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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两人在王府中一边对弈一边聊着家常。

虽已经有半年不曾交手,祺王还是隐隐发觉,这个侄女棋风少了从前的几分肆意与任性,倒是多了几分沉稳,可谓步步为营,落子招招想将自己往险境逼。

祺王不由抬眸多看了眼前这个似乎变化很大的侄女,“怎么想来我这了?”

沈千昭勾唇笑,执黑子落下棋盘,“方才说过了,就是来瞧瞧皇叔过得如何。”

沈千昭这么一番显然不够的解释,祺王心头却是不信,若说方才便是叔侄间的互相客套,这会儿坐下来这般久了,她也该说到此番之行所为何事了。

这个侄女,像极了皇兄,无事不登三宝殿,凡事挂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总等到你放下了防备后,才会提出所求之事。

祺王笑意清隽透脱,声音温柔和沐,“说吧。”

沉香袅袅,沈千昭抬眸看向眼前的祺王,他的那双眼睛,总能看透自己的很多小心思。

身上的那股子似松竹般劲瘦挺拔的气度,浑然天成,少了几分皇家的气势,却又无法令人小看。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风雅。

沈千昭不由想到坊间一直流传着有关这位皇叔的传言,气质外貌穆如清风,性子却又肆意洒脱,待人处事暖意融融,便是她,也从来不曾在这位皇叔一贯的笑容中看见任何一丝别样的企图。

他天生是一个温柔的人。

可便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那年,闯进后宫,将父皇的一位妃子扔进寒冬腊月的池塘里。

“侄女最近听闻了一些有关十几年前的趣闻,有些好奇,可父皇前几日才刚解了我的禁足,我不敢问他,就想来皇叔这听听。”说着,沈千昭的一双桃花眸弯弯,直视祺王,并无半分怯意。

祺王不由莞尔一笑,“想知道什么?”

他想,多半便是皇兄从前的一些事,亦或者是皇嫂的事。

这个侄女还很小的时候,也常常缠着自己问这些。

沈千昭指尖摸了摸下巴,“父皇的一位十几年前的友人,好像叫虞政,不知皇叔可知道?”

祺王本执白子缓缓要落下的指尖动作停在了棋盘上方,顿了好半晌,最后才落下,“啪嗒”一声。

“此人乃是西朝前二王子,已故去十多年,你从何处听闻此人?”

祺王语气看似平淡,沈千昭却从其中品到一丝不简单,看来皇叔确实是知道有关这个虞政的一些事情。

沈千昭想了想,缓缓道,“东厂的宋督主重伤又中毒,不知道此事皇叔可知道?”

祺王眸中划过一丝复杂,“听说了,怎么,你是从东厂那听说这个人的?”

沈千昭摇摇头,“侄女发现,那宋督主所中之毒,并非大晋所有,翻阅古籍后发现,像是毒性,情况都与西朝的一种奇毒很是相似,就查了查,发现十多年前,西朝的二王子虞政,曾来过我朝。”

“他真的死了?”

沈千昭的这番解释与疑问,也算是打消了祺王心中的一些对陈年往事的顾忌,这才启唇说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了,虞政为人正义,侠气凛然,并非鼠辈,因此,我和你父皇,同他也算是一见如故。”

“当年,西朝传来西朝王病重的消息,他连夜带着使团赶路离开,但是一直不曾回到西朝,之后,原本侧妃所出的大王子继任了王位,就着此事,也曾几次来访我朝遍寻虞政的消息。”

“是不是死了,其实也没有人知道,但他若是活着,即便与宋屿有嫌隙,也绝非是对宋屿下毒之人。”

西朝虽擅毒蛊,可虞政此人光明磊落,平生最为不齿的,便是下毒此等行径。

祺王执所以此言,是以为这个侄女在怀疑虞政并没有死,且是对宋屿下毒之人。

可他所言的,都是沈千昭已经知道的消息,她更想知道的,是虞政在大晋的那段时间里,究竟有没有心仪之人,有无留下子嗣的可能。

她挑眉笑笑,“皇叔,那他当年在大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

祺王愣了愣神,倏尔笑笑,“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竟还会对这些事好奇。”

又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确实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不点了。

沈千昭眨了眨眼,眸中带着几分狡黠,“姑娘家都会好奇的嘛,皇叔到底知道不知道嘛?”

小姑娘灵动的撒娇,饶是已见惯的祺王,也招架不住,满脸笑意散不去,“我确实知道,不过那姑娘同他倒也没多少牵扯,反而是和宋屿...”

说着,他想起了别的事,又说道,“你若到外头去打听打听宋屿,大约也能打听出一些他年轻时候的事。”

祺王说到这,便不再继续说下去。

当年的人,走了的也走了,这些陈年往事,又何必再提。

斯人已逝,再无人追究。

只是,想起这些,却一下子,将他扯回十八年前。

那年,他们也都不过才二十出头,把酒言欢,对月接词,可谓肆意潇洒。

而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沈千昭眨眨眼,从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里,好像听出了一场三人的苦情戏?

她狐疑的看向祺王,发现他脸上似有神往,又似有惋惜,本想再多问些什么,却也发现了他确实不愿再多说些什么了,也只得作罢。

一局棋走到最后,祺王赢了沈千昭一目半。

看着这局看似势均力敌的棋局,沈千昭不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老谋深算。

前面显然一直在让着自己,耍着自己玩,最后等自己进了圈套了,便开始围剿了。

难怪父皇已经那么多年不曾和皇叔下棋了。

沈千昭想到了沈千暮,皇兄的棋艺就是皇叔教的,以后也要避着点,才不傻傻的撞上去呢。

祺王眉眼含笑倚在门边,目送侄女领着那贴身的小宫女离去,时不时沈千昭回头看两眼,他还抬手挥了挥,俨然一位好长辈的模样。

送走了沈千昭,才快步回了画房,小心翼翼从那张画纸下取出那副美人图,指尖稍稍在那面容上停留,美眸迷蒙,无尽缱绻,唇角勾起一抹美若谪仙的浅笑...

下一瞬间,却拿起了旁边的砚台,残余的墨汁尽数泼在了那美人图之上,直到再看不见,他的一颗心彻底冷寂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