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姐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唐瓷也不跟他客气,自然是想知道什么便问什么:“彭先生,你当初为什么会落居在姚村?还是说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在这里的东西吗?”
这话听起来,多少有些咄咄逼人了,但是唐瓷的声音很平缓,就像是在叙述一件事情一样,而不是在问他问题。
彭程推了推眼镜的镜框,使它正正方方地架在鼻梁上。
“当初我搬到这里来住,是因为我的父亲想要在这里养老,你们也看见了,我父亲年岁已大,现如今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顺着老人的意思,尽一个做儿子的孝心的。”
“说这里有值得我留下的东西,除了我的老父亲,再也没有别的了。”
彭建国的耳朵和眼睛都不好使了,但是刚刚好像听到这边有人提到他了,慢悠悠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把头转过去,嘴里碎碎念叨了几句话,听不清字眼,又继续休息了。
“听说你在县城里面做生意,不知道做的是什么生意,方便透漏一下吗?”
“当然,我是个做玻璃加工的,自己一个人租了个店面在做。”
“生意如何?”
“还不错,能挣些小钱。”
唐瓷兜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录音笔,她继续问着问题,速度越来越快。
“姚顺喜曾经托媒人过来说过媒,为什么拒绝?”
“不喜欢。”
“那姚窕呢?”
“她只是个孩子。”
“你喜欢她。”
彭程难得迟钝了一下,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秒钟,但是她还是发现了,他否认:“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孩子,我不会喜欢一个孩子。”
“你的父亲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好的?”
彭程面不改色,听到这个问题,眼神往彭建国的方向飘忽了一下:“一年前。”
“你具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前年八月十一号。”
“前年的事情,搬家的日期你都能记得这么清楚,那天是有什么让你难以忘记的事情吗?”
彭程又迟疑了一秒:“那天是我带着我父亲跟人一起过来的,忙了好长时间,无意中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便记得了。”
“姚窕是你什么人?”唐瓷的问题,问得很绕,同样的问题,她能换成两句话问,而且还让你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彭程这次迟钝的时间有三秒,然后才做出回答:“邻居,村友,小辈。”他一连回到了三个答案,每一个都在告诉唐瓷,他跟姚窕没有任何不好的关系。
而刚刚迟疑的那三秒钟,是他在想唐瓷问他的上一个跟姚窕有关的问题是什么,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村里有个池塘,被围起来了,里面好像有东西,你有见过吗?”
“没有。”彭程这次回答的很快,甚至有些斩钉截铁。
“里面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不想。”
唐瓷问得太快,他回答完一个,另外一个问题立马就跟着问过来了。最后他只能被唐瓷的节奏带的回答得很快。
唐瓷所有的问题到此为止,而彭程还以为有下一个问题,正全身心地紧绷着等待回答唐瓷的问题,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唐瓷说话,气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望过去,唐瓷正坐在位置上面静静地凝视着他。
“彭先生,谢谢你的配合,今天我们就先走了,再见。”唐瓷和秦执两人离开。
彭程像是一下子瘫软在了椅子上一样,整个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脸色微微地发白,大冷的天气里,他却出了一层汗。
终于结束了,唐瓷一功来这里没有待到十分钟,可是她却问了那么多的问题。彭程不记得她问了多少,他只知道在唐瓷快速地问他问题时,他也不由自主地跟上速度。
本来没有把他们过来这里调查案子当回事儿的,可是刚刚那么一会儿,他就已经快要抵抗不住了。
彭程不知道唐瓷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他努力地回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回答什么不对的问题。
秦执和唐瓷两人上了车,驱车回横县的酒店。
“小乖,发现什么了?”姚村的路有些崎岖,哪怕秦执开车技术再好,还是有些颠簸的感觉。
“彭城有问题,他在撒谎。”
秦执挑眉,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的下文。
“彭程跟姚窕有关系,具体什么关系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简单。”说到这里,唐瓷停顿了一下,“我查过,姚顺喜之前一直让姚窕帮她送东西到彭程家里,但是后来没有送了,姚窕还依然每天都去他家。”
表面上,所有人都觉得两人只是关系好点罢了,毕竟,说不准姚窕这丫头也是想撮合彭程和姚顺喜之间的感情的。
“等会儿,我们晚点再走,先回去。”唐瓷凝着眉眼,突然想到了什么。
秦执调转了车头,然后又将车开到了原地。
“去哪里?”
