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华一霎那再度震惊,霍地重新看向乌云,他已经知道她与水俞的关系?这也就是说,他在明知道水俞是她亲生母亲的情况下还执意要取水俞的命,并真的在她面前亲手杀了水俞?
一排杀气逼人的银针紧追撤离的百里清颜,乌云避开夭华的眼,当即对百里清颜出手。如果不是她,不是那躲在背后算计的明郁,局面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他也不会在她面前亲手对水俞出手。
百里清颜立即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那道细微但又凌厉至极的风声,急忙侧身避开。
下一瞬,一排银针全没入前方街道的木柱上,只留下一行细小的孔。
百里清颜随即回头,与身后刹那间而至的乌云交起手。
刑台之上,夭华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再用力握紧后慢慢将手中扶着的已然断气的水俞平放下来。与她之间,尽管并没有多深的感情,此刻也谈不上怎么个悲痛难过法,但毕竟唤了声“娘”,那种无形的不同无法用言语简单说清,何况还几次承诺了会确保她的安全,可现在却让她在她眼前被杀,这笔账她绝不善罢甘休!
四周的所有士兵,还在等着夭华的命令。
数十招后,百里清颜不敌,被乌云一掌毫不留情地打中,一下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砰”一声巨响狼狈不堪地重重撞在刑台下方的地上,吐血不止。
刑台下方一直看着与时刻严阵以待的士兵,在眼看百里清颜跌下来的时候就急忙往旁撤,让出一小块空地,谁也没被百里清颜砸中。
百里清颜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败了,还败得这么彻底,一只手快速撑起上半身,一只手本能地捂住疼痛受伤的胸口,倏然仰头朝半空中紧追下来的乌云看去,脸上并没有掉落的白色纱布被吐出的血染红后紧贴在嘴与下巴处,红与白形成鲜明对比。
“现在能够救你的,唯有本宫。说,让你带话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千钧一发的刹那,身影瞬息而至的夭华单手一掌对上半空中紧追下来的乌云,同时另一只手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急忙起身想闪躲乌云的百里清颜,而后用与乌云对上一掌后收回的手快速扣上她颈脖,一抹凌厉的目光在眼底瞬间闪过,快得不容人察觉,接着威胁的话就说在她耳边,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周身席卷着一股冷冽肃杀之气。
周围的士兵一时间不由再退开一步,被波荡在空气中的这股冷冽之气冻得胆战心惊。
与半途中突然杀出来的夭华对上一掌的乌云,后退过程中一个后空翻,落在刑台之上,距离同在刑台上的水俞的尸体仅两三步之遥。
乌云没有转身低头看,始终盯着下方抓住与威胁百里清颜的夭华。
百里清颜忍不住咳嗽起来,刚才那一下说实话她并没有把握能躲过去,好在夭华及时出手,算是救了她一命,不然她现在恐怕已经和躺着的水俞一样了,“咳咳……”
“还想故技重施?”还不等百里清颜开口,刚一声虚弱地咳嗽响起,一根银针就倏然向百里清颜射过来,和杀水俞时如出一辙,但这次夭华已早有防备,断不会再让乌云得逞,不但一掌将迎面来的银针打落,还隔空一掌予以还击。
百里清颜笑,在夭华手中并不挣扎,不介意继续看她与乌云打,好坐收渔翁之利。
闪躲开的乌云,其实并不在乎夭华知道这一切都是明郁在背后搞鬼。但她一旦知道了后去找明郁,他无法保证明郁会不会当面捅出当年的真相,所以绝不能让她和明郁再见到面,现在先制止百里清颜说出来是最有效的办法,然后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亲手除了明郁,永诀所有后患,“放开她,把她交给我……”
“交给你?呵呵,乌云,本宫没有听错吧?还是你竟然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觉得本宫会无条件把她交到你的手中?”微微一顿,“不如你自己说说,你觉得你今天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所有人都给本宫听令,诛杀乌云,格杀勿论。谁最终取得他首级,本宫定立马上书南耀帝封他为将。”
“是。”在场所有士兵领命,声音异口同声,话音刚落就如潮水般从四周涌上来,朝刑台上的乌云杀去。
“快说,别考验本宫的耐心。”夭华随即低头,再一次对百里清颜逼问。
所有士兵都立即朝这里冲杀过来,场面顷刻间一片混乱,夭华押着她又没有动,仍站在刑台的下方,距离刑台不过几步之遥,短短时间不管是她还是夭华都很快被冲上来的士兵围在其中,如同被水围成了一座小岛一样存在,只是这些“水”不会蔓延过她们,都冲着更中心的刑台而去,只会一致地想淹没刑台上的人。而刑台上的乌云,一下子被四面八方的士兵包围住,以他的武功要想摆脱包围圈与离去都不是什么难事,但要在这样的包围中来到另一个包围圈内并在夭华手中杀了她或是抓走她都不是易事。很显然,夭华此时此刻下这样的命令其实并不是真的要杀乌云,而是想用这些士兵暂时拖延住他,让她有时间撬开她的嘴而已。
须臾间,百里清颜已经把面前的局势看得很清楚。
“说!”
