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王妃一行人刚刚离去,萧嬛后脚就摔了手边的茶杯,清艳的秀眉紧蹙着,如同笼罩着薄薄的淡墨轻烟,紧咬着一口瓷白的小银牙,冷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真打量我是个好性的了,就这般欺上了门来。”
“夫人息怒,与她们一般见识作甚,那林王妃不过是想借着没边没影的事来给您添堵,您若是真生了恼,岂不是中了她的计。”白嬷嬷轻声说道,眼底亦是一片阴鸷。
“没边没影?人都要送到京里来了,还谈什么没边没影,我倒是要瞧瞧顾氏一族打的是什么主意,难不成好好的一个主子不做,偏生要来王府遭人作践?还是打量着我有一日没了,她能做个填房,想的倒是美事,就是真有那么一日,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对着我的牌位执妾礼。”萧嬛显然是气急了,那双明媚生情的凤眸透着冷森森的锋锐戾气。
白嬷嬷连连呸了几声,说道:“夫人可莫要再说气话了,您的福气可是在后面的,那顾家小姐便是真的进京,想必也不会自甘下贱到做五爷的妾侍,许是真的冲着今上去的。”
萧嬛冷笑一声,摇着头道:“但凡不是个傻的,谁又会真奔着今上去,如今宫里是个什么光景任谁也不清楚,顾氏一族又怎么可能把嫡女送进宫去,更何况……”那顾家小姐在前世却是与楚熠有过一段风流传闻。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得了这个顾不上那个,让人把前门守紧了,任谁来探头探脑的,甭管是哪个院子的,谁的颜面也用不着瞧,只管给我捉住赏了板子卖出府去,我倒是要瞧瞧,这只要银子不要命的人究竟有几何。”萧嬛微声一叹,语气却是道不尽的凉意,说罢便就着流苏的手起身进了内室,她如今身子是越发的受不得累,便是坐上这么一时半刻的亦是生受不得。
萧嬛自有了身子便整日嗜睡,今儿又生了恼,免不得精神不济,自回了内室小歇就一觉睡了天色暗淡下来,直到晚膳时被白嬷嬷叫醒,这才倚在床头侧,不甚有胃口的吃了一小块如意卷,又少食了几口酸味的菜肴,最后在白嬷嬷的哄劝下喝了小半碗的甜汤,之后让丫鬟打下幔帐,阖了眼继续好眠。
因钟灵阁传了一些鬼祟之语,白嬷嬷又信了些许,在萧嬛歇下后,让丫鬟铺了软褥在塌下,与漓纺和七弦带着露语、露袭一同守夜,白嬷嬷上了年纪,在下半夜的时候少不得打了个盹儿,七弦见状,从抱厦取来一床软被盖在了白嬷嬷的身上,之后把声音压的极低,与漓纺道:“你听没听见什么响动?”七弦一双眼睛闪烁着惊疑之色。
漓纺一愣,摇了摇头道:“你别吓我,我可什么都没有听见。”
七弦皱了皱眉头,想着许是自己也被传言吓到了,这才自己吓唬上了自己,即是这边想着,七弦却是下意识的朝着窗口瞧了一眼,这一瞧,险些把她的魂吓飞,不由用手紧紧的捂着嘴,另一只手捅着一边的漓纺。
漓纺先是不解,一抬头瞧见七弦一脸的惊恐之色,不由顺着她的目光瞧去,顿时惊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口中同时惊呼出声来。
漓纺这一叫,把打着盹儿的白嬷嬷与睡梦中的萧嬛同时惊醒,白嬷嬷第一反应便是压低声音呵斥漓纺,话刚出口,就见四个丫鬟皆是一脸的惊恐之色,忙抬眼瞧着,却见窗户上映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这时也顾不得床榻上的萧嬛,直接出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
萧嬛同时挑开幔帐下了榻,裹着轻软的被褥,挑着一双水雾漫绕的眸子轻声道:“怎么回事?”
