是水,显然是匆忙赶回来的。

一进门看见楚天阳,男人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衣领把人提到半空中。

楚阳娿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看见楚天阳被直直地扔了出去。

“畜生,给我滚出去!”

楚天阳摔在雨幕中,好不狼狈。

“四……四叔,咳咳!”被那么狠狠地砸在地上,楚天阳不仅摔的全身都疼,嗓子里还呛了水,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

最后,还是林生撑着伞把人扶起来,说:“大少爷,老爷子请您过去。”

楚天阳颤巍巍站了一会,终于转身离开了璎珞轩。

他就像一挑被唾弃的落水狗,现在所有人都厌恶他,都像看垃圾一样地看他。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或许某种程度上他错了,他算计来算计去,多算了厉害,少算了人心,输得一败涂地,不冤枉。

楚天阳被送走之后,楚域才将目光转向楚阳娿:“你好大的胆子,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插手,你自己不知道?”

“我错了爹爹。”知道父亲生气了,楚阳娿哪里敢狡辩,直接认错还怕认得慢了。

楚域想说什么,终究忍了忍,闷声说一句:“家门不幸。”

“爹爹,您衣服都湿透了,快去换了吧。”

楚域皱着眉,半晌才说:“我换了衣服就去老爷子处,你乖乖在屋里睡觉,哪里也不准去,也不准让人进来,知道了么?”

“知道了爹爹。”楚阳娿严肃地点头。

楚域叹了口气,这才去换衣服。

楚阳娿被嬷嬷监视着,早早上了床。

然而她实在是睡不着。

她总是在想老爷子会怎么处置,楚天阳会如何,父亲又要做什么,大伯到底知不知道楚天阳的事,这件事到底要怎么解决,以后楚天阳该如何在安国府自处。而他们,又该如何看待这个一向让楚家人引以为豪的长房嫡长孙,尤其,要是大房再无嫡子的话。

嬷嬷瞧她纠结得实在睡不着,干脆把清水拉来让她陪楚阳娿说话。

“清水丫嘴巴伶俐,一向会讲古,前儿听她说什么十八坑的老妖怪,有趣的很,让她说给姐儿听。”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听故事现在。”

“不想听故事,那就让她唱戏吧,这丫头也会唱戏。”

“嬷嬷,我那不过是听了一耳朵,随便捡了两句,哪里会唱戏,您就不要取笑我了。”会唱戏可不是个十分光荣的长处,清风心里即便很是喜欢,也不愿意被人提及。

楚阳娿想了想这大半夜咿咿呀呀听人唱戏,怎么感觉有点渗人。

她砸了砸嘴,说:“算了,还是讲故事吧,说你那个十八坑的妖怪。”

“姐儿爱听,我就说给你听。”

楚阳娿拍拍床,让她上床来。

清水脱了鞋子,爬上床用被子盖着脚,清雨见状,也跟着爬了上来。

丁嬷嬷拉了个凳子坐到床前,一边转麻绳一边听她们说话。

清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话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书生,这书生生的丑,长了一脸的坑。他觉得不好意思,就藏在屋子里不愿意见人。有一天,以只妖怪上了门,跟他说‘书生书生,你长得这么丑,不是你的错,你这么才高八斗,分明该天下闻名光宗耀祖才对,就这么把自己埋没了,实在可惜。

可惜那书生实在自卑,就说:‘我相貌如此丑陋,如何能光宗耀祖呢?不过让人耻笑罢了’

那妖怪告诉他:‘小人正是因为知道书生的难处,这不是千里迢迢,来给您排忧解难了么?正巧了,我这里有一味药药丸,服用之后,保证您改头换面,变成美男子。”

“书生心动,肯定同意了。”楚阳娿猜测下面的情节。

清水笑说:“姐儿聪明,书生自然是同意了,不过姐儿可能猜不着,那书生得了美貌之后,出门访友,没有人认识他,以为是哪个来历不明的人抢占了书生的家产,要纠集乡里将他绳之以法。书生狼狈不堪,只好回来找那妖怪,可惜他不是要换回从前的容貌,而是求妖怪施法,让那些要将他送官的人倒霉。

妖怪同意了,但是要他拿东西来换。

书生先用银钱,后用田地,最后连宅院都用上了,跟那妖怪换了一样又一样。

到最后,他空有美貌,却身无分文地饿起了肚子,最后开始后悔了。

于是他又想把自己来的屋子田地全部要回来。可惜他不是妖怪的对手,只好想方设法纠结乡里想要把那妖怪赶出去。不过那妖怪申通广大,居然变化成书生原先的丑陋模样,顶着十八个坑的脸,把真正的书生一顿打。书生气急,找他算账,说:‘你不是说要帮我光宗耀祖的么,为何如此待我?’

