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的闺学位于东院斜后面的一个跨院,院子虽小却无一不是雅致非凡,体现了萧府书香世家的底蕴。
因萧老太爷一直自诩为书香世家,故而不止是男子幼时便要过早的启蒙,便是如女儿家同样也是如此,萧老太爷还特意在府里设了闺学,为的就是萧家的女儿走出府后人人赞上一句不愧是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女儿,端得是腹有书香,气度自华。
萧嬛其实一直对萧老太爷自叙书香世家很是不以为然,依她之见,如大伯母的娘家那般才算得上是书香世家,虽说同样是世代为官,可人府上出的莫不是育人之师,便是眼下家族不如以往那般兴盛,可在朝为官者也是编纂书籍的风雅之事,哪里如萧家这般,自发迹初便族中就没有一人任过如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一类的清贵的官职,倒是如丞相、首辅这样的实权职位出过有九人之多,细数这一朝,旁的不论,族中光是五品、六品的官员都不知出了几何,这样的家族哪里是书香世家,分明就是官宦之族,奈何萧老太爷死要面子,就为了‘书香世家’四字,当年硬是痛哭流涕的婉拒了先皇所赐的爵位,生怕别人指着萧家的大门说,瞧,兰陵萧氏,真正的权贵之家,当然,萧嬛私以为,即便是没有爵位,也无人指着萧家大门,赞上一句,瞧,兰陵萧氏,真正的清贵府邸,书香之族。
漓纺与静蘅一左一右伴在萧嬛的身边,见萧嬛张着小口不住的打着哈欠,眼底泛着心疼之色。
“小姐,要不要找三夫人说一声,今儿就别去闺学了?”
萧嬛摆了下手,又抬手扶了扶发髻之上的足金凤尾玛瑙流苏,脆声道:“算了,已经躲了几日,若是在不去祖父怕是要派人来训了。”说着,萧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到了闺学,萧嬛本以为自己已来的不算晚,却不想萧家的女儿已是齐聚一堂,界地也分明,萧妡孤零零的坐在左边的弦丝雕花木椅上,双手拖着腮,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九妹妹。”萧汧看见萧嬛,忙从姐妹中抽身,满眼笑意的轻唤一声,又问道:“妹妹可曾用过早膳了?”
萧嬛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神色冷淡,且不说她与庶出的姐妹之间有着身份之别,便是论起感情来也极是冷淡,她幼时基本是在康敬侯府长大,便是回了萧府也一直养在萧三夫人的身边,跟这些庶出的姐姐见面也不过是早早晨请安的时辰,除此之外皆是没有往来。
萧汧对萧嬛的太对不以为意,依旧是笑盈盈的讨好着萧嬛,柔声道:“妹妹第一次来闺学,想来还有不习惯的,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可要与我说才是。”
“劳烦姐姐了。”萧嬛淡淡一笑,走到萧妡的身边,看着她睁圆了一双杏眼不甚高兴的看着对面的庶出姐妹,不由弯唇一笑:“你今儿倒是来的早。”
“知你想笑我,昨个去猎场玩的可高兴?我本也是想去的,可母亲偏生拉着我出门做客。”萧妡嘟着嘴巴。
萧嬛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娇声软语的开口笑道:“不过是没去猎场罢了,瞧你这气恼的样子,等有时间让四姐姐带着我们去便是了,跟那些人玩哪里有与自家姐妹在一起痛快。”
萧妡叹了一声:“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母亲不允我私自出门的,说我现在大了,不比从前。”
萧嬛勾起嘴角笑了笑,坐在了萧妡的旁边,双手托着尖尖的下巴颏,嫩生生的道:“六婶婶说的倒是真真没错,你是该收收性子了。”
“呸,还说我呢!用不过几年你且等我来笑你。”萧妡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点了点萧嬛的额间,又瞧了瞧她身上的裙衫,惊道:“你且起身让我瞧瞧,莫不是我眼花了?怎生瞧着你衣襟上绣的花样与往日的不同?”
“不过是几朵牡丹花罢了,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萧嬛怪嗔的睨了萧妡一眼,倒也是起了身任萧妡打量自己,又上手摸了摸袖摆处的花绣。
萧妡哼了一声:“你说的倒是轻描淡写,真真当我眼睛被纸糊了不成,快说,这衣裙哪来的,我也找母亲做一套去。”
无怪乎萧妡会这般惊讶,萧嬛身上穿的裙衫却是与往日的不大相同,拖地的翠水薄烟散花裙,浅浅的翠色由上至下渐染开来,一层深过一层,却皆是鲜嫩至极,身子轻轻摆动,长裙散开,似一汪绿色的湖水波动,上身偏生又用了娇嫩的鹅黄来压身,把萧嬛整个人衬的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又明媚至极。
真要说起来,萧嬛这一身不过是烟罗软纱的料子,倒是不值一提,可识货的人却能瞧着那衣襟、袖摆、裙摆处绣的粉白牡丹是由十几种色线叠成,层次分明,一层压一层却不厚重,轻盈盈的花朵到真似有了生命一般的鲜活。
“九妹妹这身我倒是也没见过,莫不是母亲新给你的做的吧!”萧清突然开了口,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萧嬛,眼底闪过妒色,都是三房的女儿,萧嬛便是亲生的母亲也没得偏心成了这般。
萧嬛微蹙秀眉,她的庶出姐姐中,唯有这个萧清最是惹人厌烦,素来喜欢争强好胜,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不过是上回进宫五姐姐给我带回来的罢了,哪里值得惊怪了。”萧嬛下颚微扬,轻蔑的看着萧清,眼底蕴含着厉色。
萧清咬了咬下唇,颇为不甘的说道:“五姐姐也太偏心了,都是自家姐妹,怎么就只想着九妹妹呢!”
