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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站在廊下。廊檐宽大,秋风萧瑟。院子里只有一篇枯黄,她双目无神地看着远处,身后门扉禁闭。

没多久,刘氏就出来,看了她一眼,交代一句:“好好照顾伯爷。”

吴氏应下,行礼恭送刘氏离开,转身踏进房内,和一个三十许的中年擦身而过。她目不斜视,来到老县伯g边。

老县伯脸色苍白地倚靠在g头,低头喝着汤药。

吴氏将药碗收走,听到老县伯在背后说道:“婉儿,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吴氏的脚步顿了顿,最后没有说什么,眼眶却悄悄红了。

刚才从老县伯房里走出去的中年人,当天出现在了大茶村。

温纶看着中年人递过来的木匣,将玉牌拿了出来,放在木匣上面推了回去:“爹好像误会了什么。既然黄掌柜来了,就帮我把爹的东西带回去吧。”

黄掌柜看着温纶脸上有意无意间露出的苦笑,眉头微微一皱,将玉牌小心收好,就要告辞:“大少爷多虑。”

温纶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笑容更苦:“夜间山路难行,黄掌柜还是明天再走。”

黄掌柜拿着木匣,忽然道:“大少爷放心,伯爷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吴姨娘也好。”

温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熊大在一旁一言不发,等回了房间,才伸手将温纶抱着拍拍背:“别难过。”

温纶刚才一大半是在做戏,根本就没难过,最多也就是为原身感到不值。

这个齐国和他以前学过的古代历史有着很大的不同。一般人想要入朝为官,大致分为两种途径:一种是推举,一种是科举。士族官宦人家都是推举子弟入朝为官,参与科举的都是寒门子弟。

当然,类似温纶这样身份的,参与科举也没有什么;但在士族人家看来,总是没了规矩。世家大族根据着每一个子弟的身份学问,会将人根据家族发展的需要,安插在各个不同的地方。原身就是在等着安排。否则依照原身那种学霸,不说什么状元,最起码也是有功名在身的。

士族的规矩在温纶看来简直就是狗屁。他家十分民-主,任何重大决定都是家庭会议讨论,哪怕他提出的意见再怎么幼稚,他的父母也会将他的意见耐心听完,并且询问他要这么做的理由,以及不能这样做的原因。现在他规划茶园和药园,都不是小打小闹,按照原身的性格,哪怕是真有这个想法,也肯定会先请示过父母才会动手。这个“母”,还是嫡母刘氏,不是他的亲娘吴氏。

温纶在肚子里过了一遍规矩后,简直就想呵呵。可是他又能呵呵谁呢?学渣虽然不够聪明,可也知道他一个人不能单挑一个世界,只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尽可能地让自己活得宽松一些。

第二天一早,温纶和熊大亲自将黄掌柜送出村。

温纶的脸上带笑,眼中还是一派沉郁之色:“我已经嫁出来了,家中还有弟-弟妹妹。爹要是有心,就给姨娘吧。”

黄掌柜的躬身告辞。他对大少爷了解不多。在县伯府里,大少爷算是为人最低调的一个,除了自幼就显露的才学之外,就连人际交往,也不过局限于几个县城的同窗。他低头看了看木匣,里面可是足够普通人生活三辈子的财物了。他本来还以为大少爷会拿着玉牌是……

黄掌柜坐在马背上摇了摇头。算了,这豪门深宅的事情,他这个做下人的,也不用弄得太明白。

熊大刚想安慰一番,偏头却见温纶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突然露出这种表情,竟然带了一丝艳色。熊大看得心头一跳,还是渐渐聚拢在大茶树下的村民的声音将他惊醒。

熊大抓着温纶的手:“不是说要去找村长?”

温纶倒是没甩开:“嗯,走吧。”四周这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感到微微的不舒服。这些视线的些微恶意,让他决定回去后将人统统拖进黑名单。

果然,两人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村民们议论开来。话里面的意思,从温纶的穿着打扮,到两人牵手,最后的结论几乎就是说温纶不知检点。

奇怪了,他和熊大两夫夫,怎么牵个手就能扯上检点了?

温纶的耳力不用说,熊大是习武之人,耳力也远超常人,回头看了一眼,将说闲话的那几个人记在心里,松开拉住温纶的手,直接揽过肩膀:“没事,有我。”

温纶抬头看熊大,没吭声,到了村长那里也没说话。

熊大将来意对村长说了。

村长听完,沉思苦笑:“你们想着村里人,也是你们心善,只是这买茶苗药种都得花钱。咱村里穷,你们也知道,恐怕……”

熊大跟着遗憾道:“是我们考虑不周。本来也想着村里人穷,能种点茶树,每年好歹多点进项。”

村长见人要走,赶紧拦下:“熊大,温大少爷,你们先别走。我知道你们有心,这儿有个提议,你们听听不知道可不可行?”

温纶露出个几不可辨的冷笑。这村长的打算,他大概能猜到,不外乎空手套白狼的那一套。

接下来,村长果然说道:“你们开这茶园,也不是几个就能办成的。村里人都是现成的。你们也知道村里这个情况,空闲时间多得很,不如让村里人去你们茶园出一份力气,你们每年看着给几个钱,怎么样?”