那妖怪笑道:‘傻书生,要光宗耀祖的分明是我这张十八坑的脸,你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妖怪,还谈什么光宗耀祖?祖宗不认识你可如何是好!”

……

……

“这就完了?”

楚阳娿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故事?一点趣味也无。”

清水尴尬:“其实原本的故事不是这样,只是,我不敢给你讲。”

“为什么不敢讲?”

“咳咳,这个……乡野粗言实在不能污了姐儿的耳朵。不过这故事可也有寓意在里头……”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楚阳娿取笑:“没有想到咱们的清水居然也会说寓意了!”

“好吧,我承认。”清水举起手投降:“只要没人去四爷跟前告状,我这就重新讲。”

清水清清嗓子,准备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

楚阳娿听了听外面,好像没有吹风了。

“嬷嬷,是不是雨停了?”

丁嬷嬷起来开窗瞧了瞧,果然没有再下雨了。

“是没有下了,姐儿困不困,早些睡吧?”

“不要,我故事还没有听完呢。”

楚阳娿一点睡意也没有,说要听故事,其实清水讲的故事全是被楚域删节过的,是和谐版本。与其听那个,还不如听鬼故事。她拉着丁嬷嬷的袖子,央求道:“嬷嬷,你给讲一个吧,我喜欢你听你讲。”

“这可不成。”丁嬷嬷说:“上回四爷听见我给你讲了青娘的故事,就已经呵斥过一顿了。姐儿听话,那些故事都是胡编乱造的,一点意思也没有,就听清水说吧,她可是粘着林生学了好久,跟说书先生似得。”

“哎呀嬷嬷,我这不是怕姐儿想听么。”清水红了脸。

楚阳娿眨了眨眼,她怎么闻出有奸/情的味道?

几个人嘻嘻哈哈说了半晚上的话,楚阳娿终于困了,打着哈欠想睡觉。丁嬷嬷招呼两个丫鬟下床回屋,轻手轻脚替楚阳娿盖了被子,这才吹了灯道耳房歇下。

楚阳娿睡的晚,这天夜里格外梦多。

她梦见许多东西,来来去去的,有前世医院里白色的床单被套,冰冷的器械电子表,还有空气中,隐隐消毒药水的味道。

这梦过后,又梦你到宁氏,自己刚穿越来时,屋里桌椅床幔和摆设,还有她对镜梳妆时,温婉秀丽的样子。

这梦明明应该很美好,却让她浑身疼。穿越以来少有的,她又感觉到了心脏被拽住一样的疼痛。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自己此生种种,不过是一个梦境。而真实的她,实际上还未从手术台上下来。

不论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也罢,她只想要摆脱这种疼痛,所以她努力挣扎,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挣扎不脱。

梦魇了。

楚阳娿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点。

她猛力咬着舌头,想要把自己疼醒。迷糊间又见有人来到床边,以为是爸爸和妈妈,她大声叫他们,想要他们把自己摇醒。

却听有人说:“楚小姐已经脑死亡,楚先生楚太太,你们还是早作准备,节哀顺变吧。”

楚阳娿闻言大骇,拼命想要引起他们注意,想要告诉她们自己明明还活得好好的。

然而那些人在争吵一番之后,俱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楚阳娿绝望不已,拼劲最后一口力气猛地一挣,居然坐了起来。

此时,楚阳娿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而房间内,正漆黑一片,更看不到什么人影。

楚阳娿摸了摸心脏,那里还好好的,健康有力,根本没有一点伤病的样子。

由于在梦里挣扎太过,此时她全身无力,很想立刻倒下去好好休息。可她不敢睡了,怕睡过去又一次梦魇。

于是她张了张嘴,准备叫人:“嬷嬷。”

“嬷嬷?”

