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国公府里,即使是月上中天,仍然是一片通火通明,麦穗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刚认识的小丫头梅香后面,亦步亦趋的向下人住的小院走去。
回首遥望,夜幕中被灯光拥簇着的国公府朦胧而美好,似乎一切都是那样的光亮。只是这一切都是假象!麦穗在心底一再的提醒自己,外面自己主子还在被通缉呢,老虎山的一幕她也望不了,更是想到听主子说过的惨遭云家府卫灭门的马大刀妹子一家六口,浑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怎么,麦穗姐你冷吗?”
梅香是国公府的卖身奴婢,也是映雪阁的粗使丫头,麦穗进府后的工作就是帮她的忙,在映雪阁做洒扫丫头。本来映雪阁的粗使丫头有五个,但因为大小姐婚期临近,年龄稍大些,懂事些的都被抽调到其它的地方,现在所有的杂活都落到了梅香一个的头上。
梅香比麦穗还小,十二三岁,生得单单簿簿的,随着姐姐们一个个调离,她的活计越来越繁重,短短几天,都快忙得喘不过气来了,好在管事招了人来。对于麦穗的到来她非常的欣喜,不单单只是多了个帮手,而且这个帮手非常厉害,比起原先的姐姐们可强多了,不但不欺压她,光一人干的活,比别人两个干的还多,做得是又快又好。
“嗯。还好。”麦穗应了一声。
梅香更近的靠过来,牵起她的手,暖暖的体温从那只小手上传递过来,很舒服。梅香小小的举动让麦穗开心了不少,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女。感情自然容易靠近。
“哎,大小姐真是好命啊,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小丫头劳累了一天,躺到床上还不肯老实睡觉。“不过也怕只有大小姐那样生得天仙似的人儿才有这福气呢。麦穗姐,你今天才过来,还没见到大小姐吧?”
“没呢。”麦穗磕着眼皮陪着她开卧谈会。
“啧,啧。怕是天底下长得最好看的人了。你不知道。大小姐的首饰多漂亮,衣服都是用金丝银线织成的,老爷夫人最痛她。所有好的都给她呢,你说,咱爹娘咋就没这么好呢?哎,要是什么时候我能有一件跟大小姐一样漂亮的首饰。就是死也甘心了。”小丫头的目光在黑夜里炯炯有光,充满着无限向往。
“听说太子可不年轻了。”
麦穗是真心觉得没什么好羡慕的。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她是没见过自家主子,打扮起来才叫一个好看呢。爹娘她是没有了,不过有主子痛啊,比自家爹娘还好呢。只要她跟禾苗、豆芽想要的。主子没有不满足的,她自己的梳妆盒里的首饰比主子的都多,主子说是从现在起就得给她们攒嫁妆。说成了亲自己有钱,才能有底气。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小姐还没出生就订给太子了。”
原来是这样啊,就算是贵为太子妃又怎样?那也真够可怜的,主子说过,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将来她们几个的婚事不能随便凑和,不是当她们如珠似宝的男人绝对不能嫁。
“喂,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出去乱说啊?”梅香神神秘秘的看了看四周,凑到麦穗的耳边小声嘀咕。
“什么事?”
梅香又看了麦穗一眼,生生压了压强烈的冲动,吱吱唔唔反复几次,欲言又止。
“信不过我不能说就算了,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呢。”尽管麦穗支楞着耳朵等了半天了,面上却还是一副爱听不听的样子。
“也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我也是听别人说来的,万一,万一说出去,被人晓得了会被打死的。”梅香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心事,尽管知道事情的后果是她所不能承受的,但怀揣秘密还是忍不住急切的想找个人分享,正好麦穗又是个对府里一无所知的人。
“那你倒是尽管放心,我肯定不会乱说,再说我能在府里呆几天啊,找谁说去?”
或许是麦穗的话让她认同,也或许是密秘憋在心里太久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小姐不是夫人亲生的!这个你想不到吧?夫人平常对大小姐可好了,一点看不出来!”梅香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哦?这事不是都大家知道的吗。”
麦穗也没料到梅香吱唔了半天,要说的就是这么个消息,这事她们老早就知道了,云大将军的原配夫人生这个女儿才难产去世的。
“那原夫人怎么没的,你知道吗?”梅香没想她珍之重之的密秘一开口竟没受到应有的重视,顿时不服气起来。
“难产呗,女人生孩子就是过关啊,真不容易!”麦穗也算是有感而发。
“才不止呢,如果不是因为和离在先,就不会动了胎气,不动胎气就不会难产了!”
“先头的夫人和离了?那是发生了什么事么?”麦穗总算是听到点辛秘了。
“只听说那夫人气性大,容不得老爷纳妾。刚立了和离文书,结果动了胎气,生大小姐的时候难产,就这样去了,哎,怪可怜的。”反正话已经说出口了,梅香接下来再说就容易多了,如竹筒里倒豆子般,一五一十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麦穗听得一楞一楞的,这云家还有这样的辛秘?可没听人说过啊,“可是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啊?这么大的事,外头就没有人说的?”
“吓,麦穗姐,你真是没在大户人家呆过的,这种隐私,想瞒还瞒不过来呢,怎么可能散到外面去?况且这里可是国公府!”
