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宴上人都带了醉意,顾谨知晓自己不胜酒力,这里又不是丞相府,便从来只象征性的抿上一小口,至今人还清醒。
不过顾湘却没有这样好的觉悟了,皇宫里的酒好喝,她显然有些贪杯,如今整个人软踏踏地窝在椅子里,面上泛了一层潮红。
好在众人各有各的寒暄,并没有人注意到顾湘的身上。
顾谨淡淡看着她,心中自觉疑惑不已,她与顾湘非一母所生,怎么这不胜酒力的特点倒是如出一辙,这般出神想了一会儿,顾谨便将目光放向了对面顾疆元和顾好眠的身上,心道平日确实没见过父兄多饮酒,莫非原因是随了顾疆元?
众人各怀心思,若非时不时地便能感受到斜对面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传过来,顾谨真要算得上是兴致索然了。
想必也是坐的无聊,卫毓川起身挪了两步,到顾谨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如今女眷们都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闲话,卫毓川这一举动倒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顾谨挑了把葡萄,颗颗莹润,正伸手替卫毓川往碗盏之中择选。
却听卫毓川忽然出了声:“二谨,你说皇后娘娘拉着宁国郡主的手说些什么呢?”
顾谨闻声抬眸,顺着卫毓川的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凤驾身上,只见皇后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正将姜柔疑唤到身边说着什么,谈笑之间颇有些家常神态。
一旁的圣上自顾自地饮着御酒,眉宇间隐约可见倦色,好似浑然不觉太液池畔的繁华笑语声。
顾谨悄然将目光收回,又好似浑不关心地挑着手上的葡萄。
她感受到身旁卫毓川微微有些浮动的气息,才淡笑着开了口:“总归不是在说姜柔疑的亲事,你大可宽心。”
卫毓川一愣,忍不住又开始打量顾谨:“你又瞧出来了?”
顾谨挑挑眉,摘下了最后一颗葡萄,这才将那碗盏递给了卫毓川,颗颗绿珠莹润如玉,正在白瓷碗盏里泛着光泽。
到底是皇家,便是连一串葡萄都这般极尽光泽。
顾谨笑笑,语气不仅不慢,只是颇为谨慎地将声音压倒最低,确保只有她和卫毓川两人能够听到。
她道:“今圣统共就咸王和舒王这两个儿子,日后大储之位也定然会落在他们二人之间,宁国公有不臣之心,皇后不会傻到撮合姜柔疑与舒王吧。”
卫毓川闻言一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皇后万一在撮合姜柔疑和旁人呢。”
顾谨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地就又低下头去挑新的水果,只冷漠间撂下一句话:“我看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吧?”
卫毓川捏了颗葡萄入口,果汁在唇齿见炸出甜酸,一下子唤醒了她的神经。
她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里忍不住对自己埋怨了一番,她还真是……昏了头啊。
姜柔疑一门心思想要嫁给陆承修,若是皇后此时在撮合姜柔疑与别人的婚事,那这位宁国郡主此时的脸色定然不会是这般笑嘻嘻的,姜柔疑的性情卫毓川略略知道,断然不是个能兜住事儿的,瞧她如今欢喜神色,皇后说的说的压根儿不会是婚事,而是别的事。
想明白了此事,卫毓川一颗心才算安稳了下来,她方才的确是担心皇后会有想要促成姜柔疑和陆承修的想法的。
诚如顾谨所言,她终究还是将陆承修当做了自己一生可托之人的。
如兰似雪般的少女托着腮淡淡想了会儿,而后才又淡淡开口:“若是日后咸王殿下得登大统,那你岂不就是皇后?”
顾谨一愣,前所未有的用满腹疑惑的眼神打量了卫毓川一会儿,见她面色如常,才又断定这位小姐并没喝多。
卫毓川被顾谨盯得浑身不自在,不得已便伸手拽了拽顾谨的衣袖:“你们俩的事儿还想要瞒我多少时候,我早就看出来了。”
顾谨轻笑一声,万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被卫毓川逼得没有话说,她知晓陆归堂对自己的感情一早就被卫毓川察觉出来了,当下便没有再隐瞒:“那日上元节,他约我出去看花灯,见他情真意切,自不忍辜负。”
卫毓川侧了侧首,对这答案可谓相当不满意。
“哦?只是不忍辜负?我竟不知道顾二小姐什么时候也成了个意气用事的人了。”
顾谨嘴角的笑意一凝,而后煞有其事的点头,清韵悠然:“不错,是看他志向不错,有心与之同行。”
说起这话,当日陆归堂在顾谨面前慷慨言志的一幕便又在顾谨的眼前闪过,也正是那番话,让她彻底动了心。
卫毓川见顾谨终于肯承认,当下也不再为难,只托着腮伏在桌案上叹了口气:“哎,如此一来,我只盼着咸王殿下能够早日荣登大宝,届时有你母仪天下,我大贞必定国泰民安。可不要舒王殿下得了尊荣,那我可是做不来的。”
顾谨忽然一怔,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
她收在袖子里的手不觉攥成了拳头,指甲扣在肉里,血肉之疼维持着她的神经。
关于陆承修登上皇位的事情,于她而言不过一场大梦,却一梦八年,醒来以后日日挥散不去那诸般梦魇。
“说点别的吧。”
卫毓川见顾谨面色不郁,以为是谈及情感的事儿让她生了莫名情绪,却也知道宫宴之上实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便收起了自己对未来的憧憬,转而换了话题。
“那我倒要考考你。”
顾谨敛目,嘴角笑意微微浮起,已然调整好了心情。
只听卫毓川问:“你素来善于摸清旁人的心思,不若猜一猜如今皇后到底在和姜柔疑说些什么。”
顾谨再一次将目光放在了上首,却也不怪卫毓川执着于此事,如今宴席上众人大多兴致恹恹,却只有皇后一直拉着姜柔疑的手,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方才卫毓川和顾谨闲谈了不少时候,皇后脸上的亲切笑意却一点儿没变,这下子连顾谨都生了好奇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