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清等人一跑动,那边似有所觉,也扭着腰,挺着肚子跑动起来。
但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哪里跑得赢一众年轻后生,很快就被周树清等人追上。
周树清喊道:“你跑什么?你跑得掉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农妇一瞅众人来势汹汹,更加害怕,更加卖力的跑动。田埂很窄,又很滑,一不小心,仰天摔倒,所幸地面泥土湿软,又是屁股着地,没受什么伤害。
李毅大叫道:“别跑了!小心肚里的孩子。”话一出口,立马感觉不对劲,果然,周树清等人都望着他看,眼里尽是疑惑,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就是她肚里的孩子保不住啊,李书记,你是不是关心过头了?
花小蕊本能的上前扶起农妇,关切地问:“怎么样?没摔着吧?”
农妇大手一挥,挣脱花小蕊的手,大声道:“用得着假惺惺做戏吗?既然被你们抓住了,随便你们处置!我告诉你们,我肚子里的孩子,有六七个月了,说话就要生了!你们硬要拿掉也行,我要是出了啥问题,你们可得负全责!”
一听此话,李毅和花小蕊面面相觑,都被她震住了。
但周树清等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周树清笑道:“六个多月怕什么,上次打了一个七八个月的,照样没事!”
农妇本来脸有得色,一听此言,转身又跑。
周树清等人自然拔腿就追,李毅喊道:“别跑!周主任,别追太狠,小心出人命。”
周树清闻言笑道:“李书记,她们都是田垅里跑惯的人,摔不死她们!也得,她能跑哪里去?还不是回家躲着?我们慢慢走,她跑不远!兄弟们,悠着点!”
众人哄然答应。
李毅看着这帮子后生小子,不由得纳闷,计生办这个同妇女同志打交道的部门,怎么全是男同志?上次去开会,下面坐着不少女同志啊,怎么不派她们下来?
众人远远地跟着农妇,既不跟太紧,也不让她脱离视线。
农妇真的直奔家里,一进去就反锁了房门,一边拍着胸口喘气,一边打发大女儿从后门出去,通知在田里做事的丈夫,又打发小女儿去通知亲朋好友。
李毅等人来到她家门外,有人就上前敲门,里面没有反应。
李毅四周瞅了瞅,问道:“周主任,这家是什么情况?”
周树清回道:“唉,生了两个女儿,大的七岁了,也没送她上学,小的五岁。已经打过两胎了,这次一定是在外地怀上,隐瞒着怀到这么大,以为就没事了,幸亏被我们看见了,不然还真要被她躲过去了!”
李毅眉头深锁,被他那句“也没送她上学”所触动,思索道:“教育问题,不单单是教育问题啊。”
周树清以为李毅是不满意他们计生办的工作呢,便有些慌神,都说这新来的李毅,外表温文尔雅,实则精明厉害,刚刚上任,就将周厚健打趴下,牢牢掌握住了柳林的党政大权。他不会对计生办有什么意见吧?
李毅问道:“像这样的人家,柳林有多少?”
周树清想了一会才回答:“怕有几十家吧。这种大超生户,每个村都有那么几家。”
李毅很生气地道:“几十家?三十家?九十家?你们工作能不能细致点,具体点?”
周树清一慌神,脑门就冒汗水:“李书记,这个……我回去后一定统计好,给你个确信。是我业务没做好,该罚!”
李毅摇摇头道:“你回去,写份报告给我。走吧,去她家看看,记着,不要再吓到她。我们办事,要讲究方法,不能一味胡来。”
周树清连连点头,领着李毅等人,来到周旺家门口,使劲擂门,一边大喊:“喂,周旺家的,快开门,躲不是办法,你打开门,我们有事好商量嘛!”
周旺家的在屋里答道:“你休想骗我,上次你们说是带我去体检,结果一到镇医院,马上就给我流了产,这次我再不会上当受骗了!”
周树清等人轮流在外面打口水战,但周旺家的这次还真学乖了,愣是不开门,初始还回答几句,后面干脆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大半个小时下来,毫无办法。
花小蕊早拉着李毅到屋檐下歇凉去了,又从老乡家里搬来一条板凳,两人合着坐了,看着这边。
计生办几个人可就惨了,顶着炎炎烈日,喊得嗓子冒烟,偏又不敢偷懒。
其中一个瘦小的就向周树清使眼色:“头儿,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去找两根竹竿来,戳她家屋顶,保准她立马就窜出来了。”
周树清舔了舔发裂的嘴唇,没好声气地道:“瘦猴,你以为我不想?”眼角向后面牵了牵,示意后面坐着李毅呢:“有他在,能由得我们胡来?”
