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豪门世家的人鲜少有相信那些情情爱爱的,而付婧就是其中之一。
见多了魑魅魍魉,鬼魅成团,
那种意识早已在她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下来。
可这日,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被打破了,被顾江年打破,被这个商场霸主杀伐四方颠覆家族的人所打破。
她从未想过,甚至是不敢想,素来以为顾江年是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也有情深义重的一面,不过是那薄情的外衣穿的太过天衣无缝罢了。
他是c市首富顾江年,而立之年坐拥万贯家产,有薄情寡义的资本,亦有玩弄女人的资本,可这样一个人,却因妻子受重伤而无声落泪。
如果此时,你问付婧爱情是何等模样,她的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应该是顾江年的身影。
二十多年的人生路,唯独顾江年给了她心灵上的震撼。
除了顾江年,她也再难想到第二个人。
一根烟,去了大半,付婧不常抽烟,近乎不抽,烟这个东西,只是解烦闷时来一根。
今儿能跟罗毕坐在医院的消防通道里抽烟,就足以证明她此时,心情极度烦闷。
且这烦闷,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付秘书不若回去休息休息?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联系您,”罗毕抽完最后一口烟,起身,居高临下站在楼梯上望着姜慕晚道。
付婧抬手抽了口烟,淡淡袅袅的烟味从下方飘上来,罗毕低头看着人时,顺着那一抹淡淡得烟味,心中竟然隐隐觉得付婧跟自家太太或许是同一种人。
“你去吧!我坐坐。”
回去?不大现实,华众的摊子等着她,一旦那群老东西知道姜慕晚住了院,华众的执掌权会再度落到姜临手中,这是自己,也是姜慕晚不愿见到的。
付婧一手夹着烟,一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给邵从去了通电话。
九点,邵从跟徐放一同奔赴而来。
“老板…………。”
“付总…………。”
此时,君华也好,华众也好,都是群龙无首。
徐放跟邵从二人,皆是为了公司利益奔赴而来。
“怎么回事?”邵从望着付婧,语气中焦急之意尽显无疑。
付婧望了眼人,未急着回答他的话,反倒是伸手从他的兜里摸出烟盒。
叼在唇边,想再继续去摸打火机时,邵从顺势将打火机递给了她。
“被绑架,”吞云吐雾之际,她缓缓开口。
“姜临?”不怪他如此想,就单单是连日来她们与华众那群老东西斗智斗勇也能看出这父女二人的关系形同水火难以相融。
付婧夹着烟,摇了摇头:“与华众那群人无关。”
邵从惊愕,望着付婧愣了数秒。
付婧抬手吸了口烟,望着邵从,沉稳开口带着势在必行的决心:“但我们得让他们背锅。”
就眼下前有猛兽后有追兵的情况来看,一旦姜慕晚被绑架的消息散播出去了,姜临势必要掌控华众大局,皆是,她们准备送出去且还没送出去的人都会被姜临拉拽回来,如此情况下,她们这些时日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最起码,后者还有几分胜算。
倘若先机握在姜临手中,那么他们,无胜算可言。
眼前的结局,邵从有些难以接受,他来c市才月余,这些经历比他在首都见到的更多更广,眼前还弄出绑架案来了,晨起,本是清醒的人只觉得有些难受,他抬手,抹了把脸,望着付婧有些惊愕的开口:“拉他们下水?”