“聪……聪明如你,难道还猜……猜不出来吗?”
“本宫要的是你的回答,说!”扣住百里清颜颈脖的手一把收紧,夭华面无表情,让人毫不怀疑她下一刻就有可能硬生生捏断她脖子。
百里清颜继续咳嗽,血还在不断地咳出,将紧贴在下巴处的面纱染得更红,“那就带我离开这。只要我安……安全了,就告诉你一切你想知道的……咳咳……”
“你觉得本宫会信?”夭华倏地眯眼,冷冽之气有增无减。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如果我刚才没……没有听错,你可是亲口喊了水俞一声‘娘’。他连你娘都杀,还当着你的面,尤其还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你要是不趁现在带我走,我怕你是没机会带我走了,也就没机会……”
“那就不要这机会好了,本宫倒要看看谁先急。”一向最不喜欢被人威胁!说着,夭华作势就要松开扣在百里清颜颈脖上的手,将百里清颜推向刑台上的乌云。
“别……”百里清颜急忙摇头,要是真被夭华推出去,她可就真必死无疑了。但她要是现在说出来,对夭华也就没有任何用处了,难保她不会在知道了答案后翻脸不认人,直接杀了她,“我和那个人约好了,等事成了后,在城外的某处见面。你现在带着我去,我可以让你亲眼见到那个人。说起来,那个人你也认识,还是你的老熟人呢……”
夭华才微微松开百里清颜颈脖的手霎时收紧回去,并不断用力。
百里清颜马上呼吸困难起来,苍白的脸也开始涨红,双手本能地抓上夭华的手臂,想让夭华松开些,“咳咳……放……放开……快放开……咳咳……放开……”
夭华压根无动于衷。片刻,直到百里清颜差不多快要窒息,被她硬生生掐死时,夭华终于松开手,冰冷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表情,“你最好不要骗本宫!否则,本宫一定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以百里清颜被挟持的角度,从始至终根本看不到夭华脸上的神色,更别说那双幽深难测的眼了。等卡在颈脖的那只手总算松了,百里清颜忙大口大口地先吸起气来,整个人喘息不已,刚才真的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不过她在赌,所以除了艰难地一再吐出“放开”这几个字外她绝不说其他,好在最后赌赢了,听夭华这句话是准备走这一趟了。
“还是那句话,谁要是能取了他的首级,本宫定立马上书南耀帝封他为将。不然,所有人统统治罪,以军法处置。”纵使这么多士兵围杀也丝毫没办法拿他怎么样,半点占不到上风,对百里清颜说完后紧接着重新看向刑台的夭华,再次下令,“还有,马上将北堂国水贵妃的遗体抬下去,好生看守,不得有有误。”
音落,扣在百里清颜颈脖上的手改为一把扣住百里清颜的肩膀,夭华就带百里清颜飞身离去。
乌云没有追,表面上好像还被士兵缠着脱不开身。想杀百里清颜,不让百里清颜开口对夭华说出那个在背后指使她的人是明郁,从而不让夭华去找明郁,不让夭华与明郁再见到面。可现在,要是有一个治标治本的办法,直接杀了明郁呢?到时候再杀百里清颜,就算那时夭华已经撬开了百里清颜的嘴,从百里清颜的嘴里得到了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也没办法再见明郁。
不远处的另一间酒楼雅间内,一直看着这边的明郁在这时转身离开。他并没有与百里清颜约定什么,也不知道百里清颜到底对夭华说了什么,竟然让夭华在这个时候带她离开,不过他有兴趣跟去看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和他预期的一样顺利,或者说完全顺着他所算计的走,他倒要看看夭华还怎么与乌云在一起。
与刑台隔了四五条街的街道上,到处空荡荡的,几乎很少看到人,不管是小摊小贩还是城内的百姓都已经基本上挤刑台那边去看去了,就算一排排士兵在前面挡住了视线与路也聚在那里不散。悄然离开的明郁,在尾随夭华出了几条街后,在这样空荡荡的街道上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凭空出现又挡住了去路的人。
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明郁止不住冷笑一声,“你早发现我了?”
