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9月30日晚,姜慕晚从车内下来行至江边茶楼时,半夏提着包跟在身后,
二人脚步不疾不徐,临近十月,傍晚时分有些凉飕飕的。
更甚是二人行在江边,这种微凉之意更加明显。
行了数米远,一阵过堂风吹来,慕晚打了个冷颤。
“我去给您拿件外套来?”半夏跟在身后将她的动作收进眼里,轻声问道。
慕晚点了点头,且道:“我先过去。”
“好。”
停车场至江边茶楼,并不算远,走路也就三五分钟的距离,慕晚接过半夏手中的包提着一路缓慢前行,高跟鞋踩在水泥路上哒哒作响。
将至茶楼门口,姜慕晚远远的便见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从茶楼出来,人群中为首的身影稍有些眼熟、
她定睛看了会儿。
才看清是谁。
姜慕晚停住步伐时,季言庭自也看见人了、
同样的停住步伐,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姜慕晚,而后,侧身同身旁人言语了句什么,慕晚远远的便见那群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来,随后、便是季言庭挂大步而来的身影。
“有应酬?”季言庭走近,没了往日的寒暄客气,相反的、话语直接,多了那么几分老有气息。
慕晚点了点头:“你也是?”
“同行聚餐,”季言庭看了眼朝着相反方向去的那群人道。
“我前几天去首都出差,听了些不太好的言论,你——————,”说到此,季言庭话语微微停顿:“还好?”
还好?慕晚想了想,应当还算好。
于是、她点了点头。
姜慕晚跟顾江年的事情,没什么好问的,或许说,已经成定局的事情没必要问。
这二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的交往最重要的是距离感,而季言庭能跟姜慕晚还能说的上几句话的大部分原因是这人将度量把握的很好。
客气寒暄,偶尔关心,从不过问私事。
身后,半夏拿着衣服归来,季言庭见此,目光落在姜慕晚身上:“织品的事情如果有需要,姜董尽管开口。”
季言庭所说的这个需要,不仅仅是需要他,还是需要他父亲,需要季家。
季家人,无疑是清明的。
他们无比庆幸自己当初站对了队,现如今才没有站在姜慕晚与顾江年的对立面。
人这一生当中选择大于努力而季家无疑是做对了选择的那种人。
“会的,”慕晚应道。
季家,她有需要的时候。
毕竟、在c市,她要控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那我先进去了,”慕晚道。
这夜、与季言庭的会面及其短暂。
慕晚前往茶室时,茶室里的人已经等候许久了,而付婧呢?与对方的交谈已经步入了正题。
“冯总,达斯与织品之间,二者择其一这样的选择应当不算难,不是吗?”
付婧这人,玩转首都商场时是个高手。
入c市这两年,对于c市商场,不是没手段,更多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又或者说在首都他们横行霸道惯了,到了C市被人束缚住手脚,让她浑身功夫无法施展。
现如今不同,身后有顾江年撑腰。
她似是又找回了主场。
“付总这是在强人所难,”对面人开口,望着付婧的目光带着几分防备。
后者呢?
笑了笑,且这笑里,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商场素来是个百花齐放之地,织品能做成现如今的规模,旁的公司也行,任何行业与企业都有一个改朝换代的过程,与冯总而言,我或许是在强人所难,可与我而言,是在给冯总机会,”付婧一番话语说的进退得宜。
见人不吱声,她又道:“实话跟冯总说了,织品的七位股东,除了杨珊,姜临、扬逸凡三人,其余四位都在这栋楼里,冯总想必也知道,商场上混的人,想发财,得抓住时机,把握时机,倘若错失了这个机会,损失的可是你自己的利益,”付婧给人下了一剂猛药。
只扎命脉。
对面人神色有几分松动。
他在思考,在斟酌。思考付婧话语中的可信度。
倘若此时他真的错失良机,那么损失的绝对是自己的利益,如果姜慕晚一定要拿织品,不管这其中会付出什么代价,那他们就相当于姜慕晚摆在砧板上的鱼肉。
任她宰割毫无翻身之地。
且姜家父女关系素来不和的消息,他也不是一次两次听说了。
倘若这是家族利益关系,从而牵扯到他们这些外人身上,那他们可真是鱼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以往、华众是姜家的,织品扬逸凡也算是华众的半个家人,但现如今,时代不同了,华众改朝换代了,姜临原做主分给织品的那些羮,现如今都得一一收回来,”付婧的腔调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偏就是这几分漫不经心最能直击人心。
“姜董就不怕世俗舆论的口水将她掩埋?”
