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李毅独自来到楼下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坐了很多桌人,但李毅的目光,一眼扫过去,就定格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独自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边,他双手捧着咖啡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目光越过杯沿,朝四周搜寻。
李毅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那人迟疑的望着李毅:“你是?”
李毅道:“你是庄双鱼同志?”
“我是庄双鱼,您难道就是李……”他惊讶的站起身来。
李毅压了压手,说道:“我就是李毅,请坐下说话。”
“李、省长!”庄双鱼期期艾艾,语不成句:“我没想到,您、您真的来了?”
李毅微微一笑,化解对方的紧张情绪:“你不要这么紧张,坐下来,咱们好好聊聊。”
“是,李省长。我坐。”庄双鱼搓着手,嘿嘿笑着,坐了下来,不敢望向李毅,低着头说道:“李省长,您要喝点什么?”
李毅摆摆手:“我不喝什么。哦,在这里,你可以叫称呼我为李先生。”
“是,李、先生。”庄双鱼还是很紧张:“我明白,我懂,不能暴露您的身份。”
李毅见他这么紧张,倒是微微皱眉,心想这样的人,不像是有大担当的人,他就算知道一些什么,今天就算能说出来,将来一旦遇事,只怕也会经不起别人逼问。
“庄双鱼,你喝咖啡,先定定神。”李毅缓缓说道:“事情咱们等下再谈。”
“我喝。”庄双鱼像是得到命令似的,大口大口的喝了两口。就把杯里剩余的咖啡全喝完了。
李毅左右瞧瞧,心想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谈话之地。还不如到自己房间去谈,便道:“要不这样吧。我们到楼上房间去,好吗?”
庄双鱼应了一声:“好!”就赶紧起身,无所适从的手,把杯子都给带倒了。
李毅疾忙伸出手,扶住那只杯子,才没让它滚落地上。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庄双鱼更加手足无措。
李毅说声没事,掏出五十块钱。放在桌面上,叫服务员买了单,然后带庄双鱼到楼上去。
钱多就在咖啡厅门口徘徊,见李毅起身,他便跟了上来。
李毅向他使了个眼神,钱多会意,远远的跟着,察看有没有人跟随。
来到楼层,进了房间,李毅请庄双鱼坐下。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话,都可以无所顾忌的跟我讲。”
“是。我喊您来,就是有些情况,想向您反映。”
在李毅的再三指示下,庄双鱼这才欠着半边屁股,小心的坐在沙发上。
“哦,是的。”李毅道:“我在省里,就看到过你的上访信。”
庄双鱼道:“真的吗?我寄到省里的信,您看到了吗?”
李毅点头:“是的。这些信,应该是在我上任之前。就已经寄出来了吧?”
“是上个月寄出去的,那时。您还没有到我省上任吧!”庄双鱼说。
李毅道:“那么,这些信。我的前任应该已经看过了。他没有和你联系过吗?”
“没有,从来没有人和我联系过。我寄出这些信后,整天神思昏昏的,既盼望,又害怕,我怕这些信给我招来杀身之祸。”庄双鱼双手平放在双膝上,双眼低垂,看着脚尖。
“你不怕害怕。只要你不是诬告,那你就会受到保护。”李毅温和的说道:“你所写的那些情况,都属实吧?”
“当然属实!”庄双鱼激动的大声道:“我绝对不敢诬告!李省长,您要相信我!”
李毅见他情绪过于波动,便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说道:“先喝杯茶。现在你是在我房间里,没有人会来伤害你,你不必担惊受怕。”
“李省长,我真的很害怕,对不起啊。因为就在你联系我之前,还有人想杀我呢!”庄双鱼眼神闪烁。
李毅讶道:“有人要杀你?这是怎么回事?”
庄双鱼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有人塞了一封信到我家里,警告我,叫我不要胡说八道,如果我敢乱说话,他们就要杀了我!”
李毅沉声问:“是什么人在威胁你?”
庄双鱼道:“是社会上的混混,我也搞不清楚,他们是谁派来的。但我可以肯定,一定是我写的那些检举材料,惹怒了一些人,他们想杀我灭口呢!”
李毅道:“你写的材料,是直接寄给分管安全工作的副省长的,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知道?”
庄双鱼道:“您来之前,肯定会有人已经看过啊。”
李毅道:“你是说我的前任?他已经被双规了。”
庄双鱼道:“还好他被双规了,所以我才活了下来。”
李毅道:“你怀疑,就是他想害你吗?”