“不早,刚刚好!”就在夭华命所有士兵杀他与再逼问百里清颜的时候,他马上准备再出手,也必须出手,可也是在那时让他一眼发现了雅间内的他,尽管当时那间雅间的窗户只开了条缝,但缝后的那道目光他断不会察觉错。
“这么说来,你刚才是故意不追,故意放她带百里清颜走?你的目标在我?”明郁再笑。
乌云面无表情,“今日绝不会再像昨夜一样,我倒要看看这次你还怎么逃!”
“那你可要抓住机会了,像眼下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昨夜在林子中,因为夭华赶过来,还有他威胁在先,说只要与夭华见到了面不保证会不会直接告诉夭华真相,所以在打了个平手的情况下他放他走,没有追。现在,夭华已经带着百里清颜出城了,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回来,乌云接下去有的是时间,与昨夜的情况有天壤之别。废话不再多说,空荡荡的街道上两人随即交起手来,速度之快几乎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出的手或是同时出的手,掌风所过处街道两侧的房屋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洞,瓦块噼里啪啦不断往下掉,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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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带百里清颜出城的夭华很快到达城楼,从城门紧闭的城楼上直接飞身而出。
城楼上留守的一行士兵一时还没来不得看清楚,只觉眼前同时闪过一道红光与白光。
“好了,已经出城了,你可以说了,那个人究竟是谁?”双脚普一落地,夭华的手就重新扣回百里清颜的颈脖,眸中的杀气毫不掩饰。
“不,不是这里,还要再往外。你看,就那座山的山顶上。”百里清颜摇头,目光飞快闪了闪后指向自己昨夜和明郁见面的那座山山顶,企图再拖延拖延时间,也不知道明郁还在不在。不过,就算他还在,她这么出卖他,亲自把夭华带去,萧恒也不会轻饶她。
夭华顺百里清颜所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了下后押着百里清颜前往。
山顶,早已空空如也,除了冷风与阳光什么都没有。
“时……时间,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不等夭华质问,已然想好应对之词的百里清颜先一步开口。乌云打伤她这一掌,实在太狠,让她伤得这么重,没十天半个月根本没法恢复,因此即便她一路上再怎么不停地想摆脱夭华都有心无力。
夭华嗤笑一声,目光冷冷环视了眼山顶四周后将百里清颜一把推开,不再挟持,“堂堂南耀国的前皇帝,确实还值得本宫等上一等,只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有些始料不及的百里清颜,在夭华这么一推下有些踉跄地倒退几步,脱口而出道。
夭华没有回答,独自一个人缓步上前几步,直到走到悬崖边,居高临下俯瞰刚才出来的城池。
百里清颜随即想到什么,一边快速站稳身体一边看着夭华的背影接着道:“说起来,我们以前是有见过面的,难怪你挟持了我后竟然一直不掀开我的面纱看,原来你早就已经认出了我。”
夭华还是没有说话,阳光照在她身上脸上,带着反光,让人丝毫无法揣摩她此刻的心思。
百里清颜,她也是刚才在刑台下挟持了她后才认出来的,犹记得她们之前有一次曾在南耀国皇宫的地下密室见过,因此想到那幕后指使她之人是萧恒并不奇怪,再说萧恒也有这个能力。而故意带她出城,故意在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后还逼问她,最后表面上好像受了她的威胁,事实上她只是突然有些莫名的“累”,想一个人好好地静静,抽出身来冷静的理一理整件事。乌云,他对水俞下手之时那么果决狠厉,一针毙命,正中水俞眉心,根本是让水俞连再开口说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如果说他还不知道水俞的身份,她也许还能用其他原因来解释,可偏偏他就是知道了水俞身份的。
还有水俞,她在听到她和乌云住同一间房的时候,那反应实在太怪了。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她越是想解开,最后都犹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