这回熊大没说话,温纶直接道:“我看不怎么样。”

村长没料到温纶拒绝地这么直接,当下就噎住了。本来在他看来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比起他们提议的让全村人一起种茶树要靠谱得多。

温纶抬眼看了看村长,大家少爷的派头最近摆得十分熟练:“本来这话我也不想说得太明白。我温纶现在也是大茶村里的人,看村里困苦想到方法拉扯一把,本来也是本分。可是我这么想,别人却不这么想。老黄历的事情我也不想翻,村长若是有兴趣,倒是可以看看我家养的那一群鸡。能挑出那么多只公鸡,还真是废了一番心思。让我用村里人,村长,出了事情,你赔我损失?”

村长这回不仅喉咙噎住,心口都快噎住了。这小公鸡的事情,要说他完全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茶村屁大一点地方,有个新闻早就传了个遍。本来村里人还在说这城里面的大少爷,什么都不懂,钱多人傻真好骗;现在看来,哪里是人家傻,分明是他们村里人傻。

村长见过茶庄。那茶园好几个山头,到了采茶的季节,采茶女更是要临时雇上好几十个。本来这种活计,肯定都是就近雇人,可现在人家有钱,哪里人不好雇,非得雇这些不给他脸的人?村长扪心自问,换了自己也不干。

熊大这时候倒是说了一句话,可是让村长更是心塞:“村长,温纶说话直了一点。不过这事情也不难解决。咱家不是买了山头么?现在归村里的那部分也该下来了吧?到时候拿出来,给每家每户买上几颗茶苗不就行了,也花不了多少。”

村长瞪圆了眼睛,看着两夫夫手牵手地出去,几乎一口气没缓过来!

那几个破山头本来就没值多少钱,划拨到大茶村的更是没多少。村长本来还在纠结,到底是用来修路,还是给村里添上一头牛,现在可好了。等到当天晚上,村长送走第六波来询问茶苗事情的村民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用纠结了。

村长的儿媳妇像个鹌鹑一样缩在一边。这茶苗的事情,就是她传出去的,故意的。村长的打算多次在家里提起过。

可是路修好了怎么样?他们能有多少东西能进县城卖的?又能有多少钱能进县城买东西?一年不过一两次,这路修没修好,能差多少?

买一头牛倒是好。但山里地就那么一点,人辛苦一点也就是了。再说,现在熊大家不是有一头驴子么,到时候他们去借,难道熊大家还能不借?都是乡里乡亲的,肯定不好意思。

茶苗可就不一样了。熊大说得多在理。哪怕是家里屋前屋后的院子里种上几颗,茶树好照料,每年炒一点茶叶,少说一点也能给娃子吃上一顿肉。县城里的粗茶都卖二三十文一斤呢!

村长看了看瘦小的孙子,身上穿的衣服,还是他儿子的衣服改的,许多地方都补了又补。村长老婆扯了一下村长,村长叹了口气,第二天把这个事情给村里人说了。

白捡钱的事情,当然是皆大欢喜,可也有人说道:“村长,您看咱家不要茶苗,折成现钱行不?这都快入冬了,日子难过。”

村长狠狠瞪过去一眼,将那人瞪到自动消声:“这事情还没定。你们要是不想种,那就都别种。最后有没有茶苗,有多少茶苗,还要看衙门里给咱们村子多少钱?反正最快也要明年开春,想要钱过年,自个儿种去!”

村长平时不被村民们放在眼里,在这种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有意见的村民嘀咕两句,也不敢真闹开。想种茶树的人家还是大多数。日子穷了,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种茶树的好处,村长刚才也说过了。几个家里有孩子的,都已经开始计算起来,多种几颗茶树,说不定过几年就能给儿子村上娶媳妇儿的钱,能给闺女存上嫁妆。

村里人原先也不是没想过种茶,但是山里面的野茶树挖来很少有种活的。就是种活了,炒出来的茶也就那么一丁点,味道也就是自家喝喝。现在有村里从别的茶园统一买茶苗,还有人指点种茶树、炒茶,简直跟天上掉钱一样。

当天的大茶村已经很久没有那么热闹过了。

温纶仗着一双千里耳,听着八卦乐呵。不想种茶的人家和想多种茶的人家,私下里互通有无。这倒也没什么。就是想卖的人家一下子卖了三家,想买的人家手上半文钱也无。

当天,黄掌柜将玉牌和木匣一并交给了老县伯,将温纶的表现一五一十说了。

老县伯手上磋磨着玉牌,久久无语,挥了挥手让黄掌柜下去。

吴氏端了汤药进来,老县伯将木匣子递给吴氏:“这些东西你自己存好。你也跟了我那么多年,我倒是疏忽了。这一次我算是看清了。我有个万一,恐怕你们娘俩在这府里也过不下去,倒时候你就拿着这些一个人过也好,跟着大郎一起过也行。”

吴氏结果木匣,随手放在一边:“伯爷说这话早了。喝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