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宁,你是不是真以为有逸王爷撑腰,就可以不把相府放在眼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也容许你一个小小庶女在此撒野?”周氏的语气一如既往地轻蔑,看着沈碧宁,目光中尽是不屑。
“大夫人,我只想知道沈碧婷在哪里,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把有毒的花送给我娘,她到底是何居心?”沈碧婷丝毫不曾避讳地问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大夫人听见沈碧宁的话,顿了一下,然后说着。
沈碧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娘亲已经死了,就算她现在上山,也未必能见到娘亲最后一面,可是今天她必须要把事情弄清楚,否则她寝食难安。
周氏将沈碧宁带到自己住的水榭堂,让所有的丫鬟嬷嬷都退下,守在门口,这才开口对沈碧宁说道:
“你母亲的事情,是碧婷不对,可碧婷不是故意的,她送你母亲花草本是好意,可奈何那些下人们粗心大意,送错了花,竟让有毒的一品红放在你母亲屋子里,这才造成你母亲惨死。”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我娘是中了一品红的毒,那为什么要说是感染了时疫?为什么不让我娘入土为安,非要运到山上去烧掉?”沈碧宁再次问着。
“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周氏开口,“下个月就是太后寿辰,碧婷身为沈家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自然是要在寿宴上大放异彩,若是碧婷误杀庶母的事情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不太好。”
“就为了沈碧婷的名声,所以我娘就连死了也不得安生?不仅不能入土为安,就连尸身也不能保全。”沈碧宁问着,“在你们眼里,一条人命就比沈碧婷的名声还重要?”
“你糊涂!”周氏看见沈碧宁的态度,知道自己不强硬点,就没法把这件事压下去,于是开口,“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皇上与太后母子已经离心,皇上要动沈家的心思昭然若揭,碧婷的名声能不能保得住,关系到碧婷能不能有一门好亲事,只有碧婷嫁对了人,沈家的势力才会更加巩固,皇上才不敢轻易对沈家下手。只有沈家还在,对太后,甚至对碧环和你,才有莫大的好处。”
“所以,隐瞒我娘中毒,将这一切说成是感染时疫,是太后娘娘的意思,目的只是为了让沈碧婷找个好婆家,来巩固沈家的势力?”沈碧宁总算是听懂了。
“你明白就好,沈家越巩固,碧环和你才不会被欺负。”周氏点点头,“你自己想清楚才好。更何况,你母亲说好听了是相府的二夫人,说难听了就是个姨娘,倘若因为她而耽误了碧婷,连累了沈家,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我明白了。”沈碧宁点点头,十分木然地转身,从周氏的屋子里离开,神情有些恍惚。
周氏看着沈碧宁离开的背影,不由得冷笑,沈碧宁向来胆小,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她这一招恩威并施,想必沈碧宁定然是会明白的,她是沈家人,只有选择遵从沈家的意愿,才能更好。
沈碧婷出了水榭堂,暖冬便在身后跟了上来,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担心:
“沈侧妃,要不要去山上看一看?”
