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玉卿大封。凝歌最不想看见的场景终究是出现了。
玉卿的伤势不曾好,只能勉强侧躺在床上,后背上半个手臂长度的伤口刚刚结痂,正是愈合的好时候。
长彦捧着圣旨一路匆匆而来,凝歌接旨,长彦却绕过了凝歌站在床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歌殿玉卿,贤良淑德,且易容端庄,因得孤恩泽育有龙子,晋玉卿为玉妃,赐居长玉殿安然养胎。三日后大封六宫,晋凝嫔为凝妃,晋柳妃为柳贵妃……”
长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尖细清凉,只是停在凝歌耳中却如五雷轰顶。
玉妃。大封六宫。
一切不该来的都来了。
所有被禁忌的东西都在生根发芽,就算是封了玉妃,一切真的就好了吗?
凝歌说不清楚在听见玉卿大封的时候心中是何滋味,窗外一阵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唤月寻了把油纸伞送长彦走,凝歌就只能这样跪着面对床上侧躺的玉卿。
“玉卿……”
“娘娘……”玉卿捂着嘴巴泣不成声。许久才挣扎着起身,长跪在凝歌面前,面容哀戚,重重的给凝歌磕了几个响头:“玉卿对不起你……但是,玉卿真的不想跟娘娘争宠,皇上只不过是想要保全孩子性命。”
凝歌舔了舔嘴唇叹息,却终究没有伸手去搀扶玉卿:“你们能守望相助,希望你们终究是亲生兄妹,心血连心。我一个外人,你本就没有对不起我。”
嫁给自己的亲哥哥,哪里会对不起别的人呢?
凝歌心中涌起一阵悲凉,深感自己的渺小无力,只把拳头攥的死紧,扣的膝盖上的长袍都起了皱,许久才挥挥手:“是我无力保你在我长歌殿安好。如非如此,你何至于此非要做这个玉妃。”
玉卿心中悲戚,深深地看了一眼凝歌:“娘娘……很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您自然会明白,玉卿希望娘娘和皇上的感情不要因为玉卿受到影响,玉卿不过是要一个位份,不会对这里生出半点留恋。事情一结束,玉卿自然会离开。”
凝歌嘲讽:“什么事情?你们之间有你们之间的约定,自然和我一个外人无关。只是你们守望相助,我却等于在与虎谋皮。你们走阳光大道不管如何总是心中踏实,而我却好像是在走万丈悬崖中的独木桥,左边是你,右边是皇上,横竖都是巨坑。”
凝歌哪里会不知道他们所谓的事情多半都是和凰家有关,而是是凰家不能为人说道的部分。只是被瞒着还要首当其冲的感觉相当的不好,这就好比把你眼睛蒙起来叫你冲锋陷阵,凝歌如今已经不能把控大局,整个都是在被动的接受。
她有心想要扭转这样的局面,甚至想要故意忽略这些个被隐藏的秘密再去看凰家,奈何如何的看还是觉得玉卿事关重要。
“皇上曾近说过你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见你们这样惶惶不能终日,这孩子是跟凰家有关系吧?”凝歌试探道。
玉卿面色一白,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只是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惨白一笑:“娘娘说些什么话,如今这孩子,就这能是皇上的……”
凝歌蹙眉,起身道:“罢了,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愿意勉强。若是他日被有心人扒出来你们是亲兄妹的事情来,可就不仅仅是天下难为的事情了。玉卿,你想清楚,我见着太后十分的疼爱你,我相信她即便是费尽心思也断不会叫你们走这样一步的。”
玉卿说起太后时候,眉眼之中闪过一丝失落,自嘲道:“玉卿终究只是个丫鬟的命。不能像是琪和公主一样传奇天下,玉卿的身份如今晦暗不明,又是林家养女,自然会被人追杀,即便是留在太后身边,也不过是给太后徒增烦恼。还不如走了,若非林家大仇未报,玉卿却也不愿意冒着被揭穿的风险留在深宫。皇上能保住玉卿的唯一法子,就是给这个玉妃娘娘的头衔了。”
说着,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苦涩道:“即便是兄妹道义又如何?比之林家一百三十七口性命,还有玉卿肚子里的孩子,甚至我凤翎国江山,玉卿名誉贞洁都不算什么。”
凝歌头顶顿时划过三道黑线,只感觉自己在看一个名族道义的大事记剧本。
玉卿视死如归,她却是自私到了极致的小人物,一比之下,只觉得自己形单影只的可怜。
正在凝歌凝神细思的时候,唤月奔了进来,着急道:“娘娘,太后娘娘往长歌殿来了。”
凝歌一怔,道:“到哪里了?”
