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税,收税,收税。
张宇的校事府也跟着一同忙碌了起来,虽然现在的战前形势异常严峻,但,刘协依然不想因此就放弃了他的税收原则。
舍人,税地。
失地百姓本来就已经够惨的了,刘协感觉不给他们发低保就已经很说不过去了,还特么跟他们收税,那自己这混账朝廷干脆不要也罢。
校事府今年的主要职责就是如此,各地郡县都习惯了征人头税,突然改征田亩税一定会很不习惯,为了确保下面不会为了完成今年繁重的征税指标,阳奉阴违的去欺负普通自耕农,税监的工作量很大。
当然,还有各地的清查田亩工作,这一批还剩下的士族说白了都是朝廷的既得利益者,面对冷面无情的校事府,又是当前这么个战前的紧张局势,倒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除了司马懿另辟蹊径的,把自家不合格的田产全都挂靠在了吕布的名下,却又以吕布的名义把今年的收成全部上缴之外,其他人连钻空子的余地都没有。
就吕布在朝中的这个破人缘,面对朝中几乎唯一一个跟他没有旧怨的重臣的恳切请求,他疯了才会拒绝司马懿。
不过这一波通过没收收上来的收成也并不算很多,刘协想了想,还是留下了六成收成给耕种这些土地的佃农,并让他们在这里直接进行了民屯。
因为按惯例,东汉时佃农本来也是要扣留主家一半的收成的(还要交人头税),朝廷如果把这些产出都给没收了,那就是逼迫这些佃户去当流民了。
还是给他们留六成吧,总得比主家给留的多一些啊,这样一算,其实和正儿八经收的田亩税也差不了多少。
至于正经的田亩税,说白了,征税本身的难度或许挺大,但却一点都不复杂,你直接奔着地去使劲就得了呗,那庄稼就长在那,又不会跑,无非是基层税吏与地方大户相互之间盘根错节,庄园经济也使得大一点的豪强有能力武装对抗朝廷税收而已。
但实际上通过多年的战乱和朝廷一年以来的多轮改革,中原地的豪强大户的反抗能力已经下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如果客观对比的话,比之汉武帝时期的初生豪强也强不了多少。
再加上如今各地的基层官吏都已经被换了一茬血了,朝廷又是民心所附,真的还敢于暴力抗法的豪强只有零零星星的很少一点,又很快的就被镇压了。
这些禁军中下来的官吏由于是刚刚上任,还来不及与地方上搅和在一起,因此总体上来说,这次的税收居然还出奇的顺利,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
顺便说一下,今年朝廷的北宫用度,并没有录入今年的税收指标之中,刘协的这个皇帝还是靠着糜竺在养着。
今年糜竺的生意不错,给刘协送来不少的钱粮布帛,刘协又命司马懿带着这些钱粮布帛给他爹洛阳令司马防送去,为迁都做好准备。
反正洛阳也是有皇宫的,由刘表出钱张杨主持,修建的杨安殿么。
刘协顺便还规定,从此以后皇帝的私人用度,也就是北宫事物自给自足,不占税务,朝廷每年做税务预算的时候不必预留北宫预算。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儿也在和秋收一起进行着,那就是造币。
自董卓之后朝廷的货币体系就已经完全崩溃,粮食反而成为了一般等价物,这着实也太不方便了。
为了防伪和保值,刘协特意搞了一点锌熔了进去,国内的锌矿石都是铅锌一体,刘协搞了点特殊的铅烧了一下,就得到了锌。
刘协又用糜竺给他的钱搞了个小号的土法高炉,将锌与铜熔在了一起,如此一来,制造出来的钱币当真是闪闪发光,在这个时代看着就和宝物一样。
顺便还在大型水车的基础上设计了水重力锤,在钱币上设计了非常繁杂的花纹图案,顺便在钱币的背后又加了一行小字:百姓为重,社稷为轻;社稷为重,君为轻。
寄希望于这样的理念思想可以借由钱币广泛传播,为自己打败袁绍之后进一步推行君主立宪打下坚实的群众基础。
这样的铜钱自然应该要享有一定的溢价了,事实上铜钱的价值从来也不在于这东西到底用了几量铜,而是国家信誉。
只要朝廷官方愿意用铜钱来替代税收,其实就相当于给了铜钱一个基础定价,这也是刘协明明早已不爽并准备完毕,却偏偏要墨迹到秋收之时才对外发布铜钱的理由。
反正朝廷官方承认一枚建安大钱,可以购买三斗的粮食,收税时允许民间用建安大钱来抵扣的。
但第一批么,印的比较少,发下去之后这样漂亮且精美的铜钱其实际价值却是一天比一天高,最后又因为天下人苦于无钱可用久已,就连河北、荆州、甚至正在打仗的益州地区也争相抢用。