“不必了,不用去看,我要让自己记住,都是因为她们,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都是因为她们,母亲死后竟连一块安稳的坟地都没有。”沈碧宁说着,眼神空洞,声音也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暖冬皱着眉头,觉得沈碧宁很奇怪,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只是陪着沈碧宁出了相府,上了马车,打算回逸王府。
“沈侧妃,王爷还没出来。”暖冬提醒着。
沈碧宁稍稍有些回神,想起陪自己来相府的人是萧逸,虽然她知道萧逸不可能成为她托付终身的对象,但却是目前她唯一的依靠。母亲死了,她却以逸王侧妃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完成昔日定下的誓言。
周氏的话冠冕堂皇,真当她沈碧宁是傻子么?从前为了母亲淡泊自抑,如今母亲已死,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相府烧了隐瞒母亲中毒,烧了母亲的尸体是为了掩饰真相,是为了保住沈碧婷的名声,因为他们需要沈碧婷去为他们寻找一个合适的盟友,来巩固沈家的势力。说白了,沈碧婷也是他们算计之中的一枚棋子,和她一样。
太后需要沈碧婷,相府也需要沈碧婷,但是他们所做的一切,却并非如同周氏说的那样,让沈家成为太后、沈碧环和她的后盾。因为她只是一枚棋子,而一枚棋子,是不需要后盾的,有利用价值,就哄着,没有利用价值,就弃了。
沈家势大,跟她一个庶女,一个逸王侧妃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为了宫里的嫡女能够顺利走向凤座铺路罢了。
待沈碧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萧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自己的身边,马车也已经缓缓离开相府老远了,她掩住自己内心的情绪,朝着萧逸道谢:
“今日之事,真是劳烦王爷了。”
“碧宁似乎格外喜欢与本王客气。”萧逸笑了笑,开口,“你是皇兄赐给本王的美人,又是太后做主封的侧妃,这区区小事,碧宁有何须介怀?本王虽给不了你想要的,可你在逸王府一天,总不会有人给你委屈受就是了。”
“有王爷这番话,碧宁便已经知足了。”沈碧宁说完,便不再开口。
萧逸说的没错,只要在逸王府一天,总不会有人给她委屈受,可是出了逸王府呢?进了宫呢?她还是要面对太后的质问,沈碧环的压迫,她不能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却还要成为他们的棋子。
可是这一次,再也不会了,因为她要保护的人已经彻底离开,沈家再也没有让她牵肠挂肚的东西,她没有必要再受她们威胁,也没有必要再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了。
从此以后,她沈碧宁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有的,只是恩断义绝。
回了逸王府,萧逸只吩咐暖冬好好照顾沈碧宁,又让沈碧宁好好休息,这才折身朝着露落居而去。
露落居里,沐清尘依旧一身素衣,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坐在案几前,提笔写字。
重活一世,她便爱上了写字。因为上一世,江湖奔波,朝堂辗转,从来也没有安宁的时候,一双女儿家的纤纤素手,拿起的不是绣花针,而是刀枪弓箭。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让她能够享受到片刻宁静,她又怎能不珍惜机会呢?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沐清尘一笔一划地写下这几个字,嘴角边露出一抹清欠从容的淡笑,可那笑容里,似乎有着说不清的苍凉,和一抹对这乱世浮生的讽刺。
萧逸进来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走到沐清尘的身边,看着沐清尘面前的白纸黑字,不期然开口:
“王妃也信命吗?本王以为,王妃该是那个掌握别人命运的人。”
“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是命,生老病死也是命,有的人运气好,掌控着别人,有的人运气不好,就被别人掌控。”沐清尘神情淡淡,“不管哪种人,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选择了,就是自己的命。”
“好一个自己选择了,就是自己的命,可是沈二夫人有的选择吗?”萧逸脸上带着一丝冷意,“沐清尘,原来,你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清尘听闻萧逸的话,手中的笔一顿,缓缓搁下,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王爷有话直说就是,何必这么拐弯抹角?”
“沈家的事情,是你设计的?”萧逸虽是问着,可语气里却充满肯定,“沈碧宁中毒昏迷,可是你却一点都不惊讶,说明你早已知晓。你为了让沈碧宁对沈家寒心,不惜借刀杀人,杀了她母亲,因为只有这样,沈碧宁才不会把在逸王府看到的事情,告诉给太后。”
“那又如何?”清尘反问。
“那又如何?”萧逸眼中闪过一抹嗤笑,“沐清尘,先是陆香染肚子里的孩子,后是大夫陈炳,现在轮到沈碧宁的母亲,你还真是蛇蝎心肠,不管什么人,只要阻了你的路,你都照杀不误。”
“王爷,不是的……”握瑜站在一旁,听着萧逸与沐清尘的对话,心中焦急,想替沐清尘解释。
“我是不是蛇蝎心肠,王爷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沐清尘冷笑着打断握瑜的话,“我连自己都狠得下心,更何况是别人?你说的没错,不管是谁,只要阻了我的路,我都不会手下留情。”
“哈哈,时至今日,我才算是看透你了。原以为你和倾城有着那么一点点相似,所以你也该会有她身上的那一抹善良。可是我错了,比起倾城,你只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恶魔。”萧逸眼中的冰冷几乎要将沐清尘悉数淹没,他看着沐清尘,似乎在看着一个极度厌弃的人。
萧逸说完,转身离开,丝毫不曾犹豫,而沐清尘的身体也瞬间软了下来,斜靠在椅子上,心中划过一丝不明来由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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