“不过百步距离就到长歌殿外了。”
这时候太后来无非是为了玉卿,但是皇帝册封了玉卿的却已经成了事实。凝歌掸了一下身上不存在的尘土,对唤月道:“你去乾坤宫请皇上,务必要快。”
唤月不明所以,深深的看了一眼玉卿和自家主子,这才连忙打了个福子去了。
玉卿连忙站起来,颓然坐在床沿,神色灰败,眼泪一颗颗的砸下来,看的人一阵心疼。凝歌只不过瞄了一眼玉卿如今的模样,终究是站起身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若是你们有难言的苦衷,这里就交给我吧。”凝歌终究是心软了,蹙眉交代了一句就出了内室,只留给玉卿一个笔直的背影。
太后果真是不到百步就到了凝歌宫里,也不出凝歌所料果真是找玉卿的。在身边的嬷嬷的搀扶下根本就不曾理会行礼的凝歌,一路就向着凝歌休息的偏殿走去。
太后身边跟着的是上次去寺庙里进香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琪和公主,她自从上次拜佛之后就一直跟着太后住在慈宁宫,此时跟着太后匆匆而来,一袭藕荷色的长衫却不摇不晃,没有分毫太后身上的急躁。
看见她的时候似乎总是这样的安然淡定,嘴角微微噙着一丝笑意,眉眼里藏着看不清的情绪,却又清亮的出奇。琪和公主的手上戴着一串佛珠,凝歌想起来上次是谁说起琪和公主养在公主府里的佛堂,甚少出门,如今看来是十之**了。
要知道这宫里的话有十分只能信三分,说这琪和公主是个奇女子,凝歌总是心中有些疑惑。
韶光正好的姑娘家何以苦守佛堂?奇女子又如何奇?
只是太后和琪和公主都不曾理会凝歌的疑惑,一路就到了云歌殿前,熟悉的跟自己的宫殿一样。
凝歌蹙眉,看来太后在她的宫里没少下功夫,就连玉卿住在哪里都摸索的清楚。这宫里没有什么秘密而言,这也不稀奇。凝歌下意识看了门口一眼,连忙跟上。
长歌殿的偏殿叫做云歌殿,稍微比正殿宽敞,窗外有株高大的榕树,此时秋冬时候,榕树叶子正哗啦啦落了一地,十分的萧索。太后迎着那萧索的落叶一路走来,踩得脚下的宫靴咔咔作响。
云安太后本就生的有三分妖娆,此时冷着脸却自成一股子威严气质,只是凝歌却顾不得那么多,猛地上前一步就横了手臂挡在太后面前,又一下子跪了下来:“太后娘娘,玉卿已经睡下了,您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云安太后胸口一阵剧烈的气愤,瞠目欲裂,只是恶狠狠的瞪了面前的凝歌一眼。一个小小的妃嫔都乱成了这样,真是不该在当时心慈手软,不曾要了她的性命,如今还故意往她的心上添堵,云安太后气急败坏之间,抬起脚就要去踢凝歌垂下去的头颅。
凝歌只觉得一阵乌云罩定,下意识一个侧首就闪过了云安太后的一踢,云安太后气急:“混账东西!哀家一日不死,这后宫里就是哀家说了算。怎么哀家见个丫鬟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你可别忘记了这长歌殿终归是皇帝的后宫,这后宫里的主子是谁?”
凝歌整个后背都起了冷汗,瞧了一眼太后脚上蹬着的流云靴,虽不至于像是电视剧上清朝的花盆底那样的厚重端庄,但是那鞋底也是坚硬的木头,若是这样一脚踹在头上不死也是要半条命。太后显然是怒极,这时候要是进去和玉卿闹起来还得了?
凝歌迎上太后的眼光。一字一句道:“娘娘可知道玉卿背后的伤口今日才开始结痂,直视跪着都浑身的冷汗。皇上圣旨以下,玉妃娘娘屈居长歌殿,妾身万不能叫她大封典礼之前还旧伤复发。何况玉卿今日起已经不是您的丫鬟,而是皇上的嫔妾。”
太后抖着手指着凝歌:“你敢顶嘴?!”
真是气死她了。这一夕之间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还以为玉卿到了凝歌这里不过是回避他们之间尴尬的关系,却不曾想终究是阻止不了他们结为夫妻。
这难道都是命运吗?
当时为了阻止玉卿和皇帝成亲,太后不得已透露了玉卿的真实身份,过了两年才知道他们之间竟然暗中苟且,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兄妹成亲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云安太后欠着玉卿的,哪里能叫自己的亲生女儿背负这样的骂名?这叫她九泉之下,如何见列祖列宗?
偏生这半途中冒出来个凝歌,分明是一派了然其中利害,却偏偏还要横插一杠,真是气死她了!
“娘娘,臣妾只是在跟您陈述事情利弊。”凝歌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丝毫不畏惧云安太后的怒气。
这样的孤勇看在身边的琪和眼里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一双灵动的大眼停留在凝歌身上片刻不歇,眼光之中微有些新奇,又隐约可见赞赏,只差伸手抚掌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