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
罗韧指着炎老头的身子:“身上的抓痕,是野人抓的。因为普通人的手,没这样的力度,手指之间的间距,也没这么大。”
木代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人和野人之间的……合作?”
“有这个可能。这个野人在某些事情上,表现的有些太聪明了,而且不是动物该有的那种聪明——在树上刻痕,用扫晴娘装神弄鬼,更接近于人的做法,我起初猜测是凶简在野人身上。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人支使它做事。”
他托了一下木代:“来,往上。”
两个人小心的向井口上挪,才移了几米,上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罗韧觉得不妙,推木代:“要赶快!”
还是没来得及,话音刚落,井口俯下野人的头来,目光直溜溜的,看罗韧,又看木代,壮实的身子几乎把井口都遮住了。
木代紧张地心砰砰跳,轻声问罗韧:“她要干嘛?”
罗韧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会填井。”
木代一下子想起了炎红砂挖出的井土,还有两个人一起抬出去的那块木板。
罗韧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这个距离,木代,你提气,我用力把你托出去。她要填井的话,总要从井口离开弯下身子去拿东西的,就趁着这个间隙,你出去,引开了她,我再出。”
迎着野人的目光,木代点头,说:“好。”
罗韧亲亲她面颊,说:“别怕。”
他缓慢的变换姿势,两腿撑壁,两只手臂收拢,叉起,下放,木代也扶住井壁,两只脚踩到罗韧的手上。
木代体重轻,又有轻功的底子,几米的距离,上去的几率很大。
野人的喉咙里滚着发声,木代一颗心跳的厉害,其实这个计划,凶险的地方还很多,但是……
井口一亮,罗韧对亮度的变化极其敏感,一声低吼,双臂用力狠狠上抛。
木代瞬间就出了井口,罗韧这一抛力度好大,到力道尽头时她半空猱身翻转,头下脚上,说巧不巧,正看见野人抱着木板愤怒抬头,木代想也不想,一个巴掌抽了过去,借力足踏木板落地,落地就跑,尽量朝离井口远的地方跑。
而且学乖了,手一伸,头发全拢到前头,说死也不在一件事上栽两回。
野人身形壮大,扑势虽猛,但动作到底笨重,木代身法轻巧,短时间内倒是还能和野人周旋,但免不了险象环生。
正气喘吁吁,忽然听到两声枪响,急回头去看,野人似乎支不住,晃了一下身子跪倒,木代疾步冲到罗韧面前,罗韧扔了抢,抓住她手:“走。”
木代脱口问了句:“不要枪了?”
“子弹打完了。”
迅速撤进林子,还没跨上两步,脚下忽然一绊,回头看到是躺在地上的炎红砂,吓的心头一突,罗韧把炎红砂抱起来,示意木代跟着走,木代以为是要逃跑,谁知道跑出几步之后,罗韧选了个隐蔽的位置,把炎红砂放下来,又掩身在树后去看。
木代去探炎红砂的呼吸,谢天谢地,还有。
她回头去看罗韧,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野人正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了一两步之后又跪倒,步子有些蹒跚。
木代心念一动:“你打了她的腿?”
罗韧点头:“一来子弹不行,二来她也确实皮糙肉厚的,换了普通人,老早躺下了。”
木代有点可惜:“打要害多好。”
罗韧说:“我要让她还能走路,但是不能走那么快——想找到背后的那个人,还有一万三、曹严华,可能都落在这野人身上了。”
野人又试了几次,终于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罗韧回头看木代,木代说:“你先去吧,我在这里照顾红砂。”
“别乱走,待会我回来找你。”
***
罗韧一走,木代全身的弦就绷紧了,想想也奇怪,他在的话,她总是不自觉放松,总想靠着歪着,他一走,她就能站直了。
木代守着炎红砂,凝神听周遭的动静,又去掐了趟她的人中,没醒。
不像被吓晕的,会不会是哪里受伤了?
