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一个人在院后不远的山坡上躺坐了一下午,心绪烦乱,左思右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事情怎就演绎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明明就是无心的,只是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事,为什么当时她偏偏羞于开口呢。
日落西山,时已近黄昏,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明瑶站起身,决定回小院。中午跑出来的时候她本想沿着来时的路回去,只觉那样不打招呼的逃走更是坐实了自己的心虚,她为什么要逃,她是无心的,无心的,她便是这样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才没有真正躲回国公府。
远远的便看见赵天齐站在小院门口,明瑶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这时赵天齐已经看到她了,躲是躲不掉了,明瑶心中觉着自己很是好笑,为什么要躲他,本就没什么事,她这一躲,没事也有事了,整了整有些皱乱的衣服,若无其事的走向小院的大门。
赵天齐现在门口,见明瑶走近,微笑道:“回来了。”
“恩!”
“饿了吧?”
“不饿!”明瑶口是心非,被肚子发出的叫声当场揭穿。
赵天齐轻笑,想要伸手去牵她的手,被明瑶躲过,盯望了她一会,开口道:“进去吧,荣伯已经把饭准备好了。”
“恩!”
两个人围在饭桌前吃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有偶尔碗筷相碰的声音,见赵天齐不停的向她碗里加菜,明瑶只得放下碗筷,她还是觉着有些话事先说明白对大家都有好处。
见明瑶放下碗筷,赵天齐问道:“怎么不吃了?”
“我……你……”明瑶再次对自己无语,为什么心中想好的话,开口说时自己就结巴了呢,是她想把话说明白,还是事情本就说不明白。
“阿瑶想说什么?”
阿瑶?呵,为什么他第一次这样喊她时她没有反对?无论是当时的梅千寻还是现在的赵天齐,她都做不到像对待李成默那般对“他们”,至于什么原因,她想不明白,也不愿去多想。
“阿瑶?”
“啊!”
“你怎么了?”
明瑶盯着赵天齐看了一会,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中所想讲出来:“你应该清楚,我最终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阿瑶之前就已经讲过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阿瑶以为我这是在浪费时间吗?我不这样认为,恰恰相反,我这是在享受时光,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阿瑶只记得自己要回去,难道忘了我还是个时日不多的人吗?你要离开,我也会离开,能够陪伴阿瑶一天,我就多一天快乐。”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没有值得不值得,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我知道,阿瑶并不讨厌我。”
“可是这样对你不公平。”她更不可能在知道一个人对她有好感的情况下理所当然的接受他对她的好。
“我只希望阿瑶不要拒绝我成为你的朋友,这就是对我的最大公平。”
只要不拒绝成为她的朋友,就是对他最大的公平,这是怎样的逻辑思维,看着赵天齐温和带着笑意的绝色容颜,深情期盼的目光,明瑶只觉鼻头发酸,声音有些哽咽道:“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没有人能代替。”
伸手帮明瑶擦掉脸上的泪水,赵天齐温和而笑道:“有阿瑶这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此生不能成为她白首偕老的人,做她心中独一无二的朋友也好。
“阿瑶还记得我上午说的话吗?我说‘事情不止退婚一种解决办法’”
“记得!”
“那么阿瑶可愿嫁给我?”
明瑶望着赵天齐默然不语,她以为他们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不可能就在这个世界,更不可能在这里嫁人。
与明瑶对视一会,见她没有回答,赵天齐突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看你刚才的反应我就知道阿瑶误会我了。”
“误会?”难道他刚才的意思不是要娶她?
赵天齐慢慢收敛了笑容,认真道:“如果可能,我是真的想让阿瑶做我的王妃,但我知道阿瑶不会同意。”
“既是知道,为什么还开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阿瑶有没有想过我让父皇下旨退婚会给镇国公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女儿遭人退婚,不论什么原因传出去都不是件光彩的事,对于“明瑶”本身的传言倒没有什么,她离开后耳不听,心不烦,人们可以随意议论,但国公府的人呢?明渊要娶妻,明玉也要嫁人,他们的婚姻都有可能受她影响,或许整个国公府的人都要有段时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而这些都是她从未想过的事,这样看来,她主动退婚会连累国公府,被退婚也会连累国公府,真是“世间难得双全法”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流言蜚语很快便会消失。”被人背后说些闲话总比丢了性命好吧,明瑶违心的想,她不是不明白积毁销骨的道理,只是,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只能做到这样了。
“既有完全之策,为什么还要选择有害的办法。”
如若遵旨嫁人是万全之策,她又何必在这里苦苦挣扎。
“阿瑶无非是怕嫁人之后离开这里更难了,要是阿瑶既遵了圣旨嫁人有不会阻止你离开呢?”