梅香这才在麦穗面前有了优越感,更是热心的把她知道的有关国公府的一切私密事都一股恼儿的说了。梅香是好难得才遇到这么这个比她资历还浅的,终于找着了当大姐的感觉,麦穗是有心套消息,两个小丫头大有相见恨晚之势。叽叽喳喳的越聊越起劲。
梅园里桃花手里拿着麦穗的信,辗转难眠,心里琢磨着明天怎样才能把她给弄回来,在那种虎狼之地,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徐府也还亮着灯,徐怀仁在梅园睡了一觉后再起来,梅园里已经乱成一团。没顾得上看桃花到底做了什么新鲜吃食。只记得去找人了。回来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一物,还没来得及细看。
这时候得了空,小心翼翼的打开。立马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四四方方的木盒里呈现的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点心,圆圆的外形,上面立着一个持着鸠杖、手捧仙桃的寿星公。笑容可掬,栩栩如生。
寿星公身下是一圈圈如雪的祥云和繁花。留白的位置‘万寿无疆’四个红色大字喜庆又醒目,还没有品尝味道,就已经被其漂亮又有好意头的外形打动了。
取了一点入口,松松软软的。甜甜的味道,似乎根本不用嚼,含在口中一会儿就化掉了。唇齿间留下一丝淡淡的清香,真是美味至极啊!
徐怀仁所有的郁闷一扫而光。他深信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国公府下人院里已经热闹一片,个个梳理完毕就要开始上工了。
麦穗和梅香急急忙忙的打理好自己赶往映雪阁开始一天的工作。其实也没有多繁重,只是映雪阁的规矩多,求的就是一个认真仔细。
虽然麦穗平日里过得轻松,但为人奴仆的本分她还是知道的。为了应付好这份差事,必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只是意外总是防不胜防,不得不相信气运这个不可捉摸的东西。
“哎哟!”一声之后,就听得哗啦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
一个打扮体面的丫头跌坐在地上,地下正摊着一地的细瓷碎片!
麦穗当时并没有把这事与自己扯上什么联系,可不久之后,被拉到院子里罚跪时,才发现大事不妙。
屋里一个尖锐的声音竭斯底里的大叫。一大群的丫头婆子忙乱得如无头的苍蝇,麦穗直挺挺的跪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慢慢的两条腿由最初的痛疼到现在已经完全麻木似乎感受不到,可一个理她的人都没有,至到现在,她仍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一早上已经过去大半了,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麦穗想着会不会就这样被人遗忘跪死在这里?
“打杀了她,快去打杀了她……”屋内的尖叫声突然很高吭。
接着就有四五个壮实婆子鱼贯而出,抬了一个木凳上来,不由分说,把麦穗按在凳上。可怜麦穗饿着肚子,僵硬着腿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绑在了凳子上。
“妈妈们,请问小女子犯了什么错?要受这般责罚?”看见婆子手里的木棒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对她用刑了!麦穗惊慌起来。
“哼,主子做你错你就错,一个粗使丫头哪有这么多话!”婆子凶神恶煞,抡起棒槌没头没脑的就往她身上招呼。
麦穗心下大骇,这样的打法,根本就是要她命的节奏啊!完了,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一时也顾不得大叫救命。有婆子上前就要捂住她的嘴,虽然手脚受制,但到底也是练过的,当下拼命挣扎,踢翻了凳子,整个人翻滚到地上,左突右闪的躲避如雨点般落下的棒槌。一时间婆子们也拿她没法,院子里闹得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闹成这样成何体统!”一声轻叱,整个院里都安静下来。
麦穗红着眼从板凳的缝隙里见着一个华美的妇人款款而来,当下犹如抓到救命的稻草,这样的装扮,除了梅香昨晚口中的将军夫人叶氏不作第二人想。
“夫人救命!堂堂国公府怎可做出草菅人命的事!”
“哦?你倒是说说国公府如何草菅人命了?”那华服美妇停住脚步,惊奇的转头看来,并示意那些婆子为她松了绑。
麦穗心下一喜,果然赌对了。
“夫人容禀,民女自昨日入府,一直谨守本份,不知道究竟犯了何过错,直接就被捆绑在这里,要被打杀,也没弄明白是非曲直。国公府乃人人称颂的仁善之家,众人争相以能入府伺候为荣,虽然民女命贱,打杀了民女事小,可抹黑了国公府的声誉,民女罪过就大了。”心中记着主子平日的教导,挺直了身子,回答得不卑不吭。
叶氏心里一惊,这么个小丫头口齿伶俐,都上升到国公府脸面的高度了,可不好再放任不管。
“怎么回事?”寒着脸问旁边的婆子。
那婆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夫人饶命!奴婢不知,全照小姐的吩咐行事。”
叶氏听了一阵头痛,自家的女儿什么德性她是清清楚楚,又不知道是什么事心里不顺了。当下也没说什么,瞪了那婆子一眼,快步向竭斯底里的房间而去。
“乖乖,可是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好一番轻言细语哄,屋子里的叫声才慢慢平息下来。
叶氏好半天后才明白事情的始末,院子里杀气腾腾的那一出,只不过是因为那新进府的短工把屋子打扫得太干净了,致使女儿的贴身婢女脚滑摔跤,失手打碎了她最爱的如意瓶。
如果是府里平常的丫头婢女也就罢了,随女儿出口气也好,可人家是外头请来的,一看那丫头就是有读过书的,还不知道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就这样冒冒然的打杀了,真闹起来也不好看。
“雪儿啊,那丫头就算了吧,你大喜的日子里,怎能见那些血腥坏了运程?”哎,这女儿真是被自己惯坏了,如此行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心里不免担忧。
听到对她的亲事不利,云映雪这才点头同意。这辈子她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唯一盼着的就是母仪天下,坐上天下女人最高的那个位置。
当麦穗听到从夫人口中传达的死罪已免,活罪难逃,仗责三十的处罚时,整个人一下没了力气。还好,性命被保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