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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庭堂燕 > 第九十七章 你可知我心中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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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你可知我心中之志

仲冬将至的这一日,初雪覆盖了汴梁城。

雪不大,只纷纷扬扬一个下午,傍晚时分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衬了漫天雪光。

一层薄雪,满地银白。

顾家二小姐与洗马康家康大夫的婚事定在了十一月初二。

这一日,久住顾元帅府的舒王殿下陆承修请辞。

何氏与顾湘将人恭恭敬敬送出了府,而后去了松龄堂。

顾老太太的病不大好了,前些时日天气冷,着了一场风寒,近日呓语昏睡,多日未得清醒。

期间来了几位太医瞧过,唯有一位陈太医的药方还算管用,听说那人还是顾家二小姐之前引去府上的。

“陈太医,敢问我家婆母……还能?”

何氏问的殷切,顾疆元还没回来,她得尽心尽力将婆母照料好了。

陈相生拢了拢袖子:“不知还能不能过年。”

……

离松龄堂有段路程的晚窗阁里。

陆归堂刚至。

这些日子他日日都会来,在这屋顶上从天黑待到天亮,朝臣们都宣称足有数日不曾得见咸王殿下了。

少女已察觉。

“陆归堂,你小心一些,雪天滑。”

陆归堂将脑袋从那瓦片的缺口出探过来,顾谨只能看见那双狭长的眸子。

男子声音懒懒:“你是在关心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陆归堂侧了侧身子,将手炉顺着绳子递了下来。

顾谨伸手接了,兽金炭,松枝香,一如往昔。

少女捧着手炉在椅子上坐了,并不抬眼看他,只淡声道:“没个正形。”

陆归堂蹲在屋顶上轻声笑了笑,道:“明日我来接你好不好,我带府卫来。”

后日,是顾谨出阁的日子。

顾谨伸手在手炉上烤了一会儿火,出声冷漠:“我父亲的书信,还没来吗。”

顾疆元还在回来的路上,若是快马加鞭,一封书信送个来回该到了。

屋顶上陆归堂叹了口气:“我也想着你父亲的书信若能到最好,可大军在定州耽搁了。”

顾谨心里一紧,暗觉不妙。

国舅带兵在定州平匪,父兄向来热血,若有能帮衬的地方不会坐视不理,顾谨要的书信恐怕耽搁在定州了。

她抱着手炉的指间微微泛了红色,开口决绝:“不行,我说过,不愿意扯你淌这趟浑水,如今朝堂之上波诡云谲,汴梁城里人心不古,圣上需要你,大贞也需要你。”

陆归堂闻言,狭长的眸子眯了眯,他轻笑,有自嘲之意:“安天下的事儿是未来储君该干的,大储之位,大哥会更合适些。”

顾谨皱了皱眉,将手里的手炉放在了身旁圆桌上,又起身,搬了座下椅子。

她将那椅子往陆归堂掀开的瓦片正下方一放,登足站了上去。

清风浩荡,初雪映光,少女一身素群娟然,一身浩气兀自衬她一身孤忍。

这一刻,二人四目相对的距离,不过二尺。

陆归堂周身一僵,没敢动,只听她说:

“陆归堂,你看着我的眼睛。”那双眸子里,含的是天地清晖,“你心无大志,不愿做君临天下那人?你怯懦有余,甘愿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与他人?还是你心无百姓,心无父兄,愿将天下万民置身于水火,自去做那袖手旁观之人?”

阵风起,卷起屋顶上的积雪,落在了男子的眉梢。

他沉沉一笑,眸子里头懒意尽褪,语气里惊意不减:“天下人都没有你看的明白。”顿了顿,又道:“你的眼睛看人心可真是清楚。”

她盯着他的眸子,那双眼睛清明皓澈,干净的像三月初下的新雨。

她淡淡开口,生平第一次阐述了自己的态度:“我看旁人何需看心,眼角眉梢每一寸肌肉的扯动都有他们内心的陈情。世上最难看透的人是你,看你才需要看心。”

男子身形一滞,眸中似有点点星火悄悄燃起。

“那你看懂了吗?”

少女抬头,这一抬,那眸子离他更近了些。

“阿堂,天下人皆知你懒散成性,天下人都没看到你心中那一团热血。”

阿堂,这是她此生第一次这样唤他。

男子的唇角抿了抿,竟不知该喜还是该惊。

“你……”

他本想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心思,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她知道有什么稀奇的,天下也只有她能知道。

他吸了口气,换了话题:“明日我带府卫来。”

少女怒目而视,觉得陆归堂是有意气她的。

“陆归堂,你可知我心中之志?”

被她唤了名讳的男子挑挑眉,这个问题,他倒惭愧。

屋里,少女孑然而立,清音悄起:

“你听见庭堂之下的梁燕呢喃声了吗?”

冬雪寂寂,燕喃声不难觉察。

顾谨见陆归堂侧耳听了会儿,又道:“汴梁这样冷,仲冬已至,余下的便是岁寒,可它们还是不肯离开这处钟鸣鼎食之家,为什么?”

陆归堂呵了口寒气,答:“钟鸣鼎食之家最为繁华,世人皆道燕至乃喜,可以繁荣整座门庭,却不知往往是这门庭最为繁华的时候,才会有燕至。”

顾谨望着那门扉之外有燕啼喃之处,不觉叹了口气:“是啊,往往是这门庭最为繁华的时候才会有燕至,这不是福相,是我大贞之弊。”

陆归堂忍不住挑眉:“此话怎讲?”

“小时读梦得先生的诗,他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那是一处繁华门庭的衰落。而如今汴梁遍地都是繁华门庭,这于我们而言或许是好事,繁荣昌盛,经久不衰,子孙荫蔽,吃喝无忧。可于这汴梁城郊的百姓、于这大贞的平民而言能算是一件喜事儿吗?一处家族兴盛繁荣,就意味着另外一处的角落有一城百姓为了朝廷徭役叫苦连天,这不是我心中所想。我心中所想的是这天下百姓,人人可见庭堂燕,不悔生于大贞国。”

房顶之上,陆归堂扶着鸱吻的手颤了颤。

他此生听过她太多惊世之言,他明白她有超世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

可她心中志远,竟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超越天际许多。

人人可见庭堂燕,不悔生于大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