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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少爷,你醒了吗?迎少爷来看你了。”

元景迎找过来的时候,景曦正睡得迷迷糊糊,他感觉脸上总有什么东西在动,轻轻的,痒痒的,一触而过。

挣扎着睁开眼睛,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他的旁边,叶从安也睡得正熟,狭长的双眼阖笼,睫毛不怎么卷翘,但是很浓密,长长地覆盖而下,打下一排两排阴影,脸颊上的痕迹已经褪去,此时正泛着健康的红晕。

景曦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声音微微沙哑:“知道了,请他到偏厅坐会。”

打算悄悄挪下床的时候发现叶从安已经醒了,一脸茫然无辜地看着他。

景曦挑眉:“醒了?那起来吧。”

以前还在末世逃亡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能够在另外一个人身边毫无防备地安然入眠。只能说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只不过短短十几天的功夫,他就已经有了一个叫做叶从安的新习惯,这还真是人生无常。

让叶从安先行下床打理好衣着,景曦掀开被子,打算唤下人进来伺候自己起身。他因为腿脚不便的缘故,虽是和叶从安同床共枕,但是习惯性睡在外侧,方便下人服侍。

“来……”

“西西……我抱。”

景曦刚开口,忽然就被叶从安出其不意地拦腰抱了起来,倒把景曦给吓了一跳:“你……”

他本想勒令叶从安放自己下来,但又怕他摔倒自己,只好严谨以待地闷住呼吸,双手紧紧地勾住他脖子,直到自己被平稳地放入轮椅之中。

景曦倒是没想到这傻子力气居然这么大,虽说他的体型偏瘦,但叶从安也还未成年,十八岁不到的少年郎,又从小就娇生惯养,所以在他眼中就是一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想到这里,景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被呵斥的叶从安就着蹲在轮椅前的姿势一把抱住景曦的腰蹭了蹭:“西西,我的……”

景曦黑线,这小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他占有欲特别强,自他来了就不许别人碰他,被说了几次却依然故我,甚至连推轮椅这种下人干的活儿他也抢了过来。

拉拉扯扯地梳洗完毕,景曦手指轻扣轮椅扶手:“走吧,去见见我的好大哥。”

等了他一上午,又让他候了片刻,现在也该去见见他了。

自从元景迎来到云阳之后,景曦就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

他们俩人如今的情况是,一个是我知道你命不久矣但是我什么都不会说相反我还要暗中推动一把不容许这个结果出岔子,另一个是我知道你想让我命不久矣但是我偏偏不让你如愿你想干什么就放马过来吧反正你一定不会如愿。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人都在演。

“大哥,久等。”见到人后,景曦冷淡地招呼了一声。

“不,是为兄冒昧打扰。”元景迎脸色有些憔悴,似乎没有休息好,和景曦目光交视的时候眼神有些闪躲,明显心虚愧疚的表现。

相顾沉默,元景迎眼神沉重地望向他的腿:“你如今伤势好些了吗?”

“大哥这话问的好笑,我如今这幅模样,好与不好还有哪里不同吗?”

景曦闻言便笑了,只是笑容里有着说不出的讽刺。元景迎被他直白的语气弄的一愣,眼里的难过转瞬即逝,然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自责和无尽的悔恨,但又像是怕被看穿于是勉力压抑住所有的情绪,视线垂落,让自己变得平静下来。

元景迎这一瞬间的脸色极为精彩,看得景曦眼界大开。

演技派啊!这要放在娱乐圈里绝对是碾压一切敌人的影帝的实力。

景曦毫不吝啬地给他点了个赞,然后故意问道:

“大哥,你在自责吗?”

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一问,元景迎表情顿了顿,苦笑着低低一叹:“悔之晚矣,莫敢辞矣。”

景曦像是没有听到,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他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带着些许阴晴不定的味道,意有所指地道:

“大哥还有其他事么?”

元景迎眼神一闪,这是在谢客了啊。

他总觉得这个弟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是他毕竟有十四年没有见过元宝了,所以元景迎也不是很确定对方的改变是因为有所成长,还是因为打击不够。

他不希望是前者,这对他来说意味着麻烦。

不过他并不是太担心最后的结果会出现意外,因为元宝总归是要死在云阳的。

“是母亲的书信,舅舅叫我们一起过去。”

景曦闻言眼神稍暗,他的好大哥才刚到一天,身上有带着便宜父亲亲笔写的书信,说是如果他的伤好点了便启程回京养伤。可是现在母亲的书信居然后脚跟着到,且还避开了元景迎,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心里转过种种可能,景曦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大哥稍等片刻,我回房换件衣服。”

“去罢。”

元景迎好脾气地起身相送,原本想代劳推轮椅,被站在景曦身后的叶从安瞪了一眼,他动作一顿,目光在傻子脸上流连片刻,继而变得晦涩。

景曦懒洋洋地从他身边经过,出了房间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从安,他的好大哥应该已经知道这傻子的身份了。上辈子两个都该死的两个人居然搅和到一起了,他心里肯定已经有所怀疑,接下来只怕他会前来多番试探。

他猜想试探的结果,无非是让他们早死还是晚死的区别。

景曦对此倒是无所谓,他微笑着用只有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问道:“叶从安,有人要惦记你的小命了,你怕不怕?”