“清姐姐慎言才好,虽说是自家姐妹,可到底是有着尊卑之分,五姐姐乃是宫里贵人,哪里是能由你来说嘴的。”萧嬛沉声一喝,娇嫩的容颜不见怒色,可眼底却簇起了火光,锐利的眸光逼的人不敢直视。
“清儿想来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玩笑话罢了,九妹妹就别怪罪了。”萧汐上前打了圆场,她与萧清的感情不错,自是不想见她吃亏。
“祸从口错,清姐姐还是长长记性的好,免得又要被拘在院子里抄女则。”萧嬛鲜嫩的嘴角微微一勾,嘲讽一笑。
她生的姿容极艳,这般颜色若是长在旁的女子脸上不免会显得俗艳,压不住这艳丽的姿容,可偏生萧嬛自小养在大长公主的身边,习得她一身的风骨,加之兰陵萧氏承传数百年的深沉底蕴,让她举手投足间都有不经雕琢尊贵气度,如此,这般艳到尖锐的姿容倒是越发衬萧嬛雍容华贵。
萧清其实在把话说出口的瞬间已是后悔,可偏生听了萧嬛这满是嘲讽的话后硬是压不住怒色,不由死死的瞪着萧嬛,恨不得抓花那张笑的可恶的嘴脸。
轻蔑一笑,萧嬛又哪里把萧清放在眼中,如萧清这般的庶出女儿在萧家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大多都是聪明人,很是识时务,如她这般蠢笨且自视甚高的倒也是少见。
萧清银牙暗咬,忿忿的盯着萧嬛,手里死死的攥着帕子,半响,冷笑一声:“我便是不长记性又能如何,左右不过是被母亲关在院子里抄女则罢了,你这般欺我,不就是因为我是姨娘所出,除此之外,你又有什么比我强的。”
萧嬛怒极反笑,抬起一双丰肌秀骨的素手脆声拍了三个巴掌,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清,一字一句道:“说的不错,且不论除了身份之外我哪里比你强,单单只论身份这一样便是你拍马也追赶不上的,你与我,永远都有着云泥之别。”
“说的好,有些人永远也不知道自知之明四字如何写,也不瞧瞧自己上不了台面的身份,也敢随意放肆,莫不是忘记了萧家的家训。”萧妡冷声一笑,一双利眼冷冷的看向站在萧清姐妹身后的几个庶出之女,猛的扬声道:“萧沄,你还站在那做什么?”萧妡所喊的萧沄正是她的庶出妹妹,与她出生之日不过差了四天。
那萧沄素来都是个胆子极小的,生平恨不能缩着脑袋做人,此时一见萧妡的疾言厉色,吓的一哆嗦,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倒也打破了僵持的气氛,只见一众庶出的姐妹围在了她的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柔声低哄。
萧嬛微蹙秀眉,厌烦的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见萧沄在那哭的险些上不来气,不由摇了摇头,不着痕迹的撇了萧妡一眼,暗道,这六房把庶出的女儿教成这般模样还不是臊的自己的脸面,也不知往日里六婶婶倒是使了什么手段,冷眼瞧着六房的女儿一个个的胆子比耗子还要小,只恨不能日日躲在院子里不出来才好,如此作态倒也不知是真是假。。
“萧沄,无缘无故的你哭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你这般做派是想给谁看?”萧妡恼火的看着萧沄,冷声质问,一肚子的火只恨不能全出在萧沄的身上。
萧沄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无助的摆着手,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萧妡,仿若她是一个吃人的老虎一般。
萧妡恨的一拍桌子,猛的起了身,伸手指向萧沄的手指气的只哆嗦。
萧嬛眯着眼睛打量着众人的神色,莫名的心头一股火也是一簇簇的往上涌,抬手握住萧妡的手指,萧嬛使了一个眼色,又冲一旁已经傻了眼的丫头喝声道:“还瞧着做什么,没看见主子犯了病不成,赶紧给搀回去,一点子的眼力也没有,也不知平日里养你们是做什么吃的。”
萧沄的丫鬟一听萧嬛的话,先是打了一个冷颤,回了神后忙去搀扶着自家小姐,又冲萧妡一福身,哀声道:“八小姐莫要与我家小姐计较,我这就带小姐回去。”
“九妹妹好大的威风啊!如今连六房的事情都插上手了。”萧清不知死活的又来了这么一句,心里暗恨萧嬛刚才的一番话打得自己没了脸面。
萧嬛冷冷的看着萧清,只厉声一喝:“你莫不是被沄姐姐惊的犯了风头急,也想回去养病?想来五婶婶是不会吝啬腾出一个厢房给你休养的。”这话,明晃晃的就是威胁之意,想起五房那位被送入庵堂以养病为名实则放逐的萧汘,众人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萧清张了张嘴,最终倒也是聪明了一回,不敢在造次,免得真落得如萧汘那般下场,让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