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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莲目光柔和地望着他。
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将她的脸色衬得好看一些。又或许是见到她的唐老师,她苍白已久的脸色,有了一丝生气。
她说:“我很好的,恩恩很有出息也很孝顺,给我买了大房子,把我接到城里了。就是我身体不太好,心脏动过两次手术。”
滕仲谦红着眼眶点头:“你的主治大夫跟我说过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身体很快会好起来的。一定一定不要再回村里干农活了!”
李妙莲言听计从:“我知道了唐老师。”
话到这里,气氛突然陷入了沉默。
李妙莲向来寡言,以前俩人恋爱,一直都是滕仲谦在教她东西,现在滕仲谦因为情绪波动心里烦乱,陷入沉默,她也跟着不说话了。
俩人就这么默默无言地坐了一会儿,滕仲谦缓了缓情绪,说:“妙莲,我今天过来,主要是两个事情想跟你说。”
李妙莲温婉地看着他:“你说。”
滕仲谦仍旧是红着眼眶。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当年我回城后,家里出事了,等我能回徊城找你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我去了你家,知道你被父母赶出来,我从附近的村子开始找你,可是……”
情绪一直很平静的李妙莲,终于在这时候流下了眼泪。然而她哭,也只是悄悄地抹泪,一点都不敢哭出声。
这个习惯是她过去三十年来养成的。
之前她睡在阮福生身边,即使夜里想起滕仲谦,她也不敢哭出声,常常是咬着被子无声流泪。次数多了,她变成习惯性的无声流泪。
此时,她的眼泪彻底摧毁滕仲谦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
滕仲谦突然站起身,坐到床边,将她抱在怀里。可他也仅仅是抱着她,手规规矩矩的,一点不敢越矩。
他抱着李妙莲,流着眼泪忏悔道:“对不起,妙莲,我对不起你,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我滕仲谦甘愿为你做牛做马,来报答你这辈子为我受的苦……妙莲,对不起……对不起……”
怀里的李妙莲哭到浑身颤抖,却仍旧是安安静静的。
他察觉不妙,放开怀里的她,低头一看。
李妙莲下嘴唇都是血。
她为了不哭出声,死死咬着嘴唇!
可她紧紧攥着的两只手,却和身体一样,不断发抖。
滕仲谦迅速放开她,将她扶到床上躺着,帮她掖好被子后,大步走去开门,拦住在外面扫地的王阿姨:“有没有医药箱?”
王阿姨一惊,往李妙莲的卧室跑去:“李姐?李姐?”
见李妙莲嘴唇流了血,王阿姨赶紧去冰箱拿冰块,然后又回李妙莲的房间拿出医药箱,正想帮李妙莲处理嘴唇上的伤口,手上的医药箱却突然被滕仲谦拿走。
滕仲谦冷声:“麻烦你先出去,我来处理。”
王阿姨愣愣地“哦”了两声才回过神来:“不对啊!你到底是谁啊?你怎么让我们李姐受伤了?”说着,她冲上去要抢医药箱。
滕仲谦把医药箱拿高,沉声说:“我是唐律师的父亲。”
王阿姨:“……”
她默默地退出去了,还把房门关上。
滕仲谦坐到床边,打开医药箱,先用碘伏棉签帮李妙莲消毒嘴唇上的伤口,然后用杀菌纱布包上冰块,轻轻压在她下唇处,消肿止血。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人也很有耐心,期间一直安慰李妙莲,用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
等李妙莲不哭了,他才问:“妙莲,你会怪我吗?”
李妙莲摇头,轻声:“那不是你的错,我不怪你。”
“可我找不到你之后,就结婚了。你也不怪我吗?”
“我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我相信你。”
人人都渴望被理解、被信任。三十年来,滕仲谦从未在顾颐身上得到的理解,在李妙莲这里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他让她的人生变得苦不堪言,可她竟然理解他、信任他。信任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他和顾颐三十年夫妻,从未得到过信任,以至于他都忘了被人信任的那种感觉。
滕仲谦觉得整个人都舒坦了,压在心底三十年的遗憾和内疚,好像在这一刻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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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钟后,李妙莲的嘴唇终于不再流血了,滕仲谦把冰块拿起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棉签帮伤口上药。
“以后哭,就大声哭出来,不要再憋着了,这样会伤害到自己的,对身体的伤害很大。”他像过去训斥做错事的小妙莲那般,边擦着药,边跟她讲道理。
李妙莲温顺地点头,什么也没辩驳。
把伤口处理好,滕仲谦重新坐回椅子上:“我想让恩恩改成我的姓,入滕家族谱,你同意吗?”
李妙莲想也没想:“我同意的,恩恩是你的孩子,理应跟你姓。我当初太糊涂了,把她的姓上错了都不知道。”
想起李妙莲的口音,滕仲谦失笑:“三十多年了,你还把我的姓喊错。刚才我一进来,你还是喊我‘唐老师’。”
“对不起……唐……滕老师!”李妙莲艰难地纠正了口音。
滕仲谦笑道:“好了,你这回喊对了,老师就不罚你了。”
俩人聊了一会儿天,李妙莲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太太是做什么工作的?”
滕仲谦说:“她年轻时候在银行工作,生了孩子后,因为不满意我母亲照料孩子的方式,便在单位提前办了内退,专心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孩子。”
他没敢说滕敏敏上学后,顾颐除了接送孩子和做饭,基本上都跟一帮有钱太太混在一起,经常不是打麻将,就是去美容院消遣。
然而,就算他真的说出顾颐舒适的生活环境,李妙莲这样的人也不会去嫉妒的。她太纯良了,纯良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了,她都没半点脾气。
可滕仲谦年轻时候偏偏就喜欢她这份纯良,她让他感觉自己被需要,感觉自己是她的天。
他年轻时候有多喜欢李妙莲,后来就有多讨厌性格与李妙莲相反的顾颐。
又坐了一会儿,滕仲谦见时间不早了,起身要走。
他上前帮李妙莲掖好被子,轻声交代:“妙莲,好好照顾身子,咱们的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你一定得保重身子,以后帮忙照顾外孙。”
“好。”
得到回应,俯着身子的滕仲谦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李妙莲片刻,转身想走,却被李妙莲拉住了手腕。
他回头。
只见李妙莲一脸纠结地恳求道:“滕老师,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情?”
他笑了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鼓励:“好,我答应你。你慢慢说,不要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