付婧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冷冷的呵了一声:“要真怕,华众现在还是华众,而不是改名为达斯了。”
言下之意,这人说了一句废话。
c市所有人都知道姜慕晚并不在乎什么仁义道德社会舆论,她要在乎,也不会颠覆姜家也不会将老爷子送进去,更不会设了一个又一个的局,让姜家从最初的鼎盛时期变成现在的落水狗。
“冯总想清楚,如果有人在冯总前头做出决定,我们给的价格,可是要对半砍的,”付婧下了最后通牒。
挖好了坑,等着眼前人往里跳。
对面人沉默了一阵儿,望着眼前人,似是在想什么。
付婧呢?
伸手从包里掏出一只签字笔,且扒开笔套,缓缓的递到这人跟前,落在一开始就摆在这人跟前的文件夹上。
这日、姜慕晚站在包厢门口,正准备伸手拉开包厢门,只听付婧的话语声从里面传来:“合作愉快,冯总。”
她伸出手去的手,缓缓的收了回来。
她知晓,成了。
此事无须她出面。
慕晚转身,离开了包厢门口,想着茶居的院子而去,而刚刚引着她走过来的服务员,见人来了又走,稍有几分疑惑。
付婧将一出院子就见到姜慕晚了。
浅笑连连的走过去,站在这人身侧,舒舒服服的叹了口气:“好久没有尝到有人撑腰的感觉了。”
有了顾江年撑腰,她总觉得自己说话都有底气了。
“好吗?”姜慕晚瞟了人一眼问道。
“简直不要太好,”付婧望着人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
“你还别说,不喜杨珊是一回事,但最近在深挖织品时,我觉得扬逸凡也算是个能人,奈何啊!时运不济。”
扬逸凡的管理手段与推广手段在C市都是响当当的好,多的是人借鉴他的成功之路。
织品最为鼎盛时期,在c市的大街小巷都能见到他的广告,它涉及的酒业从高端至平民。
深入到整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要怪、就怪他立业不正。
空有才华能有什么用?
在资本家当道世界里,才华是最不值钱的。
“要是能把扬逸凡挖过来就好了,”付婧稍有些感叹。
“他过来,你敢用吗?”姜慕晚一边问着,一边提着包向外而去。
“去问佛祖要点药,抹去他前半生的记忆就可以了。”
“万一连脑子也抹除了呢?”
付婧望着姜慕晚,轻挑了挑眉头:“你有没有发现,你跟顾江年是越来越像了,连带着说话的腔调都好像是一个妈生的那般。”
夫妻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会越来越有夫妻相,会逐渐的向某一处靠拢,而顾江年跟姜慕晚二人就是典型案例。
“出去吃点东西?”
姜慕晚沉吟了片刻,摇了摇头:“改日吧!余瑟在顾公馆,归家晚了,不妥。”
“也是,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信息,”对于婆媳关系,付婧多少还是理解一二的。
这夜、姜慕晚归家较晚。
因着傍晚时分给顾江年去了一通电话,告知今晚有应酬,而顾江年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加了个班。
不成想,姜慕晚的应酬半路戛然而止,归了家。
归家时,太阳刚刚藏进云层里,还有些许余晖留在表面上,半夏将车停在院子里时,姜慕晚恰见余瑟在院子里散步,柯基犬扭着魔性的小屁股跟在身后。
一摇一摆的及其可爱。
“妈妈!”慕晚下车,乖巧喊人。
“回来了?用餐了吗?”