既不违抗圣旨,也不连累国公府,她还能回去,赵天齐的意思是……明瑶抬头看向赵天齐,不,她不能这么做,即便他是自愿,她也不能这样害一个人,更何况自己已经欠他够多了。
“阿瑶遵从旨意嫁到王府,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事情,不论阿瑶决定什么时候离开,我都会放人的。”
“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难道阿瑶连个形式也不愿给我吗?再说,现在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你不要再说了,我是不会同意的!”明瑶坚决拒绝赵天齐这个“损己利人”的办法。
“阿瑶先不要急着拒绝,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再给我答复。”
“不必考虑了,我现在给你的就是答复!”若她真这样做了,即便回去了也会歉疚一辈子的。
见明瑶如此沉声的强调,赵天齐突然笑道:“阿瑶先别急,我只是让你回去好好权衡一下,你要是真的不同意,我进宫向父皇提出退婚便是。”
话一出口,明瑶便后悔自己说话的语气太过强硬,再怎么说赵天齐也是为她好,她不领情就算了,语气还如此的冲,又见赵天齐这样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心内更是歉疚,同时也深感无力。
明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轻声道:“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好,我同你一起回去。”
“恩!”
由于她出去躲了一个下午,院子里只有两个男人,不便把她的衣服拿去浆洗,所以,在明瑶想换回自己的衣服时才发现她换下的那身衣服还在里间衣架上凉着,虽是干的差不多了,但是河腥味很浓,上面还有些泥渍河草,她不可能这样穿着回国公府的。
见明瑶在里间迟迟没有出来,赵天齐进来问道:“怎么了?”
明瑶看向赵天齐,略带尴尬的询问道:“我可以先借穿这件衣服吗?”
赵天齐看见明瑶手中的衣服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遂笑语道:“阿瑶不嫌弃是母妃的旧衣服就好。”
“有的穿就不错了,哪来那么多嫌弃。”
“走吧!”赵天齐伸手想要去牵明瑶的手,刚抬起来便放弃了,见他如此,明瑶心中莫名一紧,竟是气恼自己的无情,然而面上却是装作没看见,不动声色的笑语道:“走吧!”
明瑶回到国公府已是巳时四刻左右,想着明况和沈夫人该休息了,本想直接回她的房间,听余伯说明况还在客厅,便吩咐紫烟先回去,自己改道去了客厅。
“义父!”
“瑶儿回来了!”明况在看到明瑶时眼神一滞,恍惚间回到了早已被他遗忘过的时光。
明瑶见明况盯着她发愣,确切的是应该是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发愣,遂了然一心,微笑着解释道:“是梅妃当年的衣服,我的衣服掉河里弄湿了,赵天齐借给我穿的。”
“哦,这件衣服瑶儿穿上很合适。”
一件衣服都能让他愣神,可见明况当年用情之深,明瑶笑笑没有对她身上的衣服再作讨论,而是略显轻松的问道:“您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再次看了眼明瑶身上的衣服,明况回道:“睡不着,就在这里多坐了会,瑶儿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没有啊,我没有说不回来。”明瑶只觉奇怪。
“大概酉时三刻左右,王府来人通知说你不回来了,让府里不用担心。”
“王府的人?没听赵天齐说他派人来府里通知,再说,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她还嫌事情不够多吗,若是真的不回来,明天指不定又要传出什么谣言呢,最有可能的就是明况“死而复生”的女儿私会长寿王彻夜不归,她可没有闲情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瑶儿的意思是那人不是王府的人?”明况也觉奇怪,明明来人自称是长寿王府的人。
“义父说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府中?”
“酉时三刻左右!”
“只义父一个人知道吗?”
“当时正在吃饭,夫人也在场。”
“这么说母亲已经知道了?”意识到沈夫人知道了她赐婚的事情,明瑶突然有些担心她的反应,害怕沈夫人再因此受到刺激以至于影响神志。
明况沉默的点头。
“那她有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明况沉默的摇头,这也是他想不明白和担心的地方,不明白他的夫人在得知“女儿”要嫁给一个命不长久的人时为什么表现的那么冷静,更是担心她这样只是病发的前兆。
没有过激的反应?沈夫人的表现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明瑶看向明况问道:“母亲人呢?”
“已经睡了,她说,瑶儿在长寿王那里她放心。”
什么?明瑶有些不信的确认道:“这真的是母亲说的?”事出反常必有因,沈夫人这是中什么邪了?
明况沉默的点头。
“您也是因为这事才睡不着的吧。”
“唉……”明况叹气道:“夫人的病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老夫只怕她再犯病。”
“义父先不要担心,或许并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老夫以为秋怡听到你要嫁给长寿王的消息会发脾气,还呵斥了那个来传信的人,让他不要当着夫人的面说,没想到夫人听到你和长寿王大婚的消息竟是很欣慰的笑了,还说什么‘那孩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么多年也真是苦了他了’,高兴的让管家这个月给府里每个人多发五两银子。”
这么说,沈夫人是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她给府里下人发银子的举动,并不像是神志不清,“那孩子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么多年也真是苦了他了。”沈夫人口中的那个“他”是谁?是赵天齐吗?
“义父,母亲与长寿王很熟吗?”
“王爷一向深居简出,莫说是夫人,就连朝中的大臣见了也未必认得出他。”
明况说的没错,能用三个人假扮而不被揭穿,吴国的长寿王在众人心中的存在感真的不怎么样,即便有人见到了,也不敢保证他们见到的就是那个真的,那么沈夫人有没有可能认识赵天齐呢?明瑶心中疑惑,最近发生的事情总有些出乎寻常,总以为自己找到了症结,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
明瑶想了想说道:“义父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明天就会有答案的。”
“也好。”明况站起身,有些疲累的道:“在外面跑一天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好!”
明况和明瑶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客厅,甚至忘了询问明瑶与赵天齐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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