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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府

紫竹园内,肃王萧迟屿正在与礼部侍郎何西志对弈。

这一对甥舅都是棋痴,每回何大人来王府,都要跟肃王下几盘棋,身边伺候的人都站的远远的,生怕扰了他们的雅兴。

此时棋盘上正厮杀得激烈,肃王却放满了脚步。一手执棋,一手轻轻点着棋盘,好似在深思熟虑接下来该如何落子。

何西志抿了一口清茶,浅笑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王爷谨慎是好,错过了时机却就可惜了。”

“只怕一着不慎,后悔莫及,舅舅又不准我悔棋。”

“若是还有转寰的余地,自然另当别论。可眼看棋局将要终结,却还一味小心,那便只有输掉整局。再者,王爷手上的棋子并不少。”

肃王思量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般落了一子。棋局顿时大乱,何西志看了半晌,终于将棋子放回盅内,不下了。

肃王疑惑:“舅舅今日尽兴了?”

“哪里,不过是棋局诡迥莫测,暂时看不出来势而已。”

肃王知道今日到此为止了,也放下棋子,说:“宫里的消息很确切,元夕宫收了手,突然安分了。”

“太子殿下一向谨慎。”

“呵。”萧迟屿冷笑:“除了小心谨慎,他还能如何?不过是个……话说起来,太子也当真狠心,听说幂云近日吃不好睡不着,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咱们这些做哥哥的,听着都心疼。父皇一向宠爱她,不知道见她病了,该有多心疼。”

“圣上国事繁多,还是不要被这些小事打扰了好,公主殿下孝顺,想来不会让圣上担忧。”

“只是公主到底是我的妹妹,作为哥哥,怎么能让她伤心失望呢。女人家一辈子,最要紧的是嫁个如意郎君,对不对?”

“王爷说的是。”

肃王点点头,微笑道:“公主既然看上了楚家郎,当哥哥的自然要帮她一把,必让她嫁入安国府才是。”

何西志不置可否,只唤人来收了棋盘,然后告辞离开了。

出云宫里,萧幂云正对着窗户嬷嬷流泪。

她虽然答应了太子和皇贵妃要顾全大局,不再坚持要嫁给楚域。可心里到底不甘心,想到半年前,那惊鸿一面之后,自己千盼万盼,只希望哪日能够再见。现在好不容易知道了对方是谁家在何处,却偏偏碍于身份,不能与之相见相守,这种失落绝望是难以忍受的。

出云公主自小受宠,哪怕跟几个姐姐妹妹关系不和睦,也没有谁让她吃过亏。

现如今,她却遇到了十几年来最大的阻碍。

她想了很多事,不想连累母妃,不想让哥哥为难。然而一想到楚域,她又觉得,只要能跟他相伴,她可以什么也不要的。她可以不当高贵皇女,可与不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什么富贵荣华全都不要。然而哥哥的警告犹在耳边,她不敢不听话。想到不能跟楚郎在一起,她的心想刀扎一样痛。

一向开朗快活的少女,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她整日流泪,感觉世界一片黑暗,而她心中拿到曙光,却因各种原因,离他越来越远。

皇贵妃见她如此,刚开始还安慰,到后来也看不下去了,干脆也不见她,只日日派身边的嬷嬷前来伺候。

出云公主里心里难受,听不得一点声音,更不愿让人亲近。于是这些日子来,大多时候是她一个人待着,已经好些日子没说话了。

大约伤感总是引发诗性,出云公主又难过了一上午,居然灵感突发,写了几句诗出来。她自己念着自己的闺怨词,深感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伤感之后,独自走到池塘边,将写了诗句的纸张放在水上,看着它一点一地沉入水里。

池塘里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不再青翠欲滴。出云公主看着它,就如同看到了自己,刚收住眼泪的她,又开始伤感起来。

愣愣地在荷塘边坐了好一会,突然听到假山后面又人窃窃私语。

出云公主一听,说的好像是自己,便皱了眉,准备上前呵斥。

谁知刚走到假山背后,就听那声音道:“你不要再说了,公主她金枝玉叶,定会寻得如意郎君,公主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这你便不懂了吧!”另一人说:“有皇上和皇贵妃在,公主殿下是能寻得好郎君不假,可再想跟安国府家郎君比,那就不可能了。不信你想想,已经出嫁的那些公主们,招的驸马都是什么人?可有一个出自高门世家的?”