最后,这点钱居然愣是给捂成了收藏品,莫说三斗粮,市面上三斛粮也未必能换得来一枚建安大钱,谁也不肯用钱来缴税。
这就大大背离了朝廷印钱的初衷了,于是经过造币局(议税阁直属机构)商议,又加印了很大一批,经由糜竺之手疯狂买粮,这才勉强将市面物价大体平稳在五斗一钱的地步。
有意思的是,在糜竺疯狂的撒钱买粮的时候,他居然还联系上了河北甄氏,以三十万斛粮谷换了五十万钱,陆陆续续的通过走私的方式走水运运到了许都。
这么大规模的走私贸易,要说袁绍不知道,那是纯扯犊子,可他竟然管不住,由此可见他这个北地之王,对底层的管理力度也就那么回事儿。
也算是大大的激励了朝廷这边的士气。
甄家甚至还表示,愿意继续购买,老实说,朝廷这边到时也愿意给他印,这种就食于敌的事儿,一斛粮相当于两斛都不止。
不过刘协就拒绝了。
也不能说拒绝,就是给造币局下了一个规矩:税收时一钱抵三斗粮谷的政策永世不变,如果有哪一年全国各地都开始大量的上缴粮谷了,则造币局自上到下全部免职,主要领导车裂而死,顺便随机抽取一位三公砍头。
用不着跟他们讲什么金融知识,刘协自己也不懂,但古人又不傻,他们起码明白最基本的钱贱粮贵的道理,任何制度都有漏洞可钻,所以也不费那事,结果导向,就问你怕不怕死就完了,反正刘协以此定为万世之法后世子孙不得更改。
当然,如果遇到全国性的大规模天灾的话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但那得多大的灾啊,汉朝本来也有三公给天灾背锅的政治规则,真遇到那种百年不遇的特大灾情,杀个三公祭天也没毛病。
但总之,经过长达一个月的税收工作和与税收绑定的铸币,粮谷收成已经超出当初预算的很大一部分了。
而至此为止,让刘协和朝廷都没想到,以至于甚至有点束手无策的是,大量藏匿于深山,亦或者曾经为避战乱逃亡河北、南郡去的中原人,听说朝廷通知区域内真的不再收人头税了,一个月里居然大规模的开始往回逃亡。
袁绍和刘表拼了命的阻挡,但却根本阻挡不住。
山川地形,雄关险要可以挡住大军,却挡不住老百姓自发的用脚投票。
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背井离乡。
眼下家乡重归安定,生活的愈发好了,傻子才不回去。
一个月,兖州人口暴增二十万,豫州人口暴增十万,南阳人口暴增五万,全部进行了屯田,弄的无主之地都有点不太够用了呢。
打仗就需要民夫,需要运粮食,中原地带打仗因为水路比较发达,倒也不至于像是西部地区那样那么费劲,但需要动员起来的人力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然而真到了动员的时候,各地忙完了秋收的百姓却是踊跃参与,甚至主动跑到各级的衙门中去询问啥时候打仗。
秋收刚过,却是有几百个亭长主动向上级汇报,说是麾下郡卒已经准备好了,不管是打仗还是运粮都行。
韩嵩甚至传来上表,称南阳一代现在不止军屯之兵闻战则喜,斗志昂扬,就连民屯之兵现在也是战意高昂,纷纷表示愿意自带干粮上战场助战。
朝廷这边面对这么踊跃的民心整个都傻了。
反正用荀彧的说法是,如果不考虑军粮消耗问题,有多少武器就有多少兵卒,莫说十五万,五十万都能征来,让那些老百姓拿锄头上战场怕是都乐意。
当然,朝廷不可能这么干就是了,未经训练的民夫真要拿锄头上战场的话,死的得老快了,最终朝廷的作战计划还是没变,只是四月之期现在却是可以从容的扩成五月了。
除此之外,这一个月里,刘晔也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回禀陛下,匠作监已经把第一批藤甲制作出来了,请陛下移步一观。”
刘晔在被刘协扣下之后刘协就一直拿他当高级工程师在用,在许都的郊外把将作监给重组了一下,又招募了大量的优秀工匠,专门负责搞研究发明。
原本将作监是要负责铠甲的生产的,汉末的铠甲分四个种类,分别是普通将士的筒袖铠、精锐以及将领穿着的盆领铁铠、高级将领穿着的黑光铠和明光铠,以及,穿着非常轻便,也比较好看,但实际上防御力和筒袖铠也差不了多少的儒铠,这种一般是统帅,谋士穿的,没啥实用价值。
即使是最低级的筒袖铠,基本也不用惧怕普通弓箭了,不过腋下是软肋,而且肩部以上全无防护而已,不存在某些影视剧中一扎就死的情况,跟纸糊的似得。
话说回来,古代是有纸甲的,纸甲也特么没这么脆!