付婧颔了颔首:“掌控主动权。”
“宋总情况如何?”邵从问。
“在icu,医生说,情况不太好,”付婧告知。
“谁干的?不要命了?科研家属也敢绑架?”在首都,提及达斯,无一个高官敢为难,至于这种不要命的绑架案,更是无人敢做,可c市,真是个好地方,跟天子脚下那群严于克己的商人比,她们简直就是地痞流氓,枉顾法律踩着道德底线狠狠践踏。
“一个疯子,”付婧沉声告知。
邵从双手落在腰上,望着付婧,眉头紧拧,本想开口言语什么,见长廊里有护士走过,压低了声响:“绑架的那个人疯没疯我不知道,但我要疯了,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华众简直就是个蜜蜂窝处处都是漏洞,握在手中最低要花两年的时间去扭亏为盈,两年,达斯都可以收购国外资本市场了。”
邵从被姜慕晚绑架一事弄的心态崩溃,他此时的情况,如付婧当时一模一样,在首都受人追捧惯了,跑到c市来处处受窝囊气,但邵从比她难过些,他至多,也只是受气,而邵从面对的是老板被绑架。
“世家大族里面都是明争暗斗,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眼下事情已成定局,不动用些许手段,我们都得完,”付婧沉声告知。
望着邵从的目光带着几分强势性压迫,而后双手叉腰,扬天长叹了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低首点燃了根烟,狠吸了数口,稳了稳情绪才道:“如何做?”
“制造假象,将祸水引到姜临身上,即便姜总昏迷不醒,他也不敢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为何不敢坐?”邵从问。
“舆论,”付婧答。
邵从冷呵了声:“宋总不在乎这些,你觉得姜临会在乎?”
这是一句反问,也是事实。
邵从这句反问,换来了付婧的沉默。
是啊!姜慕晚不在乎,他姜临会在乎这些吗?
父母二人反目成仇到如此地步了,谁还会顾及那些舆论道德?舆论?更不在乎了。
“出差……”邵从开口,给出另一个方案。
“若是十天半个月不醒呢?”付婧显然不赞同这个方案,出差只能短期,他们此时要做的是长期准备。
这样一旦姜慕晚有什么不可控的因素发生,她们不至于控不住,更不至于有危险。
“赌一把,”邵从开口,视线投向付婧身后,目光稍有虚无:“比起将舆论放出去,这样更有胜算。”
付婧望着邵从,久久没言语,静默良久,直至夹在手中的烟灰落在手背上,她猛然回神:“你就那么坚信姜临不会被舆论所束缚?”
“利益更前,其余都是笑谈,”老祖宗用上百年时间验证的道理,他怎能不坚信?
有何理由不坚信?
邵从的话。不无道理,是以付婧根本无从反驳,她抬手抽了口烟,视线落在站在icu门口的顾江年身上,弯弯的眉眼中也偶淡淡的哀伤而过。
姜慕晚若是出了事,四方大乱是必然。
“跟顾董有什么关系?”邵从顺着付婧的视线望向站在ICU门口满身孤冷的人身上,说出来的话有些淡淡的疑惑。
付婧伸手在半空中点了点烟灰,望着邵从,开口道:“我说老板跟顾董是夫妻关系,你信吗?”
“人都在ICU了你还跟我开玩笑?”听闻付婧这话,邵从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血压又高涨了,连带着嗓音都往上拔了拔。
付婧这话,他未曾多想。
身处首都久了,众人潜意识里的想法都与宋思慎那般,觉得姜家二女即便是不结婚不嫁人都不会与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为伍。
可不信能怎办?这是事实。
且还是国家法律认可的事实。
付婧未曾刻意去解释这二人的关系,抿了抿唇,缓缓转身,望着邵从道:“依你说的办吧!”
无论是哪一种,她们此时都处在暗处。
眼下的付婧,在心里狠狠叹息了声,抬手吸烟之际她淡淡开口,似嘲讽开口:“我想去庙里拜拜。”
邵从听闻,本是低头望着地板的眸子缓缓抬起来,轻嘲回去:“若是求神拜佛有用,大家都去庙里住着了。”
“老板,”徐放站在顾江年身后,望着眼前浑身孤败之感的男人,说出口的话,有那么几分轻颤。
他抿了抿唇,垂在身旁的手微微紧了紧,望着人,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无法开口。
妻子重伤,如此情况下,百般事情在他眼里只怕都是小事。
他怎也想不到,仅是一夜之间,
徐放来时,在心里想着要汇报的那些工作,都忍住
此时,他怎能再用那些身外之事来给他平添烦恼?
