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气不太好,外头北风呼呼,连带着屋里屏风上的光影也微微晃动。
少女起身,缓缓没入了暗色,未被前头的两人察觉。
商故渊为人世故圆滑,顾好眠又有领兵作战的经验,二人这一盘棋,倒真算的上是棋逢对手。
一盘棋下了不少时候,桌上的温茶已冷,丫鬟又奉上了新茶。
商故渊笑笑拿起,脸上的笑容却在抿到那茶水之时凝了一瞬。
顾好眠觉察:“怎么了?”
商故渊笑笑:“这茶滋味不错,想必是新茶了吧?”
顾好眠敛眸,又去细心钻研桌上的棋局,淡淡答:“那便是我家商铺里的了。”
“顾家还有铺子?”
“有,就在城西,一壶天。”
……
自从顾谨开始管家,小丫头云绦实实在在觉出来了生活的不容易。
小姐要查账簿,她便要来来回回奔走于晚窗阁和瑞鹤轩之间为小姐取账簿。
小姐要捉漏洞,她还得挑灯夜战陪着小姐看那些令人头晕眼花的数字。
最着急的便是现在:
她又找不着小姐了。
午膳后小姐吩咐她去外头铺子里取这个月的税单子,小姐自己则去了瑞鹤轩看账本,怎么她出了趟门回来的功夫就找不着小姐了?
少爷正和商家小公子下棋,底下的丫鬟说没留意二小姐去哪了。
云绦抱着税单子,在瑞鹤轩的院子里急得满头大汗。
正当云绦想要进去问问顾好眠的时候,顾谨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云绦。”
小丫头回身,正见顾谨从茶水间迈出来,少女一身清霜色不改,却于此刻添了些烟火气。
云绦连忙迎了上去:“小姐,您怎么在这儿啊。”
顾谨理理衣袖,淡淡道:“煎了盏茶。”
云绦冷冷点头,想来是小姐在这儿看账本看的渴了,瑞鹤轩的丫鬟们又忙着伺候两位公子,便劳累小姐自己动手煎茶了。
小丫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时时陪在小姐身边,不让小姐自己动手煎茶。
顾谨见她怀里拿着厚厚一沓单子,便问:“都收回来了?”
云绦连连点头:“是呢,东街三家铺子,城西五家铺子,都在这儿了!”
时下汴梁城中官吏之家家大业大,家家都有商铺田庄,顾家虽是武将之家,却也有多年的家底,除了城外的田庄城内还有几家铺子,生意倒是不错。
腊月初至,上月的收支要查一查,顾谨便差云绦去了一趟,虽说是樊永套了马车拉着去的,却也是把小丫头累得够呛。
顾谨瞧着她揉揉肩膀的可爱模样,禁不住面上一喜,“辛苦你了。”
云绦听见这话便乐的开了花,仰着脸对顾谨甜甜一笑:“不辛苦不辛苦,小姐在这儿看账本才辛苦呢,诶,账本看完了吗?”
云绦说着便倾身往屋里看了看,只能看见顾好眠与商故渊对弈的模糊影子。
顾谨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对云绦笑笑:“没呢,那账本在里头屏风后头的桌案上,你去帮我取来了拿回去看吧。”末了还补上了一句:“轻声些,别惊动了兄长和商小公子。”
云绦不明白为何一定要带回去,但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小丫头依言轻声进了屋里,取了账本出来。
主仆二人便离了瑞鹤轩,往晚窗阁而去了。
晚窗阁里头比往日要热闹一些,何氏前几天塞进来两个丫鬟,说是顾谨如今接手了管家的差事,手底下也该添几个服侍的人。
顾谨并未回绝,只吩咐了这两个丫鬟在院子里做事,能进屋的只有云绦与佩环,她贴身的事儿也一直由云绦亲自侍候。
谁知今日顾谨和云绦才回来,就瞧见佩环和那两个小丫鬟在里头吵起来了,几乎要下架子。
云绦眼疾手快,放下了怀里抱着的上本,上前去拦下了两方。
顾谨只冷冷瞥了她们一眼,三个小丫鬟便觉得身上一阵发寒,往庭下跪了等着顾谨说话。
顾谨却未言,径自进了屋。
云绦拾起地上的账本,连忙跟上。
门才关上,云绦便问:“小姐?”
顾谨未应,自解了斗篷放在架子上,目光却扫向了屋里陈设。
桌子上的茶壶从青花的变成了描金的,暖炉旁的地面上有碳灰。
顾谨接过云绦手里的账本,自往桌案前一座,仍旧是眸色淡淡,这次却出了声:“那两个丫头是家生子还是买进来的?”
云绦愣了愣,透过窗户纸去看外头的绰绰人影。
“是买来的,听说是对姐妹,进府有四五年了。”
说的是何氏送来的那两个丫鬟,一个叫书清,一个叫书柔。
奈何书清不清,书柔不柔,在听云堂做事的时候就没少干那跟人斗嘴吵架的事,如今何氏哪里是送过来两个丫鬟,分明是送进来一对麻烦。
顾谨已经翻开了账本,核对地颇为认真。
她道:“好丫头,我忙得很,她们仨个交给你好不好。”
云绦一讶,“小姐,奴婢不会啊。”
顾谨笑笑,柔声:“别怕,你只管推了门出去,说是我让问的。把事儿问明白了就行了。”顿了顿,她又道:“问明白了,回来禀我。”
小丫头点了点头,想了想平日里何氏身边的刘婆子是如何教训小丫鬟的,便卯足了劲儿推门出去。
顾谨在里头侧首,正看见小丫头气鼓鼓出门去的背影,不由地微微一笑,目光现了温柔。
屋里的茶壶换过了,里头的茶却已经冷了,佩环知道她不喝冷茶,那丫头也没有侍候茶点的心思。只能是书清与书柔送的。
佩环日日都会来打扫一番,今日暖炉旁却有碳灰未扫……
顾谨眉梢落落,低头又去看那账簿,今日三个丫鬟因何事吵闹她心中却已然有数了。
不多时便听见云绦怯生生的嗓音在窗外响了起来,只是这质问人的架势比着刘婆子还差了老远。
顾谨抿唇而笑,任由云绦发挥。
今日她若出面惩治了外头的丫鬟,只会让人说她是仗着管家的权势报复主母跟前的人,云绦与她们同为丫鬟,丫鬟的事儿丫鬟解决,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