扯远了,撤回来。
着甲和不着甲的士兵,战斗力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的,然而即使是相对价格最为低廉的筒袖铠,也不可能真的装备十几万的屯田之军。
盆领铁铠就更贵了,基本只有禁军、宿卫两支全职士兵和曹操的虎豹骑有装备。有多贵?这么说吧,原本历史上的赵云赵子龙至少在长坂坡的时候也没混上一套盆领铁铠。
因为,只有筒袖铠可以像个肚兜一样把小阿斗放在铠甲里,贴身抱着,他当时要是穿着盆领铁铠的话肯定抱不了孩子。
所以比较闹心的是,禁军和宿卫表现好了也是要下放的,这就很闹心,你说人家新官上任,不让他们把铠甲带走吧,不合适,让他们带走吧,这铠甲消耗得也太快了。
朝廷的财政紧张啊!
所以刘晔上任以后刘协就给刘晔下了一个任务,那就是研发一种新型的,可以尽量做到全军装备的铠甲。
于是他很自然的就想到了藤甲,给刘晔提供了一个思路。
刘晔也真的是不负众望,真的给研究出来了。
刘协先后试了刀砍、锤砸、箭射等多种方式来检验铠甲,差不多弄明白了这东西的原理。
这藤甲的制作工艺也算是非常简单,就是用青藤来编织成铠甲的样子,然后用桐油泡两天,两天后拿出来晒,晒干后再用桐油泡,泡完再晒,如此反复十余次铠甲方成。
经过反复浸泡桐油和暴晒的藤甲非常的有韧性,穿在身上也是不贴身的,这玩意穿身上就像穿了个弹簧一样,面对砍击和锤击都有着本不错的防御力,也足以抵挡一般弓箭,比之筒袖铠也差不多了,甚至还没有上半身无防护的缺点。
但是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在面对刺击的时候表现稍弱,尤其是面对骑兵突刺时一扎就透,和没穿也差不多。
至于怕火,这就是神经病了,铁甲也怕火啊!真让人家整个火烧连营,穿什么甲又能有什么区别。
“制了多少副?成本几何?”
“试制只有六百副,成本主要就是桐油,相比于筒袖铠来说可以算是很便宜了,而且编织铠甲可要比制作鱼鳞甲容易太多了,一般的篾匠都能干,稍微教授一下,普通妇女也能编,以朝廷如今的威望,直接发动百姓帮着咱们制铠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找不到那么多的青藤啊。”
这藤甲肯定不会是三国演义中虚构出来的,但几千年来从来也没能成为主流铠甲的原因也是如此。
这东西的制作方法确实很简单,青藤这东西确实很便宜,桐油也不贵,但青藤这玩意多产自山上,国内哪里的山最多?那肯定是益州、荆南、和江东了。
可问题是这些地方产青藤,却不产阳光,晒制藤甲必须要在连续的大晴天之下暴晒才能让桐油渗入,可特么这些地方哪有大晴天!
所以为了等晴天,这藤甲在南方的多山地区可能两三年都晒不好。
偏偏这玩意耐久还不高,穿不了多久可能就废了。
北方太阳多,但是青藤少啊,至少不太方便大规模的收集。
刘协想了想道:“必须要青藤么?如果……咱们把筐给拆了呢?行不行?”
“那效果会差上一些,但至少防普通箭矢的远射没问题。”
于是,刘协又下令在朝廷控制地区内开始收筐。
万万没有想到,短短数日之后,愈来愈多的百姓自发的带着干粮来到了许都城下,把位于郊外的将作监都给堵了。
刘协听说这事儿后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因为收筐收出民怨来了。
这种事儿很难讲的,宋徽宗不就是因为收石头收到天下大乱的么?
于是他慌慌张张就跑来了,然后就是老套的,百姓两侧让路后跪伏余地山呼万岁的场面。
“发生了什么事,去问问,是不是有民变?”
关羽点了点头,亲自打马去问,不大一会儿,却是神色古怪地回来道:“问明白了天子,这些人都是篾匠。”
“篾匠?”