庄双鱼道:“不是他还能有谁呢?我写给他的检举信,只有他能看得到啊。”
李毅道:“咱们先不谈这个。嗯,你在检举信里说,启明港偷税漏税的情况,比较严重?”
庄双鱼道:“不是比较严重,是十分严重啊!李省长,上面再不管的话,国家的钱,都要被那帮人侵吞了。”
李毅道:“就你所知道的情况,你能举一个例子说明一下吗?”
庄双鱼道:“我就拿进出口的棉花来说吧!您应该知道,棉花这东西,是分等级的吧?”
李毅道:“听说有废棉和未梳棉之分?”
庄双鱼道:“您果然是个行家。就是这样的。因为废棉和未梳棉之间关税相差太大,有些商家,进口的明明是未梳棉和精梳棉,报关时却说是废棉,由此来逃避税收。”
李毅嗯了一声:“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庄双鱼道:“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漏查,情有可原。可是,一个月、一年,几年下来,都是如此,您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李毅道:“庄双鱼同志,我一直没有问你,你是什么职业?”
庄双鱼舔舔嘴,说道:“我是港务局的一个普通工作人员。”
李毅点点头:“你平时做些什么工作?”
庄双鱼道:“我平时的工作,就是领导管理装卸工人,组织货物装卸、保管、收发,监督客货运输,组织汽车、大车、驳船等水陆交通工具,办理货物接送转口业务。”
李毅道:“那你这个工作性质,平时和商家打交道也很多。”
庄双鱼道:“是的,别看我们职务低,但管的东西挺多的,货物进出港,都要经过我们的手。”
李毅沉吟道:“庄双鱼同志,我问一个比较尖锐的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那就是,平常时间里,就没有人向你行过贿吗?”
庄双鱼吓了一跳,起身说道:“李省长,我没有收受爱贿赂啊!”
李毅笑道:“我又不是在审你,你别这么紧张。坐下来,坐下来说嘛。”
庄双鱼道:“李省长,的确有人送过礼,叫我们做些手脚,但我从来都不敢收。我是个农村人,家里好不容易才送我中专毕的业,之后又找了这么好的工作,努力工作都来不及呢,哪里敢砸了自己的饭碗啊?”
李毅道:“庄双鱼同志,那你以为,港口走私的主要原因有哪些?”
庄双鱼道:“有些是商人自己造假,有些商人,会私自涂改配额证上的数字,有的会利用关税的差价,以好充次,就算我上面说的用未梳棉代替废棉,从而逃税。”
李毅点点头:“很有道理。除此之外呢?”
庄双鱼道:“我以为,缉私力度不够,也是最大的因素。有些海关和港口官员,都会被商贩们买通,同流合污!”
李毅道:“你甚至怀疑,前任分管省领导,也参与了其中?”
庄双鱼道:“我只是怀疑,因为那些威胁我的信,来得太及时了。我刚把检举信寄出去不久,就有人上门威胁我。”
李毅道:“那么,庄双鱼同志,你手里,有没有真材实料的证据呢?”
庄双鱼道:“这个,我没有。”
李毅眼神一厉:“你没有任何证据,却写了那么长的检举信,寄到了省里?”
庄双鱼道:“李省长,我不是信口开河的啊。我敢肯定,这其中有猫腻!”
李毅道:“可是,我们是一个讲求法治的国家,没有证据,空有怀疑,我们不能做任何事情。我们不能因为别人手里的凶器,就怀疑他们会去杀人,从而先把他们逮捕。我们也不能因为一对男女有交合之器官,就怀疑他们会去通奸,从而先把他们治罪。”
庄双鱼抓抓头发,说道:“李省长,那您的意思是,您不能管这件事?”
李毅摇摇头:“没有证据,我想管也无从插手啊!”
庄双鱼愤恨离座,说道:“李省长,我还以为,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呢!满怀高兴的来找您,以为可以为国家做份贡献!没想到,您也不过如此!算我瞎了眼!”
李毅沉声道:“庄双鱼同志,你说什么?你可知道,你是面对一个副省长在说话吗?”
庄双鱼忽然间再无惧意,凛然说道:“就算你是副省长又怎么样?我既不受贿,又不盼着你升我的官,因此,我并不怕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