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头,但是胡耀颢话到这里断了,不愿意说下去。熊瑛华不知道,其实胡耀颢是烈士的儿子,十年浩劫结束,他父母亲平反,恢复工作后,不久,他父亲在一次救火中牺牲了。
这一晚,熊瑛华、胡耀颢师生两个谈到很晚很晚,谈的最多的当然是电子工业机械厂的事,其实胡耀颢不想在老师面前多谈这方面的事,但是他不愿意违背老师心愿、兴趣。
把学生胡耀颢送到楼梯口,看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远去身子,熊瑛华芳心幽怨大骂,你就是一只呆鹅,谁要你这么老实、规矩了,难道你就不能对我粗野点吗,我这么一个魔鬼身材大美女,难道你真的不动凡心,连想摸摸我这么丰满胸口念头也没有,你还是个男孩吗?我是你的老师没错,但我首先是个女孩,我也要恋爱,我也要男孩子的爱。你这只呆鹅憨死了,一个晚上都不懂得安慰一下我一颗寂寞的心。
是一个男女情感素人,老师再怎么美再怎么丰满,在他胡耀颢心目中她就是单纯一个老师,对老师是不许有邪念动歪心。
走到大街上,大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几个来去匆匆的行人。
到了去他家那个十字路口时,胡耀颢看到北街口有一个人耷拉着脑袋瓜,像是遭到了天灾人祸。就在胡耀颢差点好笑出声时,突然发觉他挺像张志熊。
没错,张志熊,张志熊正从郑明会家“开会”后回去。
俗话说:谁能笑到最后一个,才是胜者,才是真正赢家。
短短一个月里,胡耀颢创办通用机械厂消息传开,电子工业机械厂闹事一伙人贼疯狂,朝天哈哈哈奸笑:他胡耀颢能自己办工厂,他们为什么不能?他们要学胡耀颢自己办工厂,工厂规模要比胡耀颢的通用机械厂还要大,气死胡耀颢,让胡耀颢瞧一瞧,他们可不是猪头一个。
几天来,陈泽沼、郑明会、猴科长、甄长龙、叶猛汉、邹振林六个人跑断腿到处去借钱,可是他们名声太臭,没人愿意把钱借给他们,去银行贷款,拿房子作抵押,银行照样不同意。办工厂这件事成了一场可笑闹剧,无果而终。
——张志熊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家底的人,只说给他们当技术员,要钱,他一分也没有。
眼下,陈泽沼、郑明会、猴科长、叶猛汉、邹振林、张志熊、甄长龙那七个人是活鱼掉进醋缸里。
今晚上一伙人又躲在郑明会家开会,不要脸皮的拿出无耻的看家本领,明天去工业局,要求调动工作单位,他们觉得自己个个都是人才,能够把电子工业机械厂搅得天翻地覆,最后只能由市政府出面收拾残局。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这一伙人出动了,一个个脸色阴沉像是要掉下一层皮,谁也不搭讪谁,各自心里在打着各人小算盘。
到了工业局后,一伙人如同大病一场老人,从里到外悲凉兮兮,天地这么广阔,没他们的容身之地。
表弟汤项丘蹲监狱去了,厂长也丢了,郑明会壮不起胆子,也不愿意替别人卖命,滑头的退到别人屁股后头。
几个人各怀鬼胎在局长办公室门口磨蹭来磨蹭去,谁也不愿当头,最后是气断肠子的陈泽沼不得不再当一回副厂长,心头谩骂跟在他后头的人,一个个不得好死。——这个馊主意是他想出,当然要他率头,气死了,也不会有人可怜他。
办公室里,许靖立、赵天勇正在攀谈什么,一瞅见这一伙人,无名之火涌上心口。要是没有这一伙人,他们又怎么会吃尽苦头,就差没有跪在胡耀颢脚跟前了。
张了好几回嘴,想说什么,张志熊最后还是没有说成,一来他没勇气,二来他不知道如何开口。现在一见到上头当官的,张志熊心头七上八下,老鼠遇到猫,心嘭嘭嘭乱跳。
很后悔,非常后悔,他陈泽沼不开口,几个人眼睛凶巴巴死盯他脸。嘴巴哆嗦,费了很大劲,陈泽沼总算把来意说了。
“嗬,本事不小,国家栋梁级天才了。”许靖立忍不住霍地蹦起,横扫一眼面前一伙闹事家伙,胆火蹿起,张口大骂:“没钱买杆把秤称一称自己份量,你们也该撒泡尿照照自己吧。在你郑明会当厂长,陈泽沼、猴科长当副厂长短短一个月里,电子工业机械厂损失一千多万,这笔帐还没有跟你们算。我倒要问你们一句:你们究竟有几个脑袋,你们几个究竟有多少财产?”