他的那声呼唤也未曾得到回应,徐放转眸之际,视线恰好在空中与付婧相撞。
他跨步欲要向着付婧去时,却见宋思慎疾步而来,且努力冲冲。
付婧见此,有一秒的错愕,随即伸手将手中还剩下半截的烟丢在地上,跨大步而去拦住正向着顾江年而去的宋思慎,面色凝重且带着几分防范之意:“你想干什么?”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付婧的一番话,宋思慎并未听进去,未曾听进去就罢了,且还觉得有些荒谬。
所以此时,对于付婧的阻拦他并无什么好脾气。
付婧隐隐猜到了宋思慎怒气冲冲而来是想作何,猜到了,才会伸手拉住怒气冲冲向前而去的人:“你的那些想法最好收收。”
“怎么收?如何收?”人都进了icu了,且情况危险,若是在c市出了任何意外,姑姑怎么办?爷爷又怎么办?
“姜慕晚铺路数年就为了将华众握在掌心,一路走来吃苦受难,你若是今日敢做出什么不当举动,你小心她醒来之后再也不入你宋家门,宋思慎,我提醒你。”
“如果今日生出意外呢?”宋思慎望着付婧一字一句开口问道。
且字字句句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如果今日我姐在c市有任何意外发生,你我成了什么?”见付婧不回答,宋思慎再度开口。
望着付婧的目光带着几分凶狠,十点整,天色大亮,慕晚从手术室里出来一小时整。
走廊里的争吵起了一波又一波,护士与医生频繁的进进出出,造就了这群人情绪的隐忍。
“你只顾着只想着华众,想过宋家没有?想过她身旁的亲人没有?付婧、你那些冠冕堂皇又极度自信的话语是怎么说的出口的?我宋家固然是大家是氏族,但也绝不是会将子孙后辈送入龙潭虎穴,你见过我母亲担忧姜慕晚的模样吗?你见过我爷爷为了她彻夜睡不着的时候吗?身为亲人,想让她后半生幸福又何错之有?”
姜慕晚嫁给了顾江年固然是她自己的选择,任何一个成年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他无权干涉。
但身为家人,担忧她的安危,又何错之有?
只为自己?
不考虑亲人?
“我爷爷在首都等着她回去一起前往西北,姜慕晚也答应了我姑姑要去给她庆祝,此时、不说、你告诉我该怎么办该如何办?”宋思慎声响高涨,让站在走廊里的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此时、付婧无比庆幸,顾江年财大气粗,数米开外都有警卫守着,除了医生护士在也没有其他人。
宋思慎抬腿,缓缓朝付婧逼去,他望着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你告诉我如何办?是实话实说让她们来c市,还是去欺骗她们?”
付婧的步伐停在窗边,夏日刺眼的阳光洒在她后背及其滚烫,她自然知晓这是一场博弈,也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万事大吉。
赌输了,知情人都是共犯,都是间接性杀人的刽子手。
只怕到时候家族都要受牵连。
宋蓉连续七年驻扎大西北,与姜慕晚二人极少见面,在那尘土飞扬的根据地一呆就是七年,眼下,成功在即,本该是普天同庆。
可姜慕晚出了意外。
宋思慎的话虽未明说,但她知晓。
如果在宋蓉的科研成果收尾时,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姜慕晚出意外走了。
那于宋蓉而言,无疑是残忍的。
他想让宋家人将慕晚接走,也是情有可原。
付婧大概自己都没想到,无形之中,她已经跟顾江年站在统一战线了。
“你言辞之间句句为了她,可谁为了她身旁的那些亲人,为了成全她去收复姜家的梦想就将身旁所有担心她爱她的亲人放在火上煎烤,万一她死了呢?我姑姑怎么办?你让她下半辈子怎么活?”