瘦猴挠头道:“又不是他做事,他懂个屁!这事还得依我们的老规矩办!他一介书生,哪里懂农村里这档子事?”
周树清望望火红的太阳,看看四周无精打采瞅热闹的乡亲,又偷偷瞄了一眼悠然自得正与花小蕊交谈甚欢的李毅,狠声道:“去找竹竿!”
瘦猴正等着这句话呢,乐哈道:“早这般做,不早完事了!你们两个,跟我走!”点了两个人,快步离场。
李毅正与花小蕊商量,等这边事了,就去山区看看,花小蕊道:“李书记,你真要去山区啊?凤凰山我没去过,只是听人说过,里面的路特别难走,全是山石子路,咯得脚板生痛。山区大,人烟稀,还有猛兽呢!”
李毅笑道:“有猛兽好啊,若能抓上一只野生的老虎,我们就可以在柳林建半个动物园了!”
花小蕊呶嘴道:“一只动物就想建动物园?你真以为老虎这般稀罕啊?绝对没人来看。”
李毅哈哈笑道:“所以只能建半个动物园啊,另外一半,还得找一只母老虎来坐镇。”
花小蕊好奇地道:“你去哪里找母老虎呢?”
李毅笑而不答,被花小蕊逼问两句,便笑:“不用找,你往那里一站,自然就有人来看了。”
花小蕊一怔,马上反应过来,捶他的胸道:“你绕弯儿骂我呢!我哪点像母老虎啊?我对你凶过吗?”
李毅连忙求饶道:“说个笑话嘛,不要当真。嗯,他们这般劝导,只怕尽是无用功,人家才不会跟他们理论呢!得想个法子才行。”
花小蕊笑道:“你放心,他们有得是办法,你看,好戏来了。”
李毅看到刚才离开的瘦猴三人,一人扛了一根长长的竹竿,走了过来。
周树清叉着腰,指挥着:“乡亲们,都让让,小心别伤着人了!”
围观群众一见这架式,便知是要拆屋子了,不但不散开,反而一哄而上,围在旁边,嬉笑着,议论着。
周树清张开双臂,努力地拦住几个往前挤的人:“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拆屋呢!”
瘦猴扯开嗓子喊:“周旺家的,你听清了,你再不出来,我们可要拆屋了!戳烂了你家的屋顶,那可就不划算了!”
周旺家的闻言慌了神,跑到窗口一看,果然看到三根长长的竹竿,在她家门前晃荡,显然正在戳瓦呢!她又急又怒,偏偏无法可施,只急得团团乱转。
李毅见他们真个戳人家屋顶,讶然问花小蕊:“小花,来真的?”
花小蕊笑道:“李书记,你这话问得真稀奇,当然是来真的!这种事,很平常呢!”
李毅冷哼一声道:“看你淡然的样子,必定是见识多了,你们戳烂人家的屋顶,叫他们居无定所?晚上睡哪?这不是劳民伤财嘛!”
花小蕊发觉李毅语气中含着不满之意,连忙摇手撇清道:“李书记,什么叫‘你们’,我跟你才是一边的呢,是他们在拆人家房子,跟我可无关呢!再说了,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你以为是我想出来的主意啊?能怪到我身上吗?”
李毅无奈的摇摇头,起身,想了想,又坐下,向周树清招了招手。
周树清眼观六路,第一时间看到李毅招手,马上跑了过来,抹着额头的汗水,笑道:“李书记,你放心,我们计生办坚决执行你的指示,一定将顽固分子一锅端掉,保证完成今年的任务目标。”
李毅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训斥,听他这一说,反倒怔忡住了,半晌无语。
花小蕊在旁边察言观色,笑问道:“周主任,有没有文明一点的执法方式?这也太野蛮了吧?”
周树清大手一挥,喘着粗气道:“花主任,这个你就不懂了,这个啊,就跟胡所长办案一样,你不下点狠手,人家根本懒得理你,拿你的话当耳边风!花主任,你是坐办公室的,不明白我们基层工作的难处,这些农民,你不用点手段,他们可刁着呢!”
花小蕊被他不阴不阳的训了一顿,脸色微红,但他所说确是实情,一时无话可回,只是向他使了使眼色,嘴角呶了呶李毅。
李毅举手一压,制止周树清说下去,语气严厉地道:“农民怎么了?那是刁民吗?那是你我的衣食父母!”
正说着,哗啦啦一声巨响,尘埃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