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纶这次回来,依旧和熊大两人住在了老县伯的院子里。
这一次倒是听说了,温纶原本住的院子,被老三老四改成了书斋。据说,为此温宝淑还闹了一场。
温纶看着报信的下人,眼皮子都没抬。原身的那些是是非非,他总觉得跟自己隔了一层。原身是被弟弟妹妹害死的,他倒是想找他们麻烦来的,可他也不能把这三个恶毒的小鬼突突了。前面一段时间,他好不容易都眼不见为净了,偏偏这时候他们不死心得来找存在感。啧,还以为他是原身那个书呆子么?
温纶和熊大都不说话,那下人自觉无趣,倒是消停了,伺候着洗漱用饭。
等到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结果嘴巴都还没张开,就有人来请:“大少爷、夫爷,夫人有请。”
熊大眉头一拧,对着下人瞪了一眼。虽说现在才中午,可他们一路从府城过来,于情于理怎么也该休息一天。什么事情那么急,非得要赶着现在就说?
那下人抬头,看到熊大的眼神,顿时双脚一软,险些跪了下来,却还是坚持站在门边等着。
温纶扯了扯嘴角:“走吧。”他穿过来那么些日子,多多少少倒是明白了一些这个时代的价值观,或者说是这个家庭的价值观。一个庶子,恐怕地位也就是比下人略高一些罢了。哪怕原身曾经被几个嫡出的子女害死,可他们心中不会有什么愧疚,更加不会有什么惩罚。
熊大被温纶一扯,只能迈开脚步:“一会儿别怕。”
温纶暗暗翻了个白眼,他什么时候怕来的?
熊大见媳妇儿不吭声,强调了一句:“凡事有我在。”
温纶抬眼看过去,拍了拍熊掌:“我没事。早点解决,我们明天还要去买驴子呢!”
龙州县有马市,主要卖大牲口,偶尔还能看到从龙门关过来的马匹。府城有许多大户人家,派了人在这里守着好马。马市发展至今,质量比起府城要好得多,价格还便宜。
在前面带路的下人嘴角狠狠一抽。县伯府里,大少爷的地位虽然不高,但是公认的最好伺候的主人,风光霁月的人物,什么时候也能一本正经地谈起买驴子这种俗物来了?从他们的话里,对夫人却半句不提,这真是……难道买个驴子,能比夫人还重要?
在温纶和熊大心里,那下人的揣测是事实。
所以,刘氏在和熊大这位新夫爷客套寒暄过后,那命令听起来就格外荒谬。
温纶的眼睛都笑了起来:“母亲有命,大郎不敢不从。只是……”
刘氏听到温纶的话,脸色刚刚和善了一些,就听到转折,不由得脸色一正:“只是什么?”
“只是二弟的学问实在是……”温纶摇了摇头,“我怕二弟在那些先生面前非但讨不了好,反倒落下个坏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大郎,你有意见尽管提,你二弟的学问怎么了?”在做娘的心里,自己的儿子总是千好万好的。温诚的学问是比不上温纶,可是在县城里的时候也不算差,怎么就落下坏印象了?
熊大对着想要跳脚的温诚哼了哼,温诚立刻就鹌鹑了。他看到刘氏看过来,直接就说道:“岳母,这话本不应该我来说。只是我们在府城这些日子,听说的二弟的那些行径,真是……还让不让我们做人?”
刘氏对自己儿子总归还是知道一些的,可没想到会被新夫爷这么毫不客气地指出来,当下脸上难看起来。
熊大可不管,话也是越说越不客气:“我看二弟年纪也不大,整天跟着一群纨绔子弟,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成天喝花酒逛窑子……我家媳妇儿的为人我自己清楚,可换了别人眼里怎么看?我媳妇儿还要不要做人?我熊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这话,放哪里都说得过去。齐国虽然不禁同性婚姻,可是对身份中做媳妇儿的,在道德上的要求更高一些,也是不争的事实。小叔子整天在外面吃喝嫖赌,别人心里面有点上不得台面的想法也是正常,做夫家的肯定会被人看低一眼。如果夫家强势一些的,说不得闹上门来。严重一些的,休妻或者断绝往来的也不是没有。
熊大这一段话,将刘氏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如果熊大只是个村夫,她立刻想怎么整治都行;可熊大是镇南将军……这山沟子里的村夫,怎么就变成了镇南将军!
温诚本以为这次让刘氏出头,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没想到事情会有转折。嫡母让个庶子做事,庶子竟然还敢不从?
温诚没说话,温宝淑却已经是叫了出来:“母亲让你做事,你还敢顶嘴?什么东西!”