木代想了一下,轻轻抬起炎红砂的脑袋,手探到她脑后摸了一下,果然,摸起来有点濡湿,是血。
确定周遭没有异动,木代快步赶到先前绑绳的树旁,绳圈还绕着,拉绳有断头,捡起了细看,断口平展,是被刀砍断的。
又去看树身,比照了一下炎红砂的高度,树皮上一块地方有明显的撞蹭。
木代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形。
事情发生的很快,炎红砂尖叫声未落,自己就翻进井里了。
也就是说,红砂是被突袭的,根本连拆招的机会都没有,让她看着绳索,应该是面向着树的,如果是后脑撞树……
她大致理出事情发生的顺序了。
红砂在看着绳索——听到身后有动静——急转身——尖叫——被摁住狠狠撞树——断绳。
断绳和袭击红砂,很可能是同时发生的。
推断属实的话,也就意味着,炎红砂看到了来人的样子。
木代的心砰砰跳,她回到宝井边,捡回罗韧的包,从里头翻出纱布,帮炎红砂包扎伤口,扎好之后,拿过炎红砂的手,从她的手指尖处,一根根狠掐。
“红砂,醒醒啊,快点醒啊。”
***
罗韧跟定野人,且走且停,路越走越偏,他留心记每一道拐弯,数字编号,脑子里一长串数字编码。
只交睫功夫,野人忽然不见了。
罗韧抽了刀子在手,慢慢向野人消失的地方靠近:他是不大相信鬼神或者隐身之类荒谬的解释的,不见了吗,自然是有原因的。
果然,大片的野草藤木掩映只是假象,那几乎是通往地下的山洞入口。
罗韧犹豫了一下,双手撑地,附耳去听。
听不真切,只知道有动静。
他心一横,屏住气,后背贴住洞壁,侧着身子,慢慢进洞。
拐了一个弯之后,光就几乎全不见了,毕竟是地下。
罗韧站了一会,以便眼睛适应黑暗,这一适应的过程中,听力逐渐占据上风,他听到野人的嘟囔声。
一连串的嘟囔,并不成句,或许是独属于野人的沟通语言,屏息去听,那粗重的嘟囔声里,夹杂着丝丝轻细的怪异呢喃声。
罗韧越听越是心惊,他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个女人。
女人……
跟当年被杀的女人,有关系吗?
野人的嘟囔声停了,粗重的喘息声向外,似乎是要出来。
罗韧迅速后撤,赶在野人之前出到洞外藏好。
这是一个重要据点,应该只有这一个出口,而且,凭心而论,山洞逼仄矮小、没有光,又是在地下,不像是野人住的地方。
所以,野人另有地方居住,但是,定期或者每天,到这个山洞来?
洞里是谁呢?跟野人会是什么关系?
罗韧耐心等着,等到野人蹒跚走远,直到看不见的时候,他才从藏身之处出来,再次进洞。
***
炎红砂终于醒了,近乎痛楚的先皱眉,喉咙里逸出细细的一丝呻*吟。
木代长吁一口气,关切地看她:“还疼吗?”
她盯着木代,像是有些恍惚,好一阵子,才渐渐恢复意识,而恐惧几乎是随着意识一并恢复的——炎红砂一下子坐起来,慌张的四下去看。
“木代,有鬼啊。”
木代又好气又好笑:“有野人还不够吗,你还要再加个鬼!”
炎红砂哆嗦了一下:“真的!”
木代看着她,笑容慢慢收起:“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
***
那时候,她尽职尽责的,一直盯着绳索的结扣去看,根本没有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
确切的说,也许那个女人走路,根本没有声音。
她感觉到一口,呼在自己脖子上的凉气,刹那间毛骨悚然,急回头去看,触目所及,失声尖叫。
“脸煞白,包着骨头,常年不见阳光,没有血的那种白,头发也是白的,脖子上……”
木代追问:“脖子上怎么了?”
炎红砂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脖子是断的,至少断了一半的,真的,你能看到,血肉翻开,气管也割开……”
她觉得有点作呕,胸口堵的慌。
木代伸手抚她后背,帮她顺气,觉得难以置信:“一个脖子断了一半的,老女人,还在四处走动……丧尸吗?”
炎红砂摇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下意识的,又去摸自己的脖子。
“她脖子上,有一层,透明的,胭脂红,像琥珀,又好像是胶,围住了伤口,就是……”
炎红砂努力表达:“就是,脖子断了,但是好像是胭脂色的一层透明胶,从外头包了一圈,所以,她还能呼吸……”
木代让她说的,全身汗毛倒竖。
这是什么怪玩意儿?
***
罗韧觉得有点不妙。
山洞里太黑了。
一个惯于在这样的洞里长期居住的人,夜视能力会非常好,相当……好。
他贴住石壁站定,攥住刀柄的手微微发汗。
有什么东西,轻轻的,碰到了他的头发。
罗韧站着不动,不过,他感觉到了。
有一线极弱的,带着凉意的呼吸,就在他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