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唤我何事?”沈玉衡站在父亲的书房里,神色有些迷茫的看着坐在桌子后面的男人。
她在沈家可谓是受尽了万千宠爱,平素里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个父亲了,父亲说的话,她从来都不敢拒绝。
“如今你也长大晓事了,等到你再历练几年,能够撑起整个沈家时,我便也要让位于你了。”沈宁远摩擦着手里的镇纸,听声音似乎带着几分疲惫。
他的年岁渐长,这个沈家族长也该退位了,只是如今女儿尚小,叫他如何能够放心的让位?
“父亲?为何忽然让我继任,而且沈家下一任族长不是应该是二叔吗?为何忽然落到了我的肩上?”沈玉衡的声音有些急切,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沈家族长传承的规矩,如今沈慈还在,怎么能就越过沈慈让她继任族长呢?
沈宁远叹了一声,粗糙的手抚摸着沈玉衡的发丝,说的话却让沈玉衡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你二叔为了那个半妖退婚花家大小姐,已经被逐出沈家,此后沈家的族长,只能是你。”
沈慈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如果没有这件事,他成为族长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沈家不会接受一个背信弃义的族长,更不会接受一个为了所谓的真爱能够抛下一切的族长。
就连这样的族人,他们都不会接受。
沈玉衡瞪大了双眼,眼前的景象好像渐渐的发生了变化。
那个夏日里,父亲抚摸着她的头发,语重心长的告诉她,以后沈家的担子,要由她来背负,以后沈家的信仰,要由她来完成。
那时的她还不晓事,看着好像忽然沧桑了许多的父亲,她只能够含泪的点头。
后来呢?
后来沈家覆灭……
沈玉衡一怔,只觉得脑海里的记忆开始拉扯着她的神智,到底是那个一个人肩负着整个沈家希望的沈玉衡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这个会按部就班的延续沈家辉煌的沈家大小姐,才是真实存在着的?
眼前的景象好像忽然变的虚幻了起来,那些曾经真实的记忆忽然变得虚幻起来,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她的眼前走马灯一样的走过。
到底哪个才是她的人生?
沈玉衡只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是混沌的一片,一会自己是那个在苦难之中挣扎的族长,一会自己是那个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沈家大小姐……
“沈家的使命啊,我们的阿衡总有一天会长大,到时阿衡继任了族长,一定不能污了沈家的名声!”
“小妹妹叫什么呢?等到小妹妹出生了,让阿衡给妹妹起名好不好?”
火光冲天,那曾经的雕栏玉砌只剩下一片荒凉,哀鸿遍野,她的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沈家最后的希望!
沈玉衡终于忍不住跌坐在地,她的双目之中,全是迷茫和颓唐,她甚至根本无从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该过的人生。
左边的姑娘一身狼狈,可却掩不住眼里那抹坚毅,她朝着她伸出手,言笑晏晏。
“回来啊,让我们一起,一起把沈家的名字传遍九州!”
右边的姑娘锦衣华服,一身华贵无比的衣衫,她的眼里还有少女的灵动,以及那尚未历经过苦难的天真。
“跟我走吧,让我们一起把沈家的繁华延续下去!”
向左还是向右?你是要苦难,还是要安逸?是要沉沦,还是要涅槃?
看着床上冷汗直流的沈玉衡,何湛泸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只觉得心疼无比,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已经足够多舛,可是在听他们说过沈玉衡的故事之后,他却只觉得自己历经的磨难根本比不上沈玉衡一分!
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走到如今,沈玉衡背负的东西,到底有多少?
月蟠罡站在何湛泸的旁边,也是一阵沉默,她以为自己全家被灭,已经是这世间最悲惨的事了,可是玉衡姐姐呢?幼时被灭族,流浪时受尽欺凌,一个人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希望,在这纷繁的人世苦苦挣扎,她在魔界受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也曾在修真界背负各种各样的骂名,可她却好像从来都不在意一般。
她的至亲和至爱,都走到了她的对立面,以至于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心都封闭,只为了不去触碰那心底的伤疤……
若是他们,真的还能坚持到如今吗?
她坚强的过分,却也让人心疼的过分。
“我不想修真界还有像师父这样命运多舛的人,我想要让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们不必在这纷繁的世间苦苦挣扎,我想要让所有的人都能够修炼!”他握紧了拳头,声音沉稳有力,仿佛许下的是亘古不变的誓言一般。
“我陪你。”月蟠罡握紧了他的手。
二人相视一笑,如今的两个人还没有想到,他们的梦想真的在未来的某一天实现,并且让青云学院成为了整个九州之中的圣地。
不管外界如何,如今的沈玉衡却还在苦苦挣扎着。
是选择继续在那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前行,用血与泪铸就辉煌,还是甘愿在这安逸之中沉沦,只让那过往的荣光加身?
“你想好了吗?”一身狼狈的姑娘朝着她笑,“不管你选择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还要去把魔族驱逐出九州,还要恢复我沈家的荣光!”
她的眼神那样的坚定,让沈玉衡的心开始动摇起来。
你真的忘却了你的信仰了吗?那些拥护你,爱戴你的人还在受苦,你却在这安逸中沉沦,你真的对得起他们吗?
“为何一定要走那条满是波折的路?把沈家的繁华延续,安安稳稳的做一个普通的族长,难道不好吗?”锦衣华服的姑娘也在朝着她笑。
两个姑娘有着同样的面容,可却有着不一样的坚持。
就像那个一往直前,毫无畏惧的沈玉衡和那个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壳里的沈玉衡一样。
两个姑娘的身影都在她的眼前破碎,那一切的一切也都在她的眼前支离,所剩下的,只有那不断流淌的血河,和她脚下的白骨。
累累的白骨在她的脚下堆积成山,流淌的血河冒着泡,她看见那天空之中隐约的红云,听见那远方传来的一声清越凤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