“窗户外面有人。”白嬷嬷轻声说道,又嘱咐着漓纺和七弦守着萧嬛,自己则是走到窗户旁边,壮起了胆子一把推开了窗户,却见外面漆黑一片,漫天的黑幕中一轮明月高挂着,柔和的月色笼罩着大地,哪里又有什么人影。
“嬛姐儿?”白嬷嬷把窗户掩好,一回头却是惊了一跳,只见萧嬛披着广袖外衫,赤着一双嫩白如玉的小脚下了地,忙上了前,一边斥责着丫鬟,一边冲萧嬛道:“小祖宗,你可紧着身子一些。”说着,白嬷嬷探下了身子,把软鞋拎了起来,又示意着丫鬟赶紧搀扶着萧嬛,又把软鞋给她穿上。
萧嬛一张如初春露著般娇嫩明媚的俏脸布满了寒色,一双眼睛泛着实实在在的残酷森冷,娇嫩柔媚的声音更是透着冷彻心肺的寒意:“发生了什么事?”萧嬛知晓漓纺与七弦的性子,决计不是经不住的事人,能让她们同时露出这种惊惧的目光,必然是被什么事情惊吓住了。
漓纺与七弦哪里敢把她们所见说与萧嬛听,只摇了摇头,由七弦开口道:“夫人,没事,不过是被外面的人影下了一跳罢了,想是哪个丫鬟起夜经过了院子。”
萧嬛冷笑一声,什么丫鬟起夜能经过她的院子,刚要开口说话,又听见外面响起一道惊叫,之后院子便乱了起来。
萧嬛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漓纺与七弦,大步走向外面,见守在室外的丫鬟一脸迷茫,不由蹙起了秀长的柳眉,问道:“你们刚刚可瞧见什么人?”
四个丫鬟同时摇了摇头,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夫人,奴婢等一直守在这里,并未瞧见了什么人。”
“把灯提着,与我出去瞧瞧。”萧嬛头也不回的说道。
漓纺与七弦忙跟了出去,白嬷嬷让露语与露袭提了灯跟在一旁,打着亮,自己则是快步追了上前,护在了萧嬛的身侧。
那厢周妈妈与徐妈妈快步自外而来,步伐匆匆,打迎面一瞧紧披着一件广袖宽衫的萧嬛,先是一愣,忙上前请了安,之后开口道:“夫人怎么这个时辰醒了。”
萧嬛冷笑连连:“这阵仗一日大过一日的,我还能睡个安稳觉不成,今儿是怎么了?莫不是又哪窜出什么阿猫阿狗的吧!”
徐妈妈苦笑一声,却不敢有丝毫的犹豫,只能照实言道:“外院的丫鬟说是瞧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好,好,感情我这钟灵阁内专门生出魑魅魍魉,我倒是要瞧瞧,又是哪个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人呢!给我押进来。”萧嬛恼极,她碍着怀了身子不愿意生事,这群人就打量着自己好性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倒是不把她这个钟灵阁闹鬼一事给做实了就不善罢甘休。
徐妈妈为难的看着萧嬛,见她一脸怒容,只小心翼翼的回道:“那丫鬟现在被扶了回去,夫人若是要把人叫来问话,老奴这就去传。”
“传什么传,那丫鬟是犯了疯癫,哪里能近夫人的身。”宫嬷嬷不知何时提着一盏明灯而来,身后跟着流苏与静蘅二人,第一句便是呵斥徐妈妈,之后冲萧嬛一见礼,却是对白嬷嬷道:“老姐姐赶紧扶着夫人回房,这大晚上的寒湿气重,别让夫人着了凉。”宫嬷嬷一边说着,一手稳稳的扶住了萧嬛,对着白嬷嬷使了一个眼色,二人扶着萧嬛回了内室。
一进内室,宫嬷嬷便问明了七弦事情的始末,之后来到七弦说看见人影的窗户旁,让流苏提着明灯打了亮,细细的检查起来,双眉紧紧的皱着,看了许久后,让丫鬟来拿一个镊子,小心的沿着门窗边沿雕花处的一角挑起一小段线头,而后冷冷一笑,与萧嬛道:“夫人,咱们倒是小瞧了那些人,这般下作的手段也亏得王府内宅使得出来。”
萧嬛自是不相信什么鬼魅之说,她心里明镜儿的明白这事必然是人为,听宫嬷嬷如此一说,萧嬛亦是冷笑:“嬷嬷可是发现了什么?”