正诧异呢,就见人群中一个颤颤巍巍的白发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过来,高喊道:“老人家,快快请起,到底这是发生了何事?你可以说出来,朕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
老头摇了摇头,露出满嘴已经悉数脱落的牙齿,道:“草民是叶县一代的一名普通篾匠而已,我们听说朝廷啊,在大量的收筐,说是为了打败袁绍,我们就想着,既然大量的收筐,那一定就需要篾匠吧?老头子今年七十有六了,一不能上阵杀敌,二不能运粮铺路,但我做篾匠做了几十年了,手还行,我什么都能编啊。敢问朝廷到底要编什么?也让我这老朽之躯,为国效力啊!”
老头说完,又朝着刘协去拜大礼,刘协连忙亲自将其扶起。
“是啊天子,我们都是篾匠,我编筐编的可好了。”
“也让我们为国效力啊!”
“为国效力,为天子效力~”
“俺变筐编得可好了,天子您管饭就行。”
“天子咱朝廷还缺藤条不?俺们把家里的藤条都背过来了。”
…………
一浪接着一浪,各种简单却质朴的口号此起彼伏,刘协甚至都听不清楚他们。
良久,刘协后退一步,深深地就朝着众人鞠了一躬。
“朕,代大汉谢谢你们了。”
这一个鞠躬却是把这些篾匠们都给鞠得有点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高声呼喊道:“天子仁德,大汉万年!”
“天子仁德,大汉万年”X好多好多人。
见到这一幕奇景的刘晔死死握着手,却是心中感慨。
当年,刘勋若是在庐江有此一半的威望,也不见得就打不过那位江东小霸王啊。
正胡想联翩呢,就听到天子正在叫他:“刘晔?刘晔?想啥呢?”
“啊?啊,天子,没想什么。”
“给朕搬个凳子过来。”
“啊?”
“今儿天好,就在这编吧,正好朝中也没事儿,我也帮着一块干点活儿,我虽然不会篾匠,但打打下手,至少是拆筐我总是会的。”
“天子您……您怎么能做此贱业?”
“哪有什么贱业贵业,凭手艺吃饭,凭手艺报国,怎么能说是贱业呢?去找个胡凳来吧。”
过了一会儿,刘晔找来许多胡凳,刘协先让最开始说话的老头儿在自己身边坐下,自己又拿了另一个胡凳坐下,真诚地问道:“老人家,我们要藤条是要编将士们穿的铠甲的,要不您来简单教教我,这藤筐要怎么拆?”
老头受宠若惊,但刘协却执意要学,刘晔也连忙名人拿了几十件成品过来,又让监中大匠去教授这些篾匠们怎么编。
都是成手篾匠,编盔甲说实在的也没什么复杂的,这玩意轻,不用考虑受力也不用怎么考虑灵活性,说白了编上就行,比编个筐并没有复杂到哪去。
于是很快,这就编上了,刘协身边的宿卫们一见天子都坐下编上了,于是纷纷也干脆或蹲或坐在了地上,开始编了起来。
比较诧异的是,关羽这样的猛人居然也会篾匠活儿,他居然不是拆筐的那一拨的,而是编铠的那一拨的,刘协拆下了的藤条直接就递给了他,手脚特利索。
没多大一会儿,却是伏氏带着宫里的宫女出来了,跟刘协请了个安之后也加入到了干活儿的队伍中。
据说事后因为这个,在娘家坐月子的曹曦还被曹操狠狠的骂了一顿。
你要不是有个好爹,你在宫里早待不下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绣带着禁军,种辑带着宿卫也来了,不过他们显然都是不会篾匠活的,打下手肯定也不需要那么多的人,于是纷纷找来木棍,布匹等物开始为这些篾匠们搭建简易的窝棚,埋锅造饭等后勤保障方面的工作。
这一编,就编到了晚上,而在编织的过程中陆陆续续的这个干活的篾匠大军却是越来越大,第一波来的都是附近的,说白了就是颍川的,下午的时候南阳的和兖州部分地区的,一直到晚上居然还有人来,甚至连徐州人都来了。
等到天黑以后这活儿干不了了,刘协才腰酸背痛的起身,再次对着已经密密麻麻许多倍,一眼甚至都望不到边的篾匠队伍,深深的鞠上一躬,道了声谢。
…………
而与此同时,袁绍那头也在积极的进行着秋收,同时以邺城为根据地,大量的打造铠甲和兵器,这一点大家都一样,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着最后的准备,开始调集大军南下。
校事府情报,说是袁绍现如今已经在邺城征辟了六万人了,其最终率军南下的主力很有可能会超过十万人。
另外,胡乌桓校尉阎柔也已经率领着乌桓骑兵南下了,倒是没有匈奴使者说的那么夸张,应该不会超过五万人,至少蹋顿没有亲自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准备时刻,风,却是先从汝南吹起来了。
吹风者,吕布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