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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槐安不是第一次帮顾景溪洗澡,却是第一次让小孩儿在浴桶里泡澡。

自从顾景溪六岁以后,小孩儿就不要他帮忙了,自己坐在澡盆里自力更生,架势还挺有模有样的。不过眼下这个竖着差不多和顾景溪人一样高的浴桶,肯定就不是他一个小孩儿可以搞定得了的。

顾景溪低头脱衣服的时候,门外有个声音传了进来:“庄主,陆堂主让属下来送药粉。”

顾槐安让小孩儿去屏风后面,自己开门出去拿东西。

白色的药粉,洒进浴桶里时,原本清澈透明的热水瞬间变成了灰紫灰紫的,完全看不到浴桶的底部,这要不是陆修杰拿过来的,景曦绝对不敢用,这颜色简直有毒!

顾槐安却习以为然,他见小孩儿已经光溜溜地站在一旁,熟练地挽起袖子,将景曦抱起来放进浴桶里,某人死死地扒在浴桶边缘,必须用脚尖站立、仰高小脑袋、抬起下巴才能不被水淹住口鼻。

这次,景曦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笑意。

小孩儿用力踮起脚尖,清澈的眸底浮现一抹委屈的水光:“爹爹……”

顾槐安唇角微弯,指腹在小孩儿眼睛上抹过,趁着小孩儿闭上眼睛的间隙,飞快地脱掉自己身上的衣衫,抬腿跨入浴桶里。

水波荡漾。

顾槐安在浴桶里面的横闩坐下,伸手勾住顾景溪的腰身,让他在自己的膝头上坐下,成功解救了小孩儿快要僵硬的脑袋。

被温热的水包裹住全身的感觉景曦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手掌情不自禁地在水里玩儿似的搅合起来,他一动,身体就有些摇晃,还好有顾槐安固定在他腰间的手帮忙稳住问题。

等童心乍起的某人玩腻了,顾槐安捞起顾景溪的一只手,让他搭在浴桶边缘:“自己抓稳。”

景曦乖乖“哦”了一声,察觉到男人正在解开他高高束起来的头发,配合地不动了。

顾景溪的头发特别软,还很细,捏在手中有丝绸一般的质感,让人爱不释手。顾槐安一缕一缕的用水打湿,理顺,没有涂抹发膏,就只是用水仔细地清洗了一遍,他的动作极为认真,脸上的神态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直到水温渐渐凉了,顾槐安才把顾景溪抱出浴桶,他自己则继续坐在浴桶里面,探出手用内力把小孩儿的头发烘干,擦掉他身上的水迹,打发他去穿衣服。

景曦知道男人这是不想让顾景溪看到他一-丝-不-挂的模样,他心里好笑,却也没有强人所难,一脸坦荡地光着屁股跑到屏风外面,把里面的空间留给顾槐安。

下午时分,阳光不那么晒以后,景曦再度恳求了顾槐安一次,对方终于同意他去探望顾重阳了,景曦特意带上了一份冰镇过的绿豆沙给那个小不点解暑。

顾重阳行动不便,一天都歇在陆修杰的院子里。

顾景溪去的时候,这小屁孩正趴在窗口旁的凉榻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红色的肚兜,头发挽成了两个小髫,露出光溜溜的背部和还未消肿的屁股,像是挂在墙上的年娃似得,可爱的不行。

景曦心里喷笑,脸上一本正经,眼带歉意地走近他:“弟弟,你好点了吗?”

顾重阳羞愤欲-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乌鸦嘴走开!”

顾景溪愧疚地垂下眼:“我不是有意的。”

顾重阳翻了个白眼:“你以后不许和我说话!”

顾景溪眼底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没有再说什么,只默不作声地把带过来的绿豆沙放到顾重阳面前。

顾重阳看他一眼,又看一眼眼前精致的白瓷碗,最后还是撇撇嘴,拿起勺子喝了起来。

软糯可口的绿豆,冰冰甜甜的糖水,顺着喉管滑倒肺腑,驱散了炎热的暑气,顺带也让他彻底消了火。

算了,何必跟一个七岁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他自我安慰地想。

只是从此以后,顾景溪却真的再也没有“弟弟”、“弟弟”地叫过他,和他说话虽然有回复,却都非常的言简意赅,能够用一个字概括,他就绝不会用两个字。

顾景溪本就是个话不多的性子,顾重阳来了后他稍微变得开朗了一点,但很快又缩回了自己的壳里,这点异常也很快就被陆修杰察觉到了。

以为兄弟俩闹了啥不愉快,他特意挑了个顾景溪不在的时间和顾重阳深谈了一次,开导他:

“重阳,景溪少爷虽然是被庄主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但那个孩子却也是真心的想对你好,难得你们俩年纪也相差不大,能够一起长大成人,这也是一种难得的福分不是吗?”

