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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傅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站在大殿两侧的文武百官都禁不住为之动容,大椅中的帝王面上更是见了层薄薄的怒。

墨景耀见状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台下那两名贡生登时被这天子怒气吓得惨白了一张脸,接连跪趴在了地上,他转眸剜向墨书诚,带着血丝的瞳眸翻涌了波涛。

“诚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云璟帝冷声发问,“这就是你主持的春试,这就是你挑选出来的贡士?”

“儿臣……儿臣……”墨书诚的脊骨蹿了寒,当即“扑通”一声双膝跪了地,他被他盯得惊慌失措,一时语无伦次,“这是……不,这不是……父皇,儿臣这——”

“连句话都回不明白,朕留着你这样的皇子何用?”动了怒的帝王拂袖冷哼,继而微抬了下颌,望向那两名抖若筛糠的贡生,“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

“草、草民,这……”鲍晖彻底慌了手脚,支支吾吾地吐不出两句囫囵话来。

时至今时,他才猛然察觉,自己先前答应安平侯府所为之事,乃犯了杀头大罪。

慌乱中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便想将祝升等人供上台来:“陛下、陛下明鉴,草民此举乃是受……”

“你这书生,圣上面前,岂可胡言乱语,凡事脱口之前,千万要过过脑子。”站在文官队列之中的安平侯淡声开口,狭长的褐眸内暗色满布。

“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再犯上个欺君之罪。”祝升说着扬了眉眼,对着那高台上的帝王拱了手,“届时,即便是陛下仁厚肯饶你一命,我等臣子也定不会放过你!”

“这、这,欺君……”鲍晖浑身发了抖,他怔怔仰头,恰对上安平侯那双尽是杀意与警告意味的眼珠,发空的脑子顿时回过神来。

对、对了,侯府的人之前跟他们说过,万一事情败露,便需得将一切罪责浑推到四殿下头上去。

这样一来,即便他二人被圣上判处了死刑掉了脑袋,他们也会给他们远在家乡的父母妻儿,送去一笔足够令老人吃穿不愁、安度晚年的安葬费。

可若是他们胆敢将侯府与侯爷供出去……

那他们的父母亲朋,便会在顷刻之间丢了小命。

思及此,鲍晖的面色不由灰白一片,今日东窗事发,纵然他侥幸得以保全一条小命,下半辈子的仕途也已然是尽毁了,可他的儿子却不一样。

他今年才三岁,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又生得机灵可爱,长大了定然会比他有出息得多。

他死了不要紧,可他的妻儿父母都是无辜的,死一人还是亡一家,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

鲍晖咬紧了牙关,他极力克制着周身那股抖意,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启、启禀陛下,草民在会试开始之前,曾向四殿下呈递过公卷。”

“我二人想了法子,掏空了那公卷的卷轴,并在其内放上了银票万两,殿下收了草民的银子,便差人送来了会试策论题目。”

“草民得了题目,提前将会试答卷修改了数次,通篇背过后方才上得考场,加之有殿下从旁多有援手,这才得以成功入选殿试。”

“还请圣上明鉴!”鲍晖道,话至此处他的牙关已然打了颤。

他冲着高台深深叩首,这动作令呆滞良久的陆壬嘉猛然惊醒,连忙跟着他磕头附和起来:“对,对对对,是这样!”

“就是殿下他收了草民所行贿银,我二人才考得上贡生!”

陆壬嘉连爬带滚,勉强向前行进了两步,那样子似想捉住墨书诚的衣袖:“殿下,四殿下,草民的那点身家早就全都交给您了,您可不能放弃我们啊!”

“您快跟陛下解释解释,是您收了贿,是您放我们入选的——草民还不想死,殿下,您救救草民啊殿下!”

他像是被骇破了胆,鼻涕眼泪,一众黏糊的东西胡乱糊了一脸,殿中的内监们见他仍旧想往那高台上走,忙不迭小跑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了原地。

但陆壬嘉显然并未放弃,即便是被人钳制了手脚,依然要挣扎着向墨书诚求救:“殿下,您不能,殿下……”

“老四,你怎么说?”云璟帝单手捏着扶手,指尖慢慢点着那扶手上的龙头,问这话时他不曾转头,声音却像是竭力压制着滔天的怒气。

被点了名的墨书诚骤然如梦初醒,适才那两人将他供出来时,他只觉整个世界都幻灭了起来。

他是收了那公卷、得了万两贿银不错,可是收银子的却不止他一人,他们为何不曾供出晁陵?!

——他们先找的明明,该是晁陵才对!

“这,父皇,求父皇明鉴,儿臣确乎收了他二人公卷,也的确在那卷轴中寻到了贿银,可那卷轴是儿臣门下谋士自尚书大人处得来的!”

“是他,是晁大人劝说了解斯年,解斯年又来劝说儿臣的!”墨书诚急慌慌供出了晁陵,一面将自己这几月所做之事抖了个干净。

“父皇,儿臣的斤两,您心中是最清楚的,儿臣有胆子收受贿银便已是上线,又怎敢向外传递什么会试策论的题目?”

“况且,今年阅卷之人本便不止儿臣一人,都是晁大人先行过目阅览,儿臣再依着他的意见胡乱批改一番的!”

“父皇,儿臣当初瞅见这二人的公卷,确实生了求贤之意,可儿臣绝不敢与之泄露会试试题!”

“儿臣此举自是错了,可晁大人却也算不上无辜,还请父皇明察!”墨书诚俯身行了个大礼,云璟帝却对此不为所动。

他抬眸看了眼站在老太傅身后的晁陵,眸底滑过一线几不可察的讥嘲之色:“晁爱卿,你可有要辩解的?”

“陛下,微臣惶恐。”晁陵跪地拱手,面上佯装一副不胜惊惶,“陛下,四殿下为君,微臣是臣。”

“君让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况只是问一道小小的策论试题?”

“微臣以为,殿下此行乃为会试阅卷,不曾多加猜疑,怎料他竟是为将试题透与他人?”晁陵说了个情真意切。

“何况礼部主持春试多年,几时出过这般的岔子?还望圣上明鉴。”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台下的陆壬嘉又在那里啼哭不止,云璟帝被他们吵得脑仁泛了痛,沉默多时的当朝相国廖祯见此,冷笑一声吊了眼角:

“构陷天家皇子,那可是当诛九族的重罪,口说无凭,你二人可能拿出什么实据?”