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昭看着沈千容,大约也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可自古以来,国家大事,又岂是真的一个女儿家便能左右的?
大晋要强大,与别国友交,又岂会只有和亲这一条路可选。
而另一方面,说白了,便是那些个主张以和为贵的老顽固,胆小怕事,一心想着,送个公主过去,便能保百年无战事纷乱。
却不曾想过其他。
那齐国点狼子野心,又岂是真的送一个公主和亲便能解决的,
大晋要强大,绝非是靠一个女子的牺牲便能换来的。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不管是齐国,还是西朝,亦或者是东俞,这一旦嫁过去,怕是这辈子都再回不来。”
“山高路远,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连个可以诉衷肠的人都没有......”
沈千昭每说一句,沈千容的眸光便黯淡几分。
她又何尝不知道。
沈千昭劝道,“皇姐不妨将心里话告知父皇,告知容妃娘娘,寻求解决之法,自己的事,总要争取过才是。”
若是就这样认命,未来几十年,日子过得不顺遂之时,岂不可惜?
沈千容诧异的看向沈千昭,“告诉父皇?”
沈千昭点点头。
沈千容沉默了。
她真的可以吗?
...
当天夜里,沈千容带着宫女,提着两盏灯笼,求见永嘉帝。
一袭单薄的身影,跪于下方,永嘉帝眸光落在其身上,手搭在案桌上的棋盘,白子与黑子厮杀得厉害,眼看着便要到最后关头了,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永嘉帝薄唇抿了抿,声音低沉,“你方才说,不愿和亲?”
他目光凌厉,带着几分天子与生俱来的威压,压得沈千容心中胆怯,有些打退堂鼓。
可想到白天里,沈千昭劝自己的那番话,她便又鼓足了勇气,重重的一磕头,“儿臣已心有所属,不愿和亲,求父皇成全!”
沈千容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她在赌。
赌皇上昔日对先皇后的情意。
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就连一旁的高声,都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汗流浃背。
这容乐公主今个儿是怎么了,平日里连几句话都不敢同陛下大声说,今日却求到陛下面前,直言心有所属,不愿和亲。
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永嘉帝的目光,定定落在沈千容身上,“心有所属?”
四个字,从永嘉帝嘴里吐露出来,隐隐约约带着几分不悦,“你倒说说是谁,朕明日便下令斩了他!”
此言一出,沈千容犹如受惊的兔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连连磕头,身子颤抖,连带声音,都变得哆嗦恐惧,“儿臣......儿臣只是不愿和亲,所以扯谎......”
眼泪溢出眼眶,顺着眼角滴落在地上。
她长跪于永嘉帝跟前,小小的身子颤抖着。
沈千容怕了。
她不怕皇上迁怒自己,唯独怕凌贺被牵扯进来,天子之怒,非常人所能承受。
指尖一下一下敲落在桌上的声音,听得沈千容愈发心慌。
就在这时,后头传来了细微的一阵响动。
永嘉帝轻叩桌面的动作骤然停下,他按了按有些发疼的额角,“行了,容乐,你出去。”
沈千容却长跪不起,“儿臣不愿和亲,求父皇收回成命!”
她声音带着轻颤,却格外坚定。
永嘉帝意味深长的看着沈千容,这会儿,倒是真有几分像自己了。
他目光投向一旁的高声,“高声,朕何时说过要和亲了?”
此言一出,高声一愣,沈千容一怔。
然而高声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低声笑笑,“回皇上话,不曾说过。”
沈千容怔怔抬抬头,望向她从来都不敢直面去看,高高在上的君王,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她重重的一磕头,“儿臣谢过父皇!”
沈千容走后,永嘉帝把玩着手里的白色棋子,听见后头传来的脚步声在一点一点靠近,“容乐方才,倒是有几分像朕。”
祺王在一旁坐下,将方才未落下的黑子落在棋盘之上,缓声道,“容乐是皇兄的女儿,又岂会不像皇兄。”
永嘉帝目光意味深长,“不打算认回去了?”
祺王执子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眸,迎上永嘉帝的目光,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
容妃刚生下沈千容那会。
永嘉帝也曾问过自己同样的话。
不打算认回去吗?
想,做梦都想。
可是不能。
“只要能过得好,是谁的女儿,又何妨,容乐和凌贺之事,还需得皇兄下旨。”
这些日子,他也留意过凌贺,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永嘉帝薄唇勾了勾,“朕虽说是一国之君,却也不能胡乱赐婚啊。”
祺王语噎。
当今皇上胡乱搭红线之事,还少吗?
那已经成了亲家的吏部尚书和御史中丞,到现在还家犬不宁。
那桑家女桑月月,过几日便要到京城了,那闵家夫人,前几日还准备把那闵小公子送走避风头,倒是被闵太傅拦下了。
这不都是他这皇兄当初胡乱赐下的婚?
永嘉帝:“这凌贺好不好,总得试试才知。”
政事繁忙无趣,便也就只有这些个事,才能解解乏了。
“皇兄打算如何试?”祺王垂眸问。
永嘉帝饶有兴致,“来个比武招亲如何?”
不论家世,只要年纪相当,家无妻妾者,无婚约在身者,皆能上台,一较高下。
凌贺是他大晋数一数二的高手,若是有意,不愁打不趴那些个求亲的外国使团。
还能借此,消消齐国和西朝的气焰。
想及此,永嘉帝便真有些期待,想看看齐国的人,被打得皮青脸肿的样子。
祺王点了点头,若是凌贺胜出,顺其自然赐下婚约,是最好的。
可......他眉头一蹙,“若是凌贺不上台......”
让齐国或者西朝东俞的人胜了去,岂不是真要将容乐远嫁?
永嘉帝却早已想好后路,随手便将残余的白子扔回棋盒中,“那就把谢琅的两个儿子,随便扔个上去。”
“还愁赢不了那些个登不上台面的?”
这不管是谢名还是谢临,只管赢下这场比武,届时这赐婚不赐婚的,便都是自己这个一国之君的事。
祺王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皇兄英明。”
只要有谢家的两位郎君在,便不愁此事不成。
只看那凌贺,究竟有几分情意,可敢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