这个时间点,颇为尴尬,顾公馆的晚餐时早时晚,跟着两位主人的加班趋势走。
而余瑟呢?
年纪大了,喜欢早些用餐,而后到院子里消消食,利于消化。
这日,得知姜慕晚跟顾江年二人都有应酬,她用餐时间往前提了提。
不曾想,刚用完餐,姜慕晚就回来了。
“还没,您要去散步吗?”姜慕晚问。
“不去,我去看看厨房那方,让他们给你弄点吃的,”本是要往院子里去的人,又牵起姜慕晚的手往屋子里去了。
“让兰英准备就好,”姜慕晚望着余瑟,浅笑道。
“我不在,这些事情都得兰英做,我若是在,还是自己来为好。”
不待姜慕晚回应,余瑟又道:“这些年,韫章一天到晚到处跑,我也没什么机会见着他,若是归家了,总想着让他舒适些,万事也习惯亲力亲为了,总想着——————。”
总想着有生之年能为他多做点事情,多给他一些爱。
当然,这话、余瑟没有当着姜慕晚的话说出口。
“我懂,”姜慕晚浅笑回应。
余瑟跟宋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种人,宋蓉这些年常驻大西北,鲜少回家,没回家一次就恨不得连她洗澡都要进去帮衬一把。
起先,慕晚还会觉得不习惯。
也会拒绝。
可某次,俞滢找她谈话之后,她知晓了。
也懂了。
那些她不习惯的,也不需要的事情,实则对于宋蓉来说是一种救赎,一种自我救赎。
而余瑟、想必也是如此。
“蛮蛮懂?”余瑟略微有些惊讶。
姜慕晚点了点头,及其诚恳的道了句:“懂的。”
“果然还是姑娘贴心,”余瑟压住自己心里的那点点细微的动荡,及其暖心的道了这么一句话。
“我就是妈妈姑娘呀!”姜慕晚这人,用顾江年的话来说,就是娇气。
记仇、娇气,能屈能伸,不要脸、又死要脸,她是万千矛盾的结合体。
余瑟听闻这话时,牵着姜慕晚的手一紧,停下脚步,侧眸望着身旁人。
最后,伸手抱住姜慕晚,“嗬”的一声,哭了出来。
这声我就是妈妈姑娘,让余瑟的心都颤了。
她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女儿,想起了那段昏暗的难捱的时光。
余瑟这一哭,把姜慕晚的心都哭颤了。
落在余瑟身后的手僵在半空半晌都找不到地方下去。
直至何池闻声过来,轻轻的抚着余瑟的后背,温言软语的规劝着:“夫人,别吓着孩子。”
“一会儿韫章回来该担心了。”
何池显然对这种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了,规劝余瑟的时候言语温软,抚摸着她后背的手状若无骨。
余瑟的抽泣声逐渐停歇,正准备从慕晚身上撤开时,大门处一道声响低低传来:“怎么了?”
姜慕晚见了顾江年回来,跟见了救星似的。
双手托着余瑟的臂弯搀扶着人,求救的目光望向顾江年、
这人跨大步归来,走近了,慕晚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顾江年扶着人去沙发坐着,从茶几上抽出了两张纸巾,且接过何池手中的水杯递给人。
顾江年看了眼慕晚,后者会意,去了餐室,将客厅的空间留给这母子二人。
“怎么了?”顾江年又温声问道。
“蛮蛮刚刚说她就是我的姑娘,”余瑟低低的抽泣声在顾江年耳边响起。
后者心头微颤,坐近了些,伸手将人揽进怀里,轻轻的安抚着:“一个婆婆半个妈,一个儿媳半个姑娘,蛮蛮本就是母亲的姑娘。”
“我何德何能啊!”余瑟捂着脸,轻微的哽咽声淡淡响起。
“母亲要记住,我们是一家人,也永远是一家人,快别哭了,回头吓着蛮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