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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院哪里有那么容易进去,傅时御费了好大劲才见上滕仲谦。
滕仲谦当时刚开完会,远远走过来,看见站在长廊窗边沉思的傅时御,眼底闪过细微的诧异,支开秘书,笑着朝傅时御迎了过去:“小御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傅时御回神,看着滕仲谦的眼神十分复杂:“滕叔叔,我有事想问您。”
“好,快进来吧。”滕仲谦开了办公室门。
傅时御跟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滕仲谦烧开水,准备烫茶具泡茶。
等水开的时候,他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傅时御也不绕弯子了,看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道:“滕叔叔,1988到1990年间,您去过徊城么?”
滕仲谦神色一顿,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忽然生出一种极细微的矛盾。
傅时御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气氛一瞬间陷入静默。
似乎是难以在傅时御这样的后辈面前说谎,又或者是滕仲谦就没想过在这个事情上说谎,他很镇定地点了点头:“那三年,我在徊城当过乡村支教教师。”
“那您认识一位叫李妙莲的阿姨么?”
傅时御这样问,滕仲谦已经不意外了,再次点头:“认识。”
傅时御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片刻后,拿出唐希恩的五寸证件照,沿着桌面,推到他面前。
滕仲谦拿起来看,手微微颤抖。
照片中的唐希恩,穿着白色衬衣,长发温顺服帖地夹到耳后,未施粉黛,唇瓣嫣红、脸颊有丝丝红晕,微笑着看着镜头,眼睛笑得弯弯的。
那双眼睛与滕仲谦笑起来如出一辙。
“这是希恩六年前拍的照片,也是她律师证上的照片。那一年,发生了对她人生来说,很重要的三件大事。她从B大毕业、过了国内的司考,同时又成功申请到哈佛法学院读博,哈佛给了她半额奖学金。”傅时御说着话,喉头发紧,“你的女儿很优秀,可遗憾的是,你错过了她的成长。”
傅时御称唐希恩是滕仲谦的女儿,滕仲谦不止没否认,甚至还认认真真地看着唐希恩的照片,许久不言语,时不时用大拇指去摩挲照片上女孩的脸颊。
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嗓子,问:“恩恩这些年……过得好吗?”
傅时御嘲讽地勾了勾唇:“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滕仲谦没说话。
傅时御看着他,咬了咬牙,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你想知道这些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你自己问她吧。我不确定她想不想让你知道。”
“我会的。”滕仲谦说,末了,又问,“她妈妈还好吗?”
“现在挺好的,希恩去年给她接到B市定居了。”
现在挺好,那就是以前不好。滕仲谦其实也明白,李妙莲当年怀着他的孩子再婚,在那种闭塞贫穷的村落,会遇到上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男人,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此时,他的内心是十分悲恸的,掩在镜片后的眼睛,已然通红。
他和傅时御俩人都枯坐着,明明都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对方,可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先问起。
还是傅时御耐不住性子,直言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和希恩相认?她一直在找你,找了很久。之前港大已经承诺要推荐她到英国读博,她是为了找你才留在B市的,否则她都已经通过香港的优才计划取得居民身份了。”
见滕仲谦没反应,傅时御心口一震,眼底一瞬间闪过难以置信,可他稍微一想,好像又猜到了滕仲谦的打算。
他试探:“您不想跟希恩相认?”
滕仲谦依旧不答。
傅时御大骇,一股火蹭地从脚底烧到脑仁,他也顾不得滕仲谦是长辈、甚至可能是未来岳父,当即就硬硬道:“如果您不跟希恩相认,那我希望您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就让她以为您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滕仲谦依旧没反应,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照片。
傅时御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气又无可奈何:“既然您是这样的态度,那就这样吧!以后我也不会再为了这事儿来找您了。还有,我和希恩今年应该会完婚,您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站起身想走。
“小御。”滕仲谦突然喊了一声。
傅时御脚步一顿,心中陡然紧张起来。他以为滕仲谦叫住他,是要告诉他,打算什么时候和唐希恩父女相认。
可滕仲谦却说——
“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恩恩,我是她爸爸的事情?”
傅时御:“……”
他心痛到想流泪。
想起唐希恩那几次流露出来、因为生父不详而无助脆弱的样子,他痛得心如刀割,眼眶红得像要滴出血。
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想见到滕仲谦这个势力的老男人。
可他一想到唐希恩哭着说想爸爸的样子,他就难以迈动自己的脚。
他原地站着,不断深呼吸,不断缓着心中那快要溢出的悲恸。他虽知道自己左右不了滕仲谦,但仍想为唐希恩争取一次。
他咽了咽嗓子,背对着滕仲谦,哽着喉咙道:“滕叔叔,当你给滕敏敏锦衣玉食生活的时候,您知道希恩在经历着什么吗?她上高中后,就没再跟家里要过一分钱。在她离家在外求学的整整十三年时间里,您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她之所以过得这么苦,就是因为您这位生父的缺席!您难道一点都不内疚吗?您就没想过补偿吗?”
他越说越上头,原本不打算拿出来的滕敏敏的照片,也在激动的情绪下,“啪”一声,甩到滕仲谦面前。
“我来之前,以为您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准备了滕敏敏的照片,想让您看看您两个女儿长得多像!本来以为这些照片用不着了,现在看来未必!您就认真看看吧,看看从小在您羽翼下无忧成长的小女儿,再看看您那从小过得担惊受怕、可怜又可悲的大女儿!”
留下这几句话,傅时御头也不回地走了。而滕仲谦,一直沉默到他离开,都未曾表态过自己对唐希恩的任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