“除了诬陷人、闹事外,你们还有什么本事?” 许靖立骂声还在办公室回荡,赵天勇一拳击在办公桌上,“调走是吧,行,你们先赔了电子工业机械厂的一千多万损失,再还工业局一个农用机械厂。没这个本事,你们给我滚蛋,回家抱老婆大腿去。”
赵天勇这话如同五雷轰顶,张志熊当场昏死过去。
被老伙计们抬出工业局,张志熊才苏醒过来,已经是武大郎卖豆腐——人熊货软,也许是平日被“战友”骂多了,他今天真的是一只孬熊。
唉,人不景气,倒霉的事跟灾星一样接二连三接踵找上门。
回家路上,走着走着,大白天的,张志熊竟然一头撞在路边一辆卡车上,晕的半天缓不过神。
这一回,张志熊家雀见老鹰——蔫了。
面对家人,张志熊甚至一丝笑意再无法挤出,吃午饭更是嘴如嚼蜡,强迫自己扒几口到嘴里装装样子。
原本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混在那伙人当中,张志熊骨质蜕变了,昧着良心欺骗亲人。
夜,没头没脑的夜,连空气充斥烦躁的味道。
像是一口气吃了几斤翘天辣,张志熊狂躁、懊悔的想撞墙死了解脱,他心头明白自己被老伙计坑了害了,他们的许诺、发誓是套在他脖子上的钢丝,每许诺、发誓一回,就勒紧钢丝一寸。好在还没有勒死他时,他们的许诺、发誓已经破产。
老婆肖玉容回卧室睡觉,张志熊脸色走掉,心怦怦怦剧跳震动了床铺,一阵恐惧,深怕老婆问起他眼下最忌讳的事。
怕鬼缠身,鬼偏上门。
躺下后,肖玉容忧愁满面偏偏就问:“胡老板重新把你们厂买下,下个月会发工资了吧,志熊。再不发工资,我们到哪里去借钱呐?”“问你话呢,你咋一声不哼,你还是个男人吗?”
“嗯,嗯,嗯,估计会——会——会发吧。”张志熊恐慌得灵魂出窍,窒息得差一口气就答不上话,作恶收获的终究是恶果,这恶果必须他自己吞下。
黑暗中,窗口的月光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也不知过去多长时间了,老婆没一点动静,张志熊做贼一样用手肘刺探地轻轻碰了几下,她没反应,确信她已酣然大睡,一旦她睡过去,雷都打不醒她。
偷偷摸下了床,张志熊蹑手蹑脚走到写字桌前,电灯不敢开,偷鸡摸狗打着手电筒,一点一点拉开抽屉,拿出纸张、笔,迫不及待落笔写着什么?
或许已经感到自己末日到了,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罪恶行径在老婆面前捂不住了,张志熊要抢在被老婆看出破绽前,掩盖住自己的罪恶,否则他死翘翘了。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闹钟跟一个爱哭爱闹的婴儿,响个不停。
——螳螂捕蝉,麻雀在后。
张志熊鬼怪举止,全收进了肖玉容眼里,她刚才真睡是假,假睡是真,静静躺在床上闭眼在想心事。
女人既细腻又敏感,肖玉容不是傻瓜,她早已发现老公近来心神不定,举止异常古怪,特别是电子工业机械厂被胡耀颢买下后,他更是魂不守舍,精神恍惚,吃饭都不敢大胆看着全家人。问他有什么心事,他眼睛总是惶恐不安,摇头否认。
今天老公脸色都变了,晚饭只盛了小半碗饭和着汤吃下去,额头也不知拿到哪里去打了,加剧肖玉容的怀疑,她认定老公有事瞒着全家人。半夜三更,老公偷偷摸摸下床,做贼一样,背着全家人写什么东西,难道大白天不能写,难道当着家人面不能写?
悄悄的,肖玉容下了床,轻手轻脚来到老公身后,屏住呼吸,探头往前面一瞄,“我的妈——”吓的,肖玉容差点恐惧尖叫出声,忙用手捂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