叶从安也不知听没听懂,把玩着景曦的一缕头发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怕。”

“好,不怕。”景曦语气愉悦,“我们回房。”

叶从安瞬间高兴,二话不说抱起景曦便走,搞得景曦哭笑不得,老这么被他抱上抱下,他的面子往哪搁?景曦扯了扯傻子的耳朵,没好气地哼道:“力气没处使了是吧,信不信我让你去厨房劈柴?”

叶从安认真地摇头:“不劈,陪西西。”

……到底是谁陪谁啊?景曦无语。

其实这些日子他的双腿经过异能的调养,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距离彻底痊愈还有段距离,但是比起最初的粉碎性骨折,情况已经乐观许多。

只是这件事情,景曦不打算让第二个人知道,他这个别人眼中的残疾,还真得一直做下去,哪怕是要他装一辈子,也无不可。

围上厚实保暖的披风,三人顶着寒风出了景曦的院子。

到了舅舅大人的书房前,景曦让叶从安去偏厅等着,和元景迎一起进到书房里面。

“你们来了。”

“舅舅。”

书房里,宋清辉和宋清曜都在。

宋清辉拿起一封未拆封的书信递给景曦:“元宝,这是你母亲给你的。”

景曦接过来,当着在场三人的面将信封挑开,拿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上面内容不多,景曦一目十行地扫过,很快看完。

不等其他人发问,景曦率先开口问道:“舅舅,我娘还说了什么吗?”

如果他没猜错,他母亲寄过来的书信应该不止单独给他的这一份。

宋清辉也不隐瞒,拿过另一封已经拆开的信纸递到他们兄弟面前。

“大姐希望你能在云阳彻底把伤养好,等天气暖和一点再回京。”

这意思明显与他们父亲相悖,估计是夫妻二人间有了争执。

“元宝,阿迎,你兄弟二人怎么看?”

宋清辉特意把他们兄弟叫来也是想问问他们的意思,要走要留全凭他们自己决定。

“依我看,父亲要弟弟回京,也只是担心他,毕竟在京城的话,御医多,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只是眼下天寒地冻地的,明显不适合赶路,到时若不慎染上风寒,想必父亲也会不好受。”

言下之意,元景迎也赞同暂缓回京一事。

宋清辉看向景曦:“元宝,你意下如何。”

景曦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下手指:“听大哥的。”

两位舅舅都没意见,宋清曜当场写了两封回信,叫来下人吩咐让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免得侯爷和大姐着急。

四人在书房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宋清辉干脆叫人在书房摆了一桌饭,喊来两个儿子一起陪着,等到天色擦黑,这顿饭才散。

景曦没有喝酒,但沾了一身酒气,出来被冷风一吹,立马觉得自己也有点微醺。

叶从安过来找他时,鼻子蹬的老高,满脸的不乐意:“西西,坏。”

景曦哄道:“知道了,下次不把你扔在一边,行了吧?”

这傻子一听到扔立马警觉:“不准!”

“不要谁也不会不要你啊。”

叶大宝宝这才满意。

俩人走到半路,景曦在心里盘算着,忽然叫停:“小安,我忘了一件事,送我回去。”

书房里,被塞了被热茶醒酒的宋清辉坐在桌边,烛火忽然噼啪一声炸开,宋清辉惊醒似得忽然对宋清曜说:“二弟啊,元宝的下半生只怕是毁了。”

宋清曜负手立在一副字画前,久久无言。

“元文庆那个老匹夫显然是在谋划着请封世子的事情,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提这事,现在元宝出事了,他就迫不及待了!”

“放心吧,大哥。”宋清曜语焉不详地点道:“那位不会轻易答应。”

“你是说……那位?”宋清辉往天上指了指。

“元宝毕竟是小妹的儿子,哪怕这些年被养在侯府,但到底身份不一般。”

“可是……”宋清辉欲言又止,今时不同往日,元宝如今身有残疾,姿仪有损,谁能保证那位不会嫌弃于他?要知道天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

宋清曜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容一笑:“元宝再不济,他也还有我们,还有大姐。”

书房外,两道身影顿了顿,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