“姐儿醒了?”

推门进来的却是琼嬷嬷。

琼嬷嬷进来,说:“这会还早着呢,姑娘不多睡一会?”

“把窗户打开。”楚阳娿吩咐。

琼嬷嬷又转了身去开窗,楚阳娿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隐隐天亮了。

开了窗户,琼嬷嬷过来拉开床帏,这才看到楚阳娿大汗淋漓的模样,她吓了一跳,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

“姐儿怎么满身是汗?可是发热了?”

“没有,我全身无力,嬷嬷,抱我起来,我想去外面躺椅上。”

琼嬷嬷连着被子将她抱了出来,放在了外间贵妃塌上。

外间门窗都开着,清晨的新鲜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花香。

绒团见她起来,也跟着跳上了小塌,在她肩膀处找了个位置踩了两脚,而后团成一团开始呼呼大睡了。

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窗外画眉鸟清脆的鸣叫,楚阳娿终于渐渐恢复过来,身上也有了力气。

琼嬷嬷怕她满身汗,吹了风冷会着凉,又进屋里拿了披风出来将她整个罩住。

过了一会,外面突然喧哗起来。注意听,居然是悦世轩着火了。

楚阳娿正想着人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旧件清岚急匆匆地跑来,一下子冲进了内间。发现屋里没人,又跑了出来,看见她缩成一团蜷在小塌上,也顾不得其他,着急道:“悦世轩走水了,姑娘,四爷让北苑所有人都去救火。”

“那就赶紧去呀。”楚阳娿急忙吩咐:“这里留几个人就行了,其他人都去东苑救火,快去。”

“哦,哦,好。”清岚一股风跑了出去。

楚阳娿急急忙忙到处找衣服。

琼嬷嬷也听见了清岚的话,赶紧拿了衣服出来给楚阳娿穿上,整个人也急的满头是汗:“走水了?怎么好好的就走水了?昨天夜里那么大的雨,要说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怎么就走水了。”

这谁能知道?

楚阳娿连脸都没来得及洗,一穿好衣裳就跑了出去。

琼嬷嬷紧紧跟着她,一出了院门就看到东苑那边红艳艳火光一片。

“里面有人没?先去救人。”

楚阳娿没看见楚琴阳,心里一惊,以为是老爷子做了决定,准备给楚琴阳了来个‘意外身亡’。

不过她话刚说完,就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楚域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张口就呵斥:“这边兵荒马乱的,你跑来做什么?”

“爹爹,琴姐姐还小,她不懂事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呀。爹爹您去求求情,让老爷子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楚域吩咐管家指挥救火,自己抱着楚阳娿就往回走。

回了璎珞轩,才告诉她:“放心吧,楚琴阳没事。”

“真的?爹爹不要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楚域皱眉:“但是你记住,以后跟她要保持一点距离。”

楚阳娿听了这话,反倒放了心。

她本就跟楚琴阳不怎么亲近,不过是不想看她就这么死了而已。只要听见她人没事,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悦世轩起火,烧了整整两个时辰,差点连隔壁院子都被烧着了,好在火总算被灭了,最后除了悦世轩之外,其他院子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最后清理残局,发现并没有人伤亡,所有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大管家突然问了一句:“怎么从之前开始,就没有看到大郎?”

楚天阳昨天一直在家里,明知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他再怎么心有怨恨,也不应该视而不见。

可是下人们找了所有的地方,就是没有见他的人影。

这时候所有的人心里都沉了沉。

老爷子下了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楚天阳,可是家里家外找了几天之后,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实:楚天阳,失踪了。

这个消息无疑给了所有人一记重拳。

首先是老爷子,怄得差点晕过去,之后大房开了锅,楚垣跟王氏开始互相埋怨。

二房跟三房安静得很,连一想爱惹事的楚重阳也突然安静起来,楚燕阳,自然也开始躲在屋子里足不出户了。

楚阳娿被父亲拘在屋子里,每天写五十篇大字,写的她右手打颤,最后不得不换成左手。

楚域看见她左手鬼画符一样歪歪曲曲的字体,终于哼一声,不再罚她。不过楚阳娿却觉得左手写字也不错,一来可以协调一下身体,给右手找个助力。二来可以讨巧卖乖,让父亲早点消气。

等确定爹爹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楚阳娿才终于抓住机会,恳求他吐露一点实情:“爹爹,楚天阳去哪里了?您一定知道什么吧?”