“说的也是。”

那人又说:“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嫁个如意郎君,否则一切都是假的。公主也真可怜,就这样便要错过好姻缘。”

“呀,这话你可说不得,听说那安国府家的郎君可是早有家事的。”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今科状元早有家室不嫁。他的妻子乃是宁家唯一的嫡女。两人几岁上就订了亲,两个小娃娃能懂什么?还不是长辈的意思。那宁氏因出身高贵,生性善妒,听说楚郎不少受委屈呢。那日见了咱们公主,自然是心中……哎。”

“哎什么,你快说呀。”

那人被催促,只好继续说道:“自然是对公主记忆深刻,否则外面传了那些流言,为何不见楚家出来澄清?自是因为楚家郎对公主有意。听说那宁氏,为此还哭了好几日,连娘家人都抬出来给楚家施压了……”

她们又说了什么,出云公主早已听不进去了。她只知道楚郎也对自己有意,整个人一下子活过来,好似从深渊飞入云端,整个人飘飘忽忽好不欢喜。

“楚郎……”她惊喜地捧着心口,喜极而泣。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女人一旦陷入恋爱,智商呈直线下降,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说的摸清奇妙的话,明明漏洞百出,出云公主却视而不见,反而一股脑全部相信了。不是她蠢,是她打心底想相信她们说的话,便不愿意去思考。

楚家郎也对自己有意!

这一点点足以让她忽视一切。原本不再打算争取的出云公主,突然得了勇气,再也无所顾忌了。

想到楚家郎也在思念自己,她整颗心都是火热的,就这样欢欢喜喜回了宫,开始梳妆打扮。

如今母妃和太子哥哥的意志坚决,她要坐好准备,才能争取到与楚郎的缘分。

*

楚阳娿刚刚吃了奶,嬷嬷抱着她来回在屋子里走动。她一个没忍住,嘣嘣放了两个响屁,震得专心算账的宁氏都抬起了头。

“这是吃的多了?还是肠胃上不好?”

楚阳娿老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洞转进去,可惜只能被裹在襁褓里动弹不得。

宁氏见她憋红了脸,以为是拉了,赶紧从嬷嬷怀里接过她准备叫人换尿布。

可怜楚阳娿一个小身子里装着个大人,自尊心高得要命,却偏偏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吃喝拉撒都只能就地解决。

宁氏拆开襁褓检查一遍,发现里面干爽的很,刚才那般动静,真的只是放了屁。此时的宁氏,身上被浓浓的母爱气息围绕,看着女儿什么都好。她一边重新裹襁褓包,一边逗她:“咱们官官身体壮壮,快快长成大姑娘。”

楚阳娿泪流满面,她也想快点长大,这连屁都憋不住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一个外门伺候的小厮在门外求见,说是四爷友人寄了信来,让送到四爷手上。

明珠闻言,出去接了信来,宁氏看了眼信封,上面不曾标明身份,以为是什么需要保密的重要信件。便道:“四爷不在,书房不让人进去,先把信放这里,等他回来我亲自给他。”

楚阳娿没有时间概念,听说她那新爹快回来了,赶紧酝酿睡意准备睡觉。这些天她已经领教过了楚域对小孩子的热情,也怕了男人在对待孩子上凶残的想象力。

她这样一酝酿,果然很快就睡了过去,然而这一回却没有一觉到天亮,她被宁氏的哭泣声给吵醒的。

“你还哄我?若是你当真与出云公主没有首尾,为何人家情信都送到家里来了?”

楚域简直有口难言,他连出云公主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哪里就跟人家有什么了。忧愁不已的男人手忙脚乱地跟妻子解释:“好浅浅,知知,爱妻,宁浅知,宁氏!你先别哭行不行?你好好想一想,若我真与公主有什么,怎么会傻兮兮当着你的面打开这封信?我根本不知道这信谁写的,也不晓得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便是错了!”宁氏红着脸,气呼呼瞪楚域。两只柳眉横额微蹙,一双杏目水光点点。楚域被一瞪,立刻软了声儿,小声赔罪道:“娘子说得对,是我错了,我不该出门见人。明日起为夫便去仓库找一块抹布,把脑袋包起来。”

“你!”宁氏见他赖皮,更气了。

楚域呼啦一下跳上床,癞蛤蟆一样在床头跪下:“好了好了,老规矩跪床头是吧?为夫晓得。”说完当真耷拉着脸,可怜兮兮跪着不动了。

楚阳娿滴溜溜看着自己的爹娘,果然俩小孩子,吵架跟过家家似得。

过了一会,宁氏终于不哭了,也不再生楚域的气。她也坐上床,将腿盘在被子上,推了楚域一把,问:“现在怎么办?这信到底该如何处置?”

“还能如何?”楚域冷哼一声:“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楚家从未接到什么信。”

“那公主若是不死心,再送信怎么办?”

楚域皱眉想了想:“我先去见父亲,这事没完没了,似乎不那么简单。”

宁氏点点头,小两口自顾自想心事再没说话,连楚阳娿醒了都没有发现。

过了一会,宁氏打破沉默,叹道:“这位出云公主到是个性情中人,对相公你,也当真是痴心一片。”

说话时,她认真地盯着楚域的眼睛。只见他嗤笑一声,道:“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哪里配得上性情二字?不过是……哼!”

到底对方身份不凡,他已经过说的太过。

宁氏见他言语中全是厌恶轻蔑,悬在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楚域是大家子弟,从小受的是正统教育。他自己尽管总是干些离谱的事,但钟意的女子,却必须是传统正派的,绝不能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与宁氏从小订婚,宁氏也是他的初恋对象,所谓青梅竹马,天作之合,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