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振就躲在自家楼上,从窗户里朝下面张望,看到下面纷纷乱乱的情景,心里也是十分的着急。但他再着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啊!
自己的老子死了,难道要自己亲手拉出去火化了?将来他还怎么在方家坳立足?他就算当了一镇领导,又能怎么办呢?到时还有什么威信可信?
就在他心急火燎之际,忽然看到李毅在下面,心想李毅是当大官的人啊,就请他来主持公道!
方振所说的公道,自然是他方家的公道,也就是叫李毅出面,以势压人,把那些民政局的人赶走!
方振把方红艳喊了上来,说道:“红艳,你去把李毅请上来,我有话跟他说。”
方红艳应了,就下去喊李毅。
李毅看了一眼楼上,就慢慢的走了上来。
“大舅,你喊我?”李毅说道。
方振道:“小毅,这个事情实在是很棘手了,你得想想办法啊!”
李毅沉吟道:“大舅,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你都知道躲到这小楼上来呢!”
方振打手道:“小毅,这死的人可是你外公呢!现在人家跑到我们家门口来闹事了,你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这是在打我们方家人的脸啊!你好歹也是当大官的人,也是我们方家的外孙,你这面子往哪里放?”
李毅心想,你们做儿子的都能舍得下面子,我一个外孙。算起来还是外人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方振毕竟是他的长辈,他也不好多说,只道:“大舅。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方振道:“你是大官,人脉广,权力大,你出面,去把他们打发走!”
李毅道:“大舅,你叫我去把民政局的人赶走?那我成什么人啊?这种以权谋私的事情,我李毅可做不出来。”
方振道:“李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就算外公以前对你妈妈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但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总不会还在恨你外公吧?”
李毅蹙眉道:“大舅,你以为我是李毅是那种人吗?这几年来。我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你们不会不知情吧?我对外公外婆做过什么,你也不会没看在眼里吧?你现在说这种话,真叫人齿冷!”
方振这才明白,李毅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不会因为别人而轻易改变!
“小毅。舅舅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是我不对,但这个事情,你也得管啊。”方振看着一脸严肃的李毅。心想这个小外甥,还真的蛮像个当大官的样子呢!你看他腰板挺直。不怒自威,跟那些省市领导人。当真是有得一拼啊!
李毅见舅舅服软了,便也松缓下脸皮,沉吟良久,缓缓说道:“大舅,依我的意思,还真得把外公送去火葬才行,这是法规啊,我们不遵守不行咧!”
“什么!”方振受被针扎了一下般,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大声说道:“小毅,你刚才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李毅没有言传,只是默默的坐着,等着大舅发火。
刚才说出那番话之时,李毅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知道这话说出来,大舅杀了他的心都会有!
但他还是说了,站在李毅的立场上来说,他必须支持县民政局,这是政府的政策,而有是一项合理的科学的政策!李毅身为党员干部,如果不领头支持的话,那他就太对不起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当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自己家里谋些特权吗?就是为了让自己家里人过上比普通人更幸福更富裕的生活吗?就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亲友可以逃避政策,可以多生几胎,死后不必去火化吗?
不行!李毅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李毅是支持县民政局的做法的,虽然他们的具体行动并不理想,他们在说服过程中,也没有起到很好的干部作用,而是一味的用权压人。但在李毅想来,县民政局的人,打算抓住这个事情做文章,这做法是正确的,如果连方有德老人都进了火葬场,那枫林镇上上下下,谁家死了人,还敢反抗呢?葬改工作在枫林镇里将得到最大程度的推进!
方法是对的,但方式是问题啊!这些坐在政府机关里办公的人,对农民工作的方式完全不懂。
农民兄弟们是这样一群人,你越强硬,他们也就越强硬,你若是跟他们摆道理,说事实,讲政策,交朋友,总会感动他们。
唉!李毅轻轻一叹,这个事情把他也给难住了。
听着舅舅那丝毫不留情面的话,李毅的心里也不好过。
方振的气还没有消,继续说道:“小毅,你既然不生外公的气了,那你为什么还要把他推出去火化?这不是害他在地下也不得安生吗?”
李毅说道:“大舅,你也是一个党员干部,这么迷信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知觉呢?”
方振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说道:“小毅!你……”
李毅正色说道:“大舅,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死后,不仅火化了,还吩咐后人把他的骨灰撒进了大海里!这种唯物主义观点和做法,才是我们应该学习和弘扬的!”
“大舅,我们都不是小孩子,又是党员,更是领导干部,如果我们家里死了人,不去火葬,还拿去土葬的话,你想想,将来你们枫林镇的葬改工作怎么推行?”
“我今天把县民政局的人赶走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以后怎么办?县里的葬改工作还要不要做了?大家会怎么议论?村民们会怎么看待我们?是不是当官了就可以不必火葬?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方振被李毅说得哑口无言。
他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只是,这个事情不是在别个身上,而是在自个身上啊!
所以他才躲到这楼上来。不敢出去见人。他的难处跟李毅是一样的,他也不知道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当然,在他私心里,他当然希望父亲的遗体能够不拉去火葬。
可是,这么做的后果,诚如李毅所说的,很严重哩!