温纶对着温宝淑看了一眼,淡淡道:“母亲,妹妹岁数大了,再这样下去,可不好找人家。”
温宝淑闻言,气得眼睛都要冒火。
温宇泽赶紧拉了她一把,低声劝道:“姐姐,那是镇南将军。”
温宝淑低声恨恨道:“什么镇南将军,还不是穷山沟子里出来的。”
熊大可不管,将茶碗重重一放,冷笑一声:“熊某出身是差,可也没听说过有规矩的人家是这样的。媳妇儿,咱们走。”
温纶装成小媳妇儿一样地站起来,对着刘氏行了个礼,就跟着熊大出了门。
刘氏看着两人的背影,瞬间一口气就哽在了胸口。
几个子女看到刘氏捂着胸口,倒伏在桌子上,心头一惊,赶紧上去扶,被刘氏推开。
刘氏猛地站起来,一拍桌子:“混账!全都是不成器的东西!”
刘氏平时很少发火,就是生气,也少有扯嗓门的时候。这一下直接就将几个子女吓坏了,一个个都噗通着跪倒在地,连自觉没犯错的温宇泽和温景盛都跟着跪了下去,脑子里想着自己最近有没有犯什么错。
守在门口的下人,更是吓得连肩膀都缩了起来。
刘氏低头看着几个子女,想到熊大的话,脸上就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都给我去祠堂抄族规!”
温景盛觉得有这种兄姐简直人生大不幸,低着头跟在他们后面,眼睛都气红了。
几个人走后,刘氏叫了管家进来:“去给我查清楚,二郎在府城里到底做了什么。”她当然不会只凭着熊大的一面之词就相信自己儿子的不是。年轻人在繁华地上,被坏朋友带出去长长见识,刘氏相信是有的。可是成天不务正业,她绝不相信是自己儿子!
温诚是要做官的,对品性的要求很严格。有官位实权在身,再袭爵,这分量可比单纯的袭爵要重得多。这县伯府,可不能在这一代上面落魄下去。
管家眼珠子一转:“要不要小的去把小福叫来?他是二少爷的书童,应该知道一些。”
刘氏一想也有道理,摆了摆手:“嗯,去把人带来。”
温诚还不知道事情要遭,温纶倒是明白得很。他听到了!
熊大看着温纶笑眯眯的样子,稀罕得恨不得就地扑倒,可是现在周围人多眼杂的,只能按下心思将拉了一把小手。温纶的手因为常年握笔,手上有笔茧。熊大的手指在笔茧上面搓来搓去。
温纶感到别扭,甩了甩手,瞪眼示意:放手。
熊大死拽住不放,眼睛瞪得比温纶还大:不能扑倒就算了,连个小手都不能拉吗?
通常来说,咱们威武霸气的熊将军只要眼睛一瞪,立刻就有镇宅的效果,等闲良民来一个吓趴一个,可是温纶身为熊将军的媳妇儿,威慑效果全免疫,继续瞪眼:放不放?
就是不放咋滴了?媳妇儿就不能惯着,反了天了!熊大瞪得更凶狠,然后渐渐渐渐松开手:好嘛,不拉就不拉,晚上才不要自己睡一个被窝。
下人将两人带回到老县伯的院子前,背后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总觉得背后那两位十分有魄力。
熊大和温纶可不管一个下人怎么想,进到院子的时候,竟然看到老县伯正坐在院子里。
姚青正捻着棋子思考下一步,见两人进来,跳下石凳行礼。
熊大和温纶也给老县伯见过礼。
老县伯的岁数其实不大,三十多还不到四十,长着一副典型的白面书生样子,常年养尊处优贵气十足。
“爹的身体好些了?什么时候能下地的?”温纶对这个渣爹谈不上感情,但他这些日子以来,做什么事情都得到了他很大的帮助,好歹挤了两句关心的话出来。
老县伯看出了温纶的生疏,心里头叹了口气,面上还是十分亲切:“多亏你们两个送来的仙草,已经好了很多了。”
父子两个干巴巴地说了两句。老县伯终于露出一分无奈来:“好久没回来了,多住几天。”
温纶摇了摇头:“明天去马市,顺利的话,后天就回山上了。”
老县伯一怔,叹了口气:“你母亲那里别管。既然你已经嫁了出去,温家的几个弟弟妹妹,就跟你没关系了,知道吗?”
温纶一怔:“是。”这话说得实在太明了!明得不像是一个做一家之主的人说出来的话。
开枝散叶,同气连枝。谁都想着兄弟姐妹之间能相互扶持,怎么老县伯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温纶想问个明白,却见老县伯又转头教起姚青下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