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利巴鲁大步穿过战场,制式的指挥刀在他手中微微低垂,并伺机待发,象征着他身份的牧师权杖静静的挂在他身侧。
脚下的地面异常光滑,一升又一升鲜血淤积在泥土之上,以至于泥土早已被滴滴血『液』渗透饱和,不能再容下一点点,当随军教士跋涉过这片足以没过脚踝的血『色』泥潭时,他黑『色』的皮靴也沾染上了一层猩红。
如山高的人类尸体堆积在此,组成了一堵堵骇人的大坝。
数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像幻灯片一样在他脑海中闪烁着。
那时他们已经杀死了所有的绿『色』怪物,并驱赶着它们的头目,就像围猎兔子一样把它们赶到了一起。
胜利已经唾手可得,他们甚至一度考虑是否要活捉一只作为这次胜利的象征。
但一切都被粉碎了,更多,更庞大,更无情,也更残忍的钢铁野兽从隧道的另一端涌来,它们来的是如此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一败涂地。
当无边无际的敌人汹涌而来的喧闹淹没他的祈祷与祝词时,他甚至没来得念出最后一句。
紧接着下一秒,绿皮们越过了前排的尸体继续『逼』近它们的敌人。
欧克无情地冲锋着,无视亦或是根本不在意打在它们身上的子弹,那些武装到牙齿的大个子用凶猛的火力回击着士兵的齐『射』,在压倒『性』的火力下,苏利巴鲁只能看到身边的战友成片成片的被扫倒。
令苏利巴鲁印象深刻的是巫师威廉·华莱士,他原本对于这些不洁力量的使用者深恶痛绝,但他表现出的英勇抹去了那些曾经怀疑,在队伍即将崩溃前的时刻,他寻觅着绿『色』浪『潮』中最显眼的大个子们,不断用巫火试图击退它们并激励身边的战士,伟大的英雄气概与牺牲精神在他身上凸显。
可惜当布罗姆正要下达撤退的命令时,一直在身旁战斗的威廉刹那间湮没在了突如其来的绿『色』火焰和闪电之中。
在敌人阵列中的某处也存在着一只类似巫师的玩意,一种可憎的变体,它的力量甚至压倒了哈南的涌动。
绿皮巫师的攻击将三连的防线彻底撕裂开来,几个心跳之间,整排的士兵被其燃烧殆尽,汹涌的火焰和闪电饥饿无情地吞噬着他们。
苏利巴鲁曾经大声呼唤着机枪的支援,侧后方以一连串精准的扫『射』的声音回应着,但那个怪物依然大笑着看人类一个接一个倒下,并且一股恐怖能量引发的电流击毁了最后的机枪哨位,苏利巴鲁最后投向一瞥时,只能看到冒烟的机枪上残留的一小截焦黑手臂。
他活了下来,孤身一人,但仍在前进。
世界转入黑暗。
片刻之后,他又能重新视物。
战士失去意识的时间不长——他能从身边仍在燃烧的爆炸碎片中判断出这一点。
他脑中冒出一个捉『摸』不定的想法,一个拒绝浮出表面的疑问。
旋即,他吸了一口气,痛苦刺入了他的胸膛,他努力从浸血的烂泥里爬起来,感到痛苦又翻了一倍。
这肯定有什么问题。
他仿佛已频临死亡,可能死亡就将到来,他对此事感到平静,脑中那个令他苦恼的问题也清晰起来。
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烂泥与鲜血并未完全掩盖他伤痕累累的黑灰『色』军服和上面的勋章。
布罗姆·萨利瓦尔·巴克纳,第三连的连长,这就是他。
布罗姆望向烟雾笼罩的战场,判断不出自己的准确位置,这里打了一场大战,或者说是一次屠杀,他能在翻滚的烂泥里看到无数的死者,他们是他的兄弟,他能够说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并回想
起和他们在三十个月里并肩作战的记忆。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边缘,穿过笼罩战场的阴影。
那身影是个肌肉发达的绿皮野兽,一个不可能被认错的兽人形象,并且还有好几个挤在第一个后面,它们扯开嗓子喊出粗鲁的吼声,仿佛是在争吵,很难想象这就是它们的语言。
欧克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些事情,那时他正在发布命令。
“守住阵线!”
“守住阵地!直到援军抵达你的位置,绝不能让绿皮突破!”
士兵们不假思索地行动,枪口在黑暗中闪烁,准星指向这群蛮兽的首领。
而他扣动扳机,手中武器发出怒吼。
他能看到机枪子弹飞向它的目标,能分辨出它穿入巨大的头颅和打在护甲上那微不可察的差别,身边许多尸体向前倒下,当尸体落入烂泥时激起了一片红『色』的薄雾,敌人的武器一次又一次的发出狂
吠,每一发都击倒一片士兵。
他只看四个欧克倒了下去,但是还有更多跟在后面,铁靴将尸体踩进浸血淤泥的更深处。
布罗姆将准星小心地指向最近的家伙,将手枪对准怪物的双眼之间,然后扣动扳机。
他听到咔嗒一声,这声音不算大,但是却在他耳中大声回响,他依稀意识到自己已经开过六枪,这让他脑中闪出了一段陈旧的记忆——头发花白的军士正在严厉斥责尚为新兵的他,那时他犯的也是
这样的错误。
下一秒,一个冒烟的圆筒状物体落到了他面前十多米外。
最后残留的记忆就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士兵们的惨叫。
很快,他把回忆的事搁在一边,因为他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更加的熟悉。
“布罗姆,是你吗?”
苏利巴鲁微声呼唤,他以点头回应,艰难的爬行到了一根折断水泥柱后面。
随军教士小步跑到了他的身边,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肋骨折断,左腿轻微骨折,还好。”
对方的话让布罗姆『露』出苦涩的笑容,然后接过对方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混杂着血腥味的清水。
身上的痛苦减弱了一些,也许是真如对方所说并不严重,也许只是心里作用,他感觉力气恢复了不少。
“情况如何?”
“目前我就看到了我们两个活人。”
“我们……”
布罗姆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沫。
“……失守了。”
苏利巴鲁抬头看了一眼隧道的另一端,那里的枪炮声依旧纷杂,但欧克的吼声正在逐渐压倒所有的声音,他没有去估算有多少欧克通过隧道冲了过来,反正直到现在隧道内依旧回『荡』着铁靴践踏的轰鸣,一道道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岩壁上。
“我知道有一条紧急道。”
苏利巴鲁伸出手臂,将对方搀扶起来。
“是吗……”
布罗姆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尸骸,两行热泪滚过他的脸庞。
“……就算活着,我又该如何向他们交待呢。”
“活着,回去,将一切告诉国防部,告诉国会和总统,这样的屠杀决不能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