李毅说道:“现在城市里都是火葬。哪个不是烧成了灰?他们的后人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该升官的升官,该发财的发财,一点也不耽误!反观农村里的人,家家的祖先都埋在黄土地下面。但他们的后人呢?还不是在农村里种地?他们有几个人是有出息的了?”
方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说服这个年轻的外甥了,于是只好闭上了嘴巴,用一声长长的叹息来表达内心的郁闷和不满。
李毅说道:“大舅,你要是同意我的意见。我就下去把民政局的同志请上来,大家好生商量一下,拿出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出来。不然,这么多人在堂前闹事。方家就有面子了?外公在九泉之下就能安息了?法毕竟是法,我们胳膊再粗。也拧不过去啊!万一他们来几十个人,挡着我们不让出殡。那时可咋办?”
方振厉声道:“他们敢!那就跟他们拼了!”
李毅轻声一笑,说道:“拼?怎么拼?拿什么去拼?把方家人全部拼进牢房里去,还是拼出几条人命来,多拉几具尸体到火葬场去?”
方振鼓着腮帮子,半晌没有说话。
这时,下面忽然传来一阵轰然的吵闹声。
李毅和方振急忙凑到窗户口,探头往下面看去,只见下边的场面完全失控了。
李毅喊道:“糟了,要开打了!快下去!”
方振也不敢再躲了,再躲下去,真的出了人命,那他就背不起这么重大的责任!跟着李毅,两个人急忙往下面跑。
方家坳的后生,跟县民政局的人起了冲突,三言两语不和,便举起手中的家伙,向中间的人逼紧了过去。
几个民警生怕被殃及池鱼,居然不劝架,反而往人墙外面钻。
方家坳的后生们,越聚越多,自从公社集体解散后,砸破了大锅饭,实行了承包责任制,农村里就很少出现过这么热闹火红的场面了,现在方家有了事情,这些凑热闹的人,就全部凑了过来,围在外围,大声的起哄,高声叫喊,就恨场面不够乱,不够红火!
俗话说,一粒老鼠屎,搅烂一锅粥啊!有了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这情势就很容易失控了。
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就有几根木棒子往民政局同志的身上招呼。
李毅走过去,沉着的冷喝一声:“住手!全部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做什么?力气大没处花销啊?去田地里干活去!”
这一声大喊,中气十足,威势十足,把全场的人都给镇住了。
李毅是当过大官的人,市委大礼堂,几千上万的人,坐得黑压压一片,李毅都要站在主席台上讲话,控制住场面,面对这上百号人,算得了什么?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李毅。
那三个民警,看见李毅,俱是一愣,心想这不是集市上面碰见的那个“李书记”吗?他怎么在这里?
李毅伸出双手,在空中用力的甩了甩,大声说道:“今天是我外公方有德老人的百年大事之日,谁要是敢在这方家门口闹事,我李毅头一个不饶他!不管你是我们方家的亲戚,还是什么地方跑来的官员!”
吴三和脸色一变,心想这小子什么人物呢?说出来的话,好大的口气啊!几个民警也跑过来,趁机把纠缠在一起的几个人给拉开了。
吴三和沉着脸,问道:“你是什么人?”
方振随着李毅走了出来,说道:“这位是我外甥,李毅!他是江州市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市长,还是中央企改办的主任!是正级厅别的大官!大家都听他的话,不要吵闹!”
吴三和脸色瞬息万变,他虽然是涟水县的官,但却只是一个小官吏啊!
民政局,局长也只是一个正科,他这个副局长,只是一个副科,只能算是半条腿插进了官场的大门呢!自己活了半辈子,还只混到这个一个田地,而人家年纪轻轻的,居然就是正厅级别的大官!
乖乖!这人前途岂可限量?
他向来在涟水县城工作,对方家坳的这种小地方的情况并不熟悉,他哪里想到,这家人不仅有一个当镇领导的官,还有一个在京城部委担当重任的正厅级别大官!
就算是方振,现在的公职级别也比他要高呢!
“方振同志,这是你外甥?正厅级领导?”吴三和呵呵一笑,原本板着的脸孔,刷的一下就放了下来,紧走两步,迎到李毅跟前,伸出双手,笑道:“李主任,欢迎前来涟水县检查工作,我是涟水县民政局的副局长,我叫吴三和。”
李毅嗯了一声,跟他握了握手,说道:“吴三和同志,大家远道而来,我们有失迎讶啊!来来来,同志们都辛苦了,快请进里屋奉茶。”
吴三和忽然一拍脑袋,说道:“我听说前段时间,江首长来到了省城,还要搞什么钢企改革,莫不就是李主任在负责?”
李毅道:“不错,我就是跟随江首长一起坐专机下来的。这次来南方省,也是奉了江首长的命令,在这边负责钢企改革的工作。”
在这个时候,李毅不能再隐瞒自己的官威了,该抖威风的时候,就得抖起来!
让吴三和他们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正能量,接下来的谈判才能对自己更加有利。
那几个民警听到李毅这话,一个个惊骇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我的妈啊!
江首长啊!
那得是什么人物啊?
李毅居然能和江首长一起下来工作!而且在省城主持重要的钢企改革工作。
这得是什么样的重要官员呢!
尖瘦下巴和大鼻子民警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骇和慌乱!
得罪了这么大的人物,他会怎么报复自己呢?都不用他伸手,吐口唾沫就能把自己两个给淹死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