“这不是你该问的,好好写你的字。”楚域一句话打发她,楚阳娿不敢继续追问,却隐隐确定,楚天阳必定还好好的。

不过,不管她是否安然无恙,此时都代表着,安国府的格局,要改变了。

长房唯一的嫡子不知所踪,除非楚垣与王氏再生下一名嫡子。

但以王氏的年纪来说,这个可能性十分渺小。

如此一来,谁有可能捡道这个大便宜?

这个时代大大环境,注定了子嗣对地位的影响十分巨大。

如果楚垣当真无子,那么最可能代替他成为世子的,就是同为嫡子的楚域。

然而,楚域虽然年轻,膝下却只有三女(安国府包括整个京城众人都不知道楚熠阳的存在)而他的嫡妻疯疯癫癫(萧氏)想要生下嫡子,也不那么简单。如此一来,非嫡出的二房就有了一点希望。就算不能代替大哥楚垣承爵,但过继一个儿子给他们,却是可以的。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安国府开始人心浮动。

而大房,受到的影响最为严重。

楚垣日日借酒浇愁,王氏不死心,不相信儿子就这么失踪了。

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她开始后悔,以为是自己太过强硬,这才逼得儿子想不开。

再一想,又觉得自己没有错,换做任何人,也会做出跟自己一样的决定。

于是最后,她将一切罪责都降在了楚琴阳身上。

是的,一切都是因为楚琴阳而起的,如果不是她突然被发现怀孕,她好好的儿子,好好的家,怎么会成了这样?

王氏越想越坚定,当有一日看见楚琴阳身上的挂件,终于忍不住开始毒打。

楚天阳对楚琴阳一向宠爱,每每出门,总是要带些礼物回来给她。

楚琴阳身上,有多少东西是楚天阳给的,她自己都记不清。而王氏,也因为楚天阳给楚琴阳的东西太多,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像楚天阳的。

现在楚天阳不知所踪,楚琴阳却好好的在家里玩着他的东西潇洒度日。

她后悔,她生气,她恨不得自己没有生这么一个女儿,恨不得现在就解决了她。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得我的天儿成了这样子,都是你。”

她把楚琴阳关在屋子里,挥舞着板子一下一下往她身上打。楚琴阳求救无门。

王氏越打越是生气后悔,她就知道她是个祸害。从小到大,她总是时时刻刻粘着天阳,要不是她不知廉耻主动邀宠,她的天儿怎么会被她魅惑做下和天道的丑事?

不,这不是她的女儿。

她是记得的,在她生下她的琴儿时,她是那么乖巧纤弱,她是那么可爱纯洁。她生的女儿,怎么会是这种人?是的,这里面一定有原因的,她可怜的女儿,原来早就被这狐狸精给害了,这妖精附在了她女儿的身体上,想要吸取人的精气,这才肆无忌惮,瞒过所有人干下这天怒人怨的丑事。

想通了这一点,王氏终于回归了一点理智。

是的,她的女儿害了,然后又被利用着害了她的儿子。作为母亲,她一定要替她的孩子们讨回公道,她一定要让这害人的精怪血债血偿。

于是,当安国府众人还没有来得及走出大火焚烧的阴霾,就听说王氏在到处打听得到高僧,说要降妖除魔。

大家都知道楚天阳的失踪,使她受到不小的刺激,以为她疯疯癫癫求个高僧来,是为了楚天阳。

谁知道没过多久,她真的请来了高僧,花了大把银钱力气,说要做法事,却要命人把楚琴阳架在火山烧一烧。

那高僧不管是真是假,到底不敢弄出人命,立刻阿弥陀佛了一番,想要劝说王氏改变决定。

然而王氏铁了心,硬是要说她女儿被精怪附了身。

弄得高僧没办法,连法事也不敢做,直接带着人连夜跑了。

最后,还是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命人将王氏关起来,在悦世轩修好之前决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二房闻讯,欢天喜地,摩拳擦掌地准备找个日子,找老爷子表白想要替家里分忧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