顾重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师傅,你想多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家伙在闹什么别扭。”

陆修杰挑眉:“我也算是看着那个孩子长大的,他并不是那种会闹小孩脾气的人。”

顾重阳哼了一声:“谁知道他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去后山采药回来后,他就变这样了。”

陆修杰指出一件事:“可是我记得景溪少爷下午还来探望你了。”

顾重阳脸色臭了臭:“对,就是这之后。”

陆修杰无奈:“是不是你对他发了脾气,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顾重阳刚想否认,忽然想到了什么而脸色怪异起来。

陆修杰以眼神询问。

顾重阳沉默了几息:“我骂他是乌鸦嘴,让他以后不要和我说话。”

陆修杰:“……”

顾重阳皱起眉头:“他居然当真了?”

陆修杰叹了口气:“景溪少爷是个认真的人,估计他也觉得自己如你所说是个乌鸦嘴吧。”

顾重阳:“……”

“解铃还需系铃人,重阳,你打算如何做?”

顾重阳面色冷淡:“随他去,反正我从来不稀罕有他这个兄长!师傅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不给陆修杰继续回话的机会,顾重阳起身就走,显得背影极为潇洒……如果他起身的动作不是那么用力的话。

陆修杰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像是在和某人较劲般,顾重阳死活不肯收回当初的话,于是,顾景溪和顾重阳两人之间的关系莫名冷淡下来,并且一直持续了好几年。

要说对这件事情最是乐见其成的人,那必定是非顾槐安莫属。

七年过去,已经二十八岁的男人容貌依旧没什么变化,在高冷出尘方面,无人可出其右,远观如谪仙,近看还是如谪仙。

而顾景溪却长成了十四岁的翩翩少年郎,身形拔高,如青竹苒苒挺立,姿容如玉,光华内敛,可能是因为是在顾槐安身边长大的缘故,气质也沾染了几分这个男人的冷淡,完全不显违和。

春日雨蒙蒙,润万物,流云山庄的花朵争相绽放。

十四岁的顾景溪就是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出庄一趟。

顾槐安手里正在擦拭他的随身配剑,闻言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去吧。”

景曦眉眼微抬:“爹爹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顾槐安手腕一转,薄如蝉翼的剑刃竖立在他面前,男人屈指轻轻一弹,剑身发出清脆凌厉的清吟声。

顾槐安抬手一丢,将这把剑送到少年的手边,被后者轻轻松松地抓在手里。

顾槐安说:“它以后就是你的了。”

顾景溪一惊:“爹爹?”

顾槐安神色淡然:“要报仇,没有剑怎么行。”

被一语点中心思的顾景溪沉默下来。

良久后,他郑重地看向男人,单膝跪地:“谢爹爹赠剑!”

少年想了想,说道:“爹爹,这把剑有名字吗?”

顾槐安托住少年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你如今是他的主人,你可以重新给它命名。”

顾景溪却看向男人,清澈的眸子里是濡慕晶亮的目光:“我想请爹爹取。”

顾槐安沉吟片刻,说道:“就叫……韶光吧。”

景曦一愣,转瞬笑开:“好,就叫韶光!”

少年人经过蜕变的声音,仿佛雨水落在琴弦,有种清越动听的质感,搭配着少年宛如午夜烟火一般灿烂夺目的笑靥,说不出的诱人。

顾槐安定定注视着他,感觉胸腔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他移开视线,复而又转回来,漫不经心地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我想早去早回,一会儿就出发。”

“如此也好。”

“爹爹,你会等我回来吧?”顾槐安早些年很少离庄,这两年却出庄出的有些频繁,他曾经在几位堂主议事的时候分神听过一耳朵,好像是说近年来,老是有人在针对他们流云山庄的产业。

景曦觉得,这个人一定就是上辈子绑架顾重阳的那个家伙了。

顾槐安并不知道少年想了这么多,他亲手取了一件料子极好的披风给少年披上,修长的手指绕到胸前,帮他把绳子给绑好。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