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越发昏暗了,又因细雨绵绵,眼前人物景象落在眼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顾谨与云绦下车匆忙并未撑伞,索性这雨下的时间虽长,却并不淋人。
顾谨三步并脚步,拉着云绦到了樊永驾着的马车边。
樊永还傻愣愣地盯着皇宫门口看,幸而何氏与顾湘对府里的下人并不留意,否则今日樊永在此,恐怕也要让她们母女二人认出来。
“樊大!你可是在等我的?”
车辕上坐着的樊永闻声猛然回头,只见他苦苦等候一个下午的二小姐此刻正踏草坪而来,青天雨幕里少女提裙而行,正透出来一身清绝颜色。
樊永大喜,连忙回应:“二小姐!”
他的确是在这儿等顾谨的,却并不只是他一个人,此时这辆有些破旧的马车里,还有一位少女正露出欣喜神色。
车帘被猛地掀开,里头少女雪青衣裙,是不同于十月清菊的清雪好容颜。
卫毓川难得笑的这般开怀:“二谨,快过来!”
顾谨眨眨眼睛,本以为是樊永一人在这儿等自己,却万万没想到车上还坐了一个卫毓川。
顾谨心中忽而一喜,不顾草地上水露泥土脏了裙摆,又把两步并作一步,拉着云绦一并上了马车。
马车里燃了一盏暖炉,正由燕草细细扫着落下来的碳灰。
“毓川,你怎么亲自来了?”
顾谨上了马车,带来一身水气。
卫毓川忙拉了她到车座上坐了,少女的手冰冷,在这暖融融的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同母亲从凝华宫出来便没见到你,本以为是你先出了宫,可出来宫门一打听才知道你压根儿没有。我们原本是先回了府,可我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母亲这才连忙命樊大驾了车命我来宫门口等你。”
丞相府的马车华贵,卫氏母女中午才出了宫,转眼便又有丞相府的马车来宫门口来等人,被有心人注意到了难免会落下个对皇后不依不饶的口舌。
卫夫人派樊永过来,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
顾谨不觉心中一阵暖融,她此前身子虚弱,重生之后便有意地开始强身健体,但月余来成效甚微,秋雨天里总觉得寒凉。如今她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暖流,却并不是因为这马车里生了碳火,而是因为卫毓川母女待她的这份情谊。
上一世身边待她亲厚之人并不多,不过云绦与父兄,后来家人接连惨死,她便学着收起自己的真情。
却没想到不过与卫毓川结识一日,她便能在这宫门口苦守整整两个时辰,顾谨忽然一笑,觉得此生个中滋味,皆化在了这炉火之中。
此时的马车,已经徐徐缓缓向丞相府行驶了。
车上,少女的清音带了暖意。
“那你与卫夫人在凝华宫中发生了什么,娘娘可有说什么?”
卫毓川闻言低了神色,看着那“霹啦”一声的炉火摇了摇头:“二谨,不若我送你回家吧,母亲推测父亲这次可能得罪了陛下,我家只怕气数已尽……”
正说着,那清泪便流了出来,燕草连忙拿了帕子去安慰卫毓川,却不想主仆二人越看越伤心,干脆在马车上哭成了一团。
顾谨正不知该如何安抚,忽听那燕草续了接下来的话:“顾二小姐,我家夫人向皇后娘娘问起我家相爷一事,娘娘便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推脱此事,对相爷境遇只字不提。反倒,反倒论起了小姐的婚事……”
“燕草!”
燕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卫毓川轻呵而止。
顾谨看着她们二人的神色,却已经将凝华宫中发生的事情猜测出了大概。
她同陆归堂在勤政殿里待了两个时辰,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卫毓川母女来寻人,便是皇后压根儿没有准许她们的请求。
但论起卫毓川婚事一事,却有些出乎意料。
“皇后说什么了?”
卫毓川绞着手里的帕子踟蹰了一会儿,最终将皇后所言又说给顾谨听。
“皇后说,我是丞相府独女,乃是京中贵女,与舒王自然是门当户对,别的却也没说什么了。”
顾谨皱了皱眉,此时她并没有见过李皇后,单凭传闻自然也摸不清皇后的心思。
按理说陆承修并非李皇后亲生,作为生母自然是盼望着自己的儿子陆归堂继承大统。若要顺利登基便要有权臣的支持,如今二人婚事便成了朝廷之中最大的联系。
陆承修与卫毓川,陆归堂与顾湘。
婚事一成,他们兄弟二人便是一人得了文臣之力,一人获了武将之兵。
按寻常人的心思来论处,皇后应该趁着卫相遇事对卫毓川打压一番,最好能搅黄了陆承修的婚事,如此一来陆承修难得卫相扶持,便更有益于陆归堂了。
可皇后却没说那些话,若非是皇后心胸太过大度,便是她眼界太过长远。
若是心胸大度尚且好说,若是眼界长远,便恐有将卫家与陆承修一同论罪的心思。
还好,卫家之危已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