“医生说了,只是情况不好,”付婧咆哮着打断宋思慎疾言厉色又带着尖刺的话。
“情况好她能躺在这里?”宋思慎面红耳赤怼了回来。
二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一旁的邵从与徐放等人谁也不敢开口。
付婧无错。
而宋思慎的想法也只是从家人的角度出发去考虑。
一个躺在重症病房的人随时随地有危险,也有可能发生意外。
他的担心,情有可原。
这二人争的面红耳赤,中间唯一隔阂着的,是顾江年。
付婧信任顾江年,早已将他当成姜慕晚人生中的一部分。
而宋思慎不信。
他不信顾江年。
也不愿将姜慕晚放在这人身边。
长廊里,静默铺展开来,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此时都缩进了屋子里。
不敢出来。
“她有丈夫,”付婧稳住了情绪,望着宋思慎,陈述这个事实。
“就是因为他,她才躺在里面的,”宋思慎低沉反驳。
“没有人希望她躺在里面,顾董也是。”
宋思慎望着付婧,激动的容颜缓缓平静下来,猩红的眸子仅仅盯着她,而后低低陈述道:“如果她在首都出了任何事情,你我都是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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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八日,慕晚处于昏迷之中。
到了傍晚,亦是没有转醒的情况。
顾江年明显浑身气息逐渐冰凉,做了整夜手术的方铭被揪过来,顾江年未曾开口,不言不语的望着人家,眼神带着压迫。
方铭成为顾家家庭医生已有六年之久,初次见到这种神情,是六年前,主角是余瑟。
而再见,是六年之后的今日。
“顾董、icu的观察期是二十四小时,”方铭开口解释。
期望顾江年不要为难自己。
六月九日,临近七十个小时没有休息的顾江年此时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从姜慕晚出手术室进ICU已过去二十二小时,仍旧没有醒。
方铭也好,罗毕与付婧等人都觉得,倘若二十四小时一到,姜慕晚仍旧没有醒来,顾江年一定会砸了医院,亦或是将他这个“庸医”依法办了。
方铭从业二十余年,成为行业顶尖翘楚,历经过无数次的医闹纠纷,但从未又一次像现在这样,没有破口的大骂,无人动手。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让他感到了危机感。
七十多个小时,付婧不知顾江年是何等感受。
她到了极限。
从姜慕晚失踪的前一天开始至今、身体与心灵的煎熬双重压下来,令人难以喘息。
她靠在洁白冰冷的墙壁上,迫使自己闭上眼,无视时间的流逝。
试图麻痹自己。
短暂的睡梦让付婧做了场梦,梦见自己成了刽子手,成了宋思慎口中的共犯。
她从惊骇中醒来。
二十三小时,姜慕晚仍旧没醒。
于医生而言,时间是生命。
而于商人而言,时间是利益。
都极其重要。
时间分秒流逝,众人无一不心情沉重。
晨间七点二十分,距离二十四小时还剩四十分钟,方铭浑身冷汗涔涔。
抬手抹汗。
七点三十分,坐在椅子上的顾江年起身,阴凉之气尽显。
方铭迫于这人眼神压力,进了重症监护室查看情况。
身为医生,方铭觉得,情况稳定就算无碍。
可顾江年,要的是姜慕晚从昏迷中醒来。
八点整,二十四小时在众人的担忧与难安中平稳走过。
二十四小时于某些人而言是平稳的一天,可于顾江年与付婧等人而言,是充满煎熬与磨难的一天,这一天,她们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火把上煎烤。
七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在加而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三十一小时,顾江年只觉得比三十一年还要漫长。
八点过五分、方铭与其余几位医生从监护室出来,由方铭开口:“顾董,危险期过了,现在只等顾---------,”话语至此,方铭响起什么,话锋一转:“只能姜董醒过来。”
“何时醒来?”男人语气不善,许是熬了太久,嗓音沙哑的厉害。
方铭摇了摇头:“我只能保证危险期过了,何时醒来,得看病人意志与身体素质。”
他是医生,固然有救死扶伤的本事与能力。
但有些事情,是他能力之内所不能达到的。
六月九日上午十点,姜慕晚被推出重症监护室。
仍旧处于昏迷中。
顾江年颓废了许多,一夜之间似是老了几十岁。
进入病房时,连带着付婧都看不过去了,轻声规劝:“顾董休息休息,别慕晚醒了,你倒下了。”
顾江年没有应允,身形也未曾挪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