“先去袁老家里。”
自打上次将袁老身体里的丝线虫给引出来之后,他的身体便好多了,这几天听说一直都在睡觉,要把之前被那虫子给折磨的没睡饱的觉都给睡个够。
唐瓷过去的时候,袁老正拿着一本有些破旧的蓝皮子书,认真研究着上面的招式。
秦执瞥了一眼,上面写着“太极拳”三个大字。
“哟,唐丫头过来了,”袁老惊喜地叫唤了一声,书也不看了,又看向秦执,“你也来了。”
“坐坐,都坐,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这才上午十点,这个点两人应该在查案子啊,或者就去小县城里面闲逛去了。
唐瓷也不跟他客气,找了个位置坐下:“袁老,既然我们现在也算是相熟了,便直接开门见山吧。”
袁老笑呵呵的,似是听不懂唐瓷在说什么:“你这丫头,想说什么便说吧,我老头子能知道什么,还不如你这娃娃。”
唐瓷:“直说吧,你为什么会选我?”选她来姚村破这个案子,她记得袁老来这姚村也没几年吧,而姚村的人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你倒是聪明,能想到我这里来。”袁老不仅没有生气,听语气还挺开心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看来你师傅当年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其实这姚村并不像表面上只是一个村子那么简单啊。”袁老说到正事,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姚村当年的人是有多少,用千军万马来形容也不为过。”
中央城有一处无人区,号称野区,又被人成为死区,那里是野兽的天堂,没有人敢闯进去,那里是无人生还。没有人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样子的,只有围起来的层层隔离带以及电网高栏。每隔一处不远的地方,便会立着一个黄色的牌子:禁止任何生命通过。
那里一直绵延到高山峻峰,深雪冰岩处,还不止,热沙流串之地,都在其范围之中。
曾经有过旅游人士,探险家,大学生组团等不少人尝试过,他们越过障碍,向着里面走去,大多开着车子,期间还录下了不少的视频。
后来一个都没有回来过,人到最后,找到的一般都是骸骨,无人机的搜索也只能找到他们的物品,那里彻底沦为一个人人惧怕的死区。
可是里面生活着一群人,他们就是姚村的人,以前他们不叫姚村,他们被称之为姚族,他们与野兽为伍的同时又与野兽抗争,这还不是最恐怖的,里面随时可能发生的地面崩塌,流沙,灾害的突然降临,姚村人活了下来,一代又一代,他们不出来,也从来没有人进入到他们生活的地方去,因为他们生活在死区的深处。
后来时间推移,有很少一部分人出来了,他们是带着所谓的神的旨意,来找他们的大人。
身上带有麒麟血,并且能成功进入无人区,来到姚族的人就是他们的大人。
于是这部分人就来到了一处丛林里,他们怕被人发现,后来伪装成一直隐居在丛林里的人,后来出来了,发展成现在的姚村。
他们出来的时间也有三十余年了,当初一起出来的老一辈大多去世了,而满满长大的小孩子很多都更亲近于现在的生活,甚至渐渐忘记了当初的责任,以及老人们交代的话。
姚村不欢迎外乡人来,就是担心自己族里的秘密有一天被居心不良的人发现了,可是还是有人住了进来。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唐瓷也没有想到中间还会有这么一段故事,姚村,姚族,果然是不简单啊。
“你也知道,我有一个儿子,现在在国外读书。不过啊,其实他早就毕业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回来罢了,他娘死后,我遇到了姚村的一个女人,便跟她一起生活了,儿子知道后,便一直不愿意回来。”
“几年前,现任妻子也去了,临走时将姚族的事情告诉了我,她是那次带领姚族人初次入世的人,她死后,希望我能将这件事情继续下去,她要完成族里的任务。”
袁老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目光是看着远方的,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唐瓷并没有任何动容:“所以在当初看到我的时候,你就想到了,因为你从我师傅那里得知我身上其实留着的是麒麟血,你便以为是我。”
“明知道自己上了小人的当,身上流串着线虫,却还是将计就计,引我查出这个案子,一方面,你可以对得起自己对妻子的承诺,保护好姚村,又能趁机想让我试着去一趟姚族。”
唐瓷冷静地分析着袁老的目的。
“不仅如此,你还知道,这些人的背后,其实是你们袁家的人在搞鬼,目的就是想让你死在外面,可是你什么都不做,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引我入局。”
“你也真是聪明,可是丫头,你去姚族这件事情,你师傅是同意了的。”袁老有些尴尬,他的心思全被唐瓷给戳破了放在脸上,可是他心里还是镇定的,毕竟,要是没有唐瓷师傅的肯定,他又怎么会把主意真地打到唐瓷身上去?
这唐瓷,是多少人的宝贝,他还是知道的。
听见是自己师傅同意了的,唐瓷一愣,没有再说话。
这件事,竟是师傅同意了的。
唐瓷冷凝着眉眼:“我师傅如何说?”
“你师傅说,希望你能走下去,你不会死,但是这一趟你要走,姚族有你应该得到的东西。”
师傅从来不会骗她,这个世界上,除了秦执之外,她的师傅便是她至亲至敬的人,不会骗她的。
她没有说话,可是全程听完了他们对话的秦执早就冷了面孔,这下再也克制不住,将唐瓷从这里带走。
上了车,秦执便要开车离开,他心情不爽极了,却还是被唐瓷拦下来了。
“秦执,现在还不能走。”
“你要去吗?”秦执有些烦躁,“你告诉我,如果你师傅让你去那个无人生还的地方,你会去吗?”
见唐瓷没有说话,他更加烦躁了:“那个地方,我曾经去过一次,没有深入腹地就已经极其危险,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里面有一个姚族,小乖,里面很危险,一旦进入其中,就已经昭示着死亡了。”
他放轻了声音,伸手轻轻抱住唐瓷,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无奈:“你去的话,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唐瓷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她决定了的事情,他只能陪着去做。
“万一死的话,我们也死在一起。”
唐瓷的身子一颤,伸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秦执是谁啊,他是中央城的三爷,手握大权,秦家的少爷,身份尊贵,自小就是该被捧着惯着的,从出生起,就是众星捧月的主。
可是现在,他要陪她去一个那样危险的地方,他去过一次,明知道里面有多可怕,还是要跟她一起,秦执连生命都不在乎了吗?
可是,秦执的命,她唐瓷在乎。
她弯了弯唇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