宫嬷嬷把那一小段线头递到萧嬛的眼前,沉声道:“夫人瞧瞧这是什么。”
萧嬛冷眼掠过宫嬷嬷手上捏着的微不可见的线头,蹙眉道:“不过是料子的线头罢了,嬷嬷何意?”
宫嬷嬷笑了笑,气定神闲的让丫鬟奉了一盏茶递到萧嬛的手中,温声道:“夫人可信鬼魅之说?”
“自是不信,不过是小人作祟罢了。”萧嬛艳红的嘴角一勾,嗤声冷笑。
宫嬷嬷点着头:“不错,夫人可还记得幼时您最喜欢瞧灯影戏?由人在白色幕布后操纵用兽皮或者纸板做成的人物剪影,明灯一晃,那剪影可不就跟着活了似的在布板上动了起来,您幼时第一次见的时候,还直呼有趣。”
萧嬛愣了一下,瞳眸微眯,神色渐渐的由震怒转缓,轻舒一口气道:“我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层,嬷嬷是如何断定的?”
宫嬷嬷微微一笑,略显得有几分刻板的脸上却是泛着寒光:“夫人没有想到实属正常,灯影戏本就是民间的小玩意,夫人哪里会让它入了您的眼,老奴记得当年还是二少爷在外面瞧了觉得有趣,特意把艺人叫进府里来哄您高兴的,您那时年纪,如何还能记得住,再者,这种把戏若不是老奴曾见识过,怕也要给蒙了去。”
“嬷嬷是怎么肯定有人以灯影戏作祟?”七弦亲眼见识到了那鬼魅影像,心里已是信了七分,又听宫嬷嬷这般说,倒是将信将疑起来。
“就凭这丝光线。”宫嬷嬷捻着手里的线头,与萧嬛解释道:“因老奴早年曾见识过这种手段,所以才有此怀疑,没成想又寻到这丝光线,夫人怕是不知这丝光线是专门用来联缀剪影的,王府必然不会有这种东西存在。”
萧嬛听宫嬷嬷这般解释,倒也觉得合情合理,不由点了点头,娇嫩的面容一沉,幽深的凤目射出两道凌厉的寒光,声音亦是冷冽无比:“不成想我钟灵阁内也出了吃里爬外的东西,给我查,钟灵阁内院的丫鬟今儿没有当值都有哪些人。”
“夫人,这面是不是大了些?”周妈妈身为内院的管事嬷嬷,这事自是落在了她的头上,可内院的丫鬟、婆子就不知几许,这么个查法,怕也是难了。
萧嬛轻哼一声,似笑非笑的挑着一双眸子,冷声道:“大了些?”话音轻落,萧嬛狭长妩媚的眸子猛然一眯,手里的茶盏一撂,先是轻笑一声,尾音却是转冷:“从这段时间跟安月接触过的内院伺候的丫鬟查起吧!我倒是今儿才算是看透,这根本就是一套连环计,亏得我还自诩是个聪明人,笑起旁人愚笨来。”萧嬛到现在才算看清,那安月根本就是一颗弃子,即便自己当日没有杖毙于她,她必然也不会留下性命,为的就是要闹出钟灵阁的鬼魅之说,以此来惑乱人心,好让有的人